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父子離開之後,君辭轉頭幽幽盯着董棄:“董戍主,莫要左右都不得好。”
見到高氏父子的一瞬間,君辭已經準備好要在董府大開殺戒。
高氏父子的來意不言而喻,而她絕不會與北鎮任何一個戍主虛與委蛇,談不攏是必然。
依照高氏父子的性子,既然不能成爲盟友,理當趁早将君辭鏟除。
這一戰卻沒有起,不難明白是董棄拒絕與他們合作。
這本是一個天賜良機,董棄配合高氏父子提早設伏董府,君辭來了,再合力絞殺,如此自然能洗清董棄投靠她的污名,他與五鎮重歸于好。
“女郎敢踏入董府,董某便知,我們困不住你。”董棄不是沒有動搖過,最終還是沒有腦子一熱。
還有一點董棄沒有說,即便他和高氏父子合謀成功,真的殺了君辭。
他于北鎮而言,也隻是一個見風使舵,曾經背叛北鎮,投靠外敵的小人。
騰出手來,高氏父子必然會聯合其他人對他下手,将懷朔鎮劃分出來,給其餘四鎮一些好處。
亦或者将他變成誘餌,直接使得其他四鎮争奪厮殺,他趁機徹底一統北鎮。
現在董棄深刻地知道,高氏父子若勝,董氏便沒有活路。
他還願意牽線,内心最期望的還是君辭與高氏父子合作,兩相牽制。
今時今日,他亦不看好君辭能拿下北鎮。
見董棄仍舊沒有投誠的意思,君辭神色平淡離開。
皇後臨盆在即,整個北朝四面八方都繃着一根弦,都知道這注定是一番波濤洶湧。
“主公,京都來信。”君辭剛回楚善戈這裏,雲吉雙手遞上一封信函。
原以爲是元猷亦或者秦嘯來信,展開映入眼簾是應無臣的字迹。
自上次爲了救蔺知桓主動去信給應無臣之後,他們再無往來,她在北朝忙得廢寝忘食,應無臣在南朝何嘗不是焚膏繼晷?
收到應無臣的信,君辭驚覺竟然已經到了年關。
她推開窗戶,終于正視枯枝上積澱的雪。
楚善戈是個雅緻之人,在院落裏種了幾棵臘梅,此刻正迎着風雪搖曳。
北鎮的寒冬格外凜冽,整個天地都埋在白與灰之中,乍然見到點點紅綻放枝頭,目及之處增添了一絲暖,伴随着寒梅冷香飄散。
應無臣來信除了向她問好,更多的是給她分析南朝這大半年的變化。
元铎在應無臣和蕭邑的推波助瀾,幾乎把整個南朝攪得烏煙瘴氣,朝廷裏怨聲載道,想要将他鏟除的人數不勝數。
他能好好活到今日,除了他自身警惕之外,還有好幾次是鍾離垠明裏暗裏搭救。
他來信前,元铎才遭遇了一場南朝幾大家族的聯合暗殺,這些家族不是背後掌控皇權的世家,卻也在南朝豪強之列。
元铎深刻知曉自己不容于南朝,準備在南朝發起一場逼宮。
君辭一字一句看完之後,立在窗前,許久未動。
有些心思無需寫到明面上,君辭也能懂應無臣在這個緊要時刻來這封信的目的。
北朝的變故瞞不過應無臣,以應無臣之智,不難猜到元猷的布局和選擇。
他來信告知君辭這些,就是希望君辭能告訴他,北朝哪一日亂起。
哪一日?
既然整個大局都是元猷在操控,他勢必要控制到具體的時日,這個消息元猷也會告知君辭,以免君辭錯過最佳扼制北鎮的時機。
吸了口涼風,君辭關上窗戶,回到書房,研磨提筆,她猶豫了片刻,寫下北朝元正日的風俗,第二日的趣事,第三日的禮節……
一直寫到了第七日。
是新年第八日無什可寫麽?
自然不是,是年後第八日,便是北朝崩裂之日,誰還能再有心思去慶賀呢?
聰明如應無臣,看了這封信,自然會明白。
君辭不排斥将這個消息遞給應無臣,是她覺着兩朝一同亂起來,對她與應無臣都好。
各自平息内亂,沒有心思将爪牙伸向旁人。
今年的年關,北朝格外熱鬧,周榮以國将後繼有人爲由,上奏大慶,元猷應允。
元正日的前一夜,宮中舉辦盛宴,文武百官個個如臨大敵,紛紛揣度今日會不會就是宮變之日。
就連北鎮高氏幾人也如此猜測,他們排除董棄,聚在一起。
五鎮已經調兵遣将,準備第一時間對董氏下手,趁着周榮改朝換代,騰不出手的時候迅速分食懷朔鎮,就看君辭是選擇坐視周榮理順朝堂,先與他們對上,還是提前埋伏在京師外給周榮添堵。
于公于私,他們都猜測君辭勢必先去對付周榮。
五鎮這一動,董棄就明白了他們的打算,氣得臉色鐵青。
“你去尋你先生!”焦頭爛額之下,董棄隻得焦慮吩咐董臨。
“阿耶,先生被主公遣使,不在城中。”董臨跟着陳腯久了,也跟着陳腯喚君辭主公。
對于這個早就心飛到别人身上的兒子,董棄也懶得糾正,他心中的不安更甚。
董臨慢悠悠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先生說,阿耶若十萬火急讓我去尋他,便将此物交給你。”
董棄一把奪過來,裏面隻有符篆長寬一個紙卷,展開唯有四個字:稍安勿躁。
董棄也不傻,明白這是君辭委婉提醒他,今夜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他的臉上并未因此有多少喜色。
董臨瞥見上面的安撫,又見父親還不展顔,納悶:“阿耶,主公都言勿躁,阿耶還有何憂心?”
瞧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兒子,董棄額頭青筋直跳,他可是比君辭還年長一歲。
瞧瞧人一女郎已然志向遠大要成爲鎮北王,他這兒子還傻得什麽都看不明白。
他此刻心情格外複雜,竟無一人能商議探讨。
君辭所言若當真應驗,今日将風平浪靜度過,隻能說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他固執着一直不肯低下頭投奔君辭,是多麽可笑愚蠢的抉擇?
同樣與董棄内心焦躁的還有高氏父子。
“阿耶,不若我們早早先發制人?”高閱覺着等待實在是太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