巫铮第一次單獨領兵作戰,身爲主帥,他想到的是君辭先前說的話,李氏曾依附周氏,李穆是迫于無奈才向她低頭。
他不能爲他人做嫁衣,衛可氏和宇文氏他要打,但不能讓李氏過河拆橋。
于是他先派董棄帶兩萬人繞開戰火,讓李穆打開城門,迎董棄進去,美其名曰是爲了作戰默契,達到最佳的裏應外合。
李穆心裏明白,他不放董棄入城,巫铮就不會對衛可氏和宇文氏發兵。
更加明白,城門一旦打開,董棄會以戰時之需爲由,順理成章奪去平城兵權。
知道又如何?他能拒絕麽?
自是不能!
君辭仍舊守在柔然,在高車沒有歸降之前,她必須鎮守在這裏,才能壓下一些不甘而又蠢蠢欲動之心,聽聞巫铮的作戰策略,忍不住莞爾。
巫铮平日裏又急又燥,還莽撞沖動,但他粗中有細。
他是個有人可依時便率真坦誠之人,獨挑大任時又有急智之人。
派他去平城,君辭沒有任何擔憂。
她更關注的是高車,秦嘯比巫铮更穩重與周全,但高車是他從未了解的部族,不過目前而言,傳來的消息都是捷報。
“将軍,糧草、馬匹、錢财、布帛……一應物什已清點,登記造冊。”楚善戈掀開帳門走進來,她雙手提着木案,将一摞冊子遞上來,又捧起一旁的銀碗,“提神湯,将軍要保重身子。”
君辭翻開一本賬冊,楚善戈不愧是大世家培養出來,日後要嫁爲宗婦之人,整理得格外仔細,記錄簡略得當,君辭一目了然。
接過楚善戈遞來的碗,有肉與藥材的香氣,溫熱适度,剛好可以入口,她看了眼楚善戈清亮的眸中有血絲:“不急于一時,你也莫要熬壞身子。”
她這裏缺一個可信又擅長做賬處理後備之人,隻得把楚善戈接過來。
這一年相處,君辭看得清楚,楚善戈在這方面有大才,甚至不遜霍清渠。
“早日整理完,也少了一樁心事,以免誤了将軍大事。”楚善戈聲音輕柔,不急不緩,透着點吳侬小調,聽着就令人舒心。
君辭想到昨日聽見她用鮮卑語與柔然貴婦言語,語調拿捏得精準,但她特有的柔緩語速配上剛硬快言的鮮卑語,聽着反而有些莫名的笨拙,忍不住輕笑。
“扇扇,多謝你。”
這句緻謝,君辭十分誠懇。
她有着鮮卑族一半的血脈,但柔然和北朝到底争鬥了百來年,乍然被她拿下,權貴是不得不屈服,百姓則是極爲惶恐,唯恐淪爲奴隸。
是楚善戈第一時間爲她穩定了柔然的民心,她以自己是南朝貴女爲例,直言隻要安分守己,必會得到善待,若有才能,亦必将得到重用。
更是爲了迅速打消一些人心中的不安,透露出君辭用人,不拘種族亦不拘男女。
君辭的鎮北軍有一萬女郎,個個英姿飒爽,十分得柔然女子的敬重。
相比北朝,柔然女子更爲有地位,她們揚鞭策馬,恣意馳騁在草原,可她們仍舊沒有機會與兒郎一同争鋒。
比起受到固有思想束縛的南朝女郎,以及逐漸偏向内宅的北朝女郎,從小就與兒郎一樣學習騎射的大多數柔然女郎,更歡迎君辭,她們想成爲君辭的鎮北軍。
經過楚善戈不動聲色的宣揚,柔然普通百姓的心反而更快于柔然貴族接納君辭。
楚善戈當真是穩定後方的得力之才。
“扇扇一身盡系将軍,爲将軍略盡綿薄之力,實屬分内之事,當不得将軍言謝。”楚善戈溫聲搖首,“柔然之地,扇扇亦翻查古籍,因地制宜,以耕種麥穗爲主,必會豐收。”
君辭從未向楚善戈體積她拿下柔然的用意,但楚善戈卻看得分明。
柔然地廣人稀,他們沒有掌握耕種之道,因而糧食短缺,君辭拿下此地,要讓柔然部族徹底歸順,必須要讓他們同樣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糧食種麥、谷,布帛種麻、棉。”君辭這一年也深入過柔然,仔細參考過,“扇扇可幫我物色興農之才。”
“除衣食之外,此地……”楚善戈将自己其他想法一一與君辭道來。
養牛羊馬這些自不必多說,皮毛、藥材、銀飾這些,是否可以大力外銷,楚善戈知道君辭有人爲她奔走南北,賺取大量銀錢,否則她哪裏能夠養出鎮北軍?
不得不說,楚善戈與君辭諸多想法不謀而合,甚至更爲精細,君辭決定日後就将錢糧交給楚善戈來打理。
北朝這邊,君辭已經開始穩固根基,南朝的戰火也如火如荼。
當日建康城蕭邑大軍與元铎厮殺的時,蕭延駕崩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樣引起不少人打着爲君報仇的旗号揭竿而起,湧向南朝都城建康。
與此同時,應無臣于巴蜀之地開戰,他分四路大軍。
北至梁州,西及西河郡,南往交州,皆由他燕氏昔日舊部大将領兵,一路橫掃。
他親自帶兵橫渡烏江,直攻武陵郡、天門郡、邵陵郡……
西南之地迅速落入應無臣掌中,蕭邑平定建康,高歌猛進斬殺都城之外的亂軍,他于南朝素有威名,見他拿下建康,不少人紛紛投靠。
蕭邑大軍一路南下,他沒有立時自立爲帝,一旦他稱帝,再禦駕親征,難免牽動軍心。
他從蕭延後輩之中挑了個傀儡扶上帝位,自己成爲南朝大柱國。
大軍與應無臣在巴陵郡對上,不過雙方大軍幾場混戰,各有輸赢,自此南朝一分爲二。
同時受不住兩面夾擊的宇文氏與衛可氏棄了平城,從懷荒鎮往密雲郡再入幽州,最終在燕郡遭遇周氏大軍,二者選擇投向周氏。
君辭拿下平城,統萬城赫連氏與董厥聯手平定雍州投向君辭,中護軍與并州與周氏卷土而來的大軍對峙。
周成文亦未稱帝,學着蕭邑扶持了一個與元猷出了五服的元氏子弟登基。
自此北朝也一分爲二,形成了四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