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簾落下,掩下了黑夜的清冷餘輝,也隔斷了她的視線。
營帳内寂靜無聲,君辭卻突然覺着有些狹窄。
明明是夢寐以求的結果,可他臨走時的落寞與黯然,落在她的心頭,莫名就極其不是滋味, 君辭有些煩心。
這一陣煩心直到她洗漱完躺在床榻上都不曾散去,雙手枕着頭,幽靜的鳳眸盯着帳頂,一眨不眨,她弄不明白自己爲何達成所願,卻沒有預期的歡喜, 總有一種自己好似做了負心漢的負疚感?
“負疚感?”品了品三個字, 君辭嗤笑一聲,拉了薄背蓋上,閉上眼睛,放空腦袋,什麽也不去想。
以爲這般便能如往日般迅速入睡,可明明什麽都沒有想,她就是清醒得不行,躺了半晌也毫無睡意,爲了能夠入睡,她數了數之後又念了經,還是沒有睡着!
煩躁地坐起身,抓了外袍,走出令她覺着煩悶的營帳,沿着草地,踩着細碎的月華,選了一處高地,席地而坐,仰頭望月。
“将軍因何深夜無心睡意?”君辭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秦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早感覺到有人靠近, 沒有察覺惡意故而任由他走過來, 頭也未回,她依然擡着下颚,看着高懸的冷月:“你不也未眠?”
“亥時未至。”說話間,秦嘯已經站到了君辭的身側。
君辭偏頭看了他一眼:“我今夜不困。”
“哦。”秦嘯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他在君辭旁邊,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坐下來,雙腿踩着草地,随手拔了一根泛黃的草,在指尖撚動,“将軍爲何要接手中護軍?”
這一直是秦嘯心中的疑惑。
君辭救駕有功,依照當時陛下對她的賞識,她完全可以不接手中護軍,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他不信她是因久不在京師而不知中護軍是一灘爛泥,張尚書可是君辭的親舅舅。
君辭低頭輕輕一笑,好一會兒才擡首道:“唯有你們,我才能接手。”
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她是個女郎, 年歲又輕。換了其他要職,便是陛下拿着救駕之功施壓, 周榮等人也未必會退讓。
若不是要職, 元猷又何苦破例讓她去?憑白浪費她的功勞。
人人皆知中護軍懶散無紀,不屑一顧,中護軍内之人也具是破罐子破摔,隻圖享樂。這樣的人不會心高氣傲,也便與她一個女郎來掌控。
事實證明,除了出身高貴,拉不下男兒臉面的秦嘯與巫铮幾個人,其餘人對于主将是個女郎,多是秉承麻木地接受皇命。
蓋因他們年年被三軍嘲笑,多個女主将,也不過是多一個被嘲笑奚落的緣由。
換做是其他地方,稍有點實權,都不會輕易讓君辭融入。
秦嘯聽才恍然:“原來我們也是将軍的别無選擇。”
正如君辭也是他們的别無選擇。
已經沒有人願意接手中護軍,朝廷高喊解散中護軍的聲音一日高過一日。
秦嘯都已經做好了另謀閑置的退路,君辭是橫空出世。
“不,我是你們的别無選擇,而伱們隻是我最好的選擇。”君辭糾正她。
沒有中護軍,她也勢必會進入朝堂,隻是去處自然沒有能夠當家做主的中護軍好,以她的武力與心智,無論去了何處,她都能打出自己的天地,不同的是時間長短罷了。
而中護軍不是她接手,再換一個人,壓服不了秦嘯等人,整頓不好這隻軍隊,陛下也會放棄,最終的結局必然是不複存在。
四軍變成三軍,服役的募兵分散到其他三軍,似秦嘯這樣家世不俗者便能另謀出路。
秦嘯沉默不語。
君辭伸手,掌心恰好搭在他的肩膀上:“恰逢其時,我與你們,互相成就。”
獨木難成林,她再是勇武,一個人也隻能在這個時代獨善其身罷了。想要做出一番功績,想要完成心中欲與兒郎比肩的宏願,僅憑她一人絕無可能實現。
“将軍下一次遠行,帶上我吧。”秦嘯忽然道。
英氣的長眉一挑,君辭:“你還在爲此耿耿于懷?”
秦嘯輕輕搖頭:“不,是此次阿铮歸來,俨然已經尋到了日後要成爲一個怎樣之人。末将心中卻仍舊茫然,那些阿铮娓娓道來的民間疾苦,他說是末将能感同身受,或也有片刻波瀾,可幾日之後,卻又水過無痕。
末将想,或許末将也去看一看,親身體會一番,方能刻骨銘心,尋到爲之而努力強大的方向。”
原來如此,君辭恍然颔首:“行,下次我必定帶上你。”
秦嘯臉上果然笑意深刻明媚起來。
“心中茫然時,不若行好目下之事……”君辭本意隻是寬慰秦嘯一句,卻豁然心中開朗。
她想那麽多有的沒的做什麽?
專心于此刻,她還有諸多事清要做,怎麽就被應無臣給擾得也困于兒女情長了呢?
心裏想明白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你早些歇息,明日你可得好生指揮。”
“将軍放心,末将必将全力以赴。”秦嘯也跟着跳起來,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胸脯保證。
君辭笑着背着雙手回了營帳,再躺下之後很快便入睡。
武比第三日才是至關重要,兩輪比賽都是群戰,第一輪是騎兵之戰。
四軍派出二十騎兵,他們握着被特殊處理過,取掉了槍頭的長槍,騎兵在馬上,将敵軍打下馬兒,最先全軍落馬着輸,一共兩場。
雙雙抽簽,這一次中護軍沒有抽到中領軍,抽到了中鎮軍。
君辭看了眼龐巍,總覺着他要成全中護軍。
中護軍的騎兵還沒有正式組建,自然沒有特殊的訓練,這些參與武比的也不是由軍中舉薦,而是宮中抽調而出,君辭沒有打算在這一局上取勝。
賽場一分爲二,中領軍與中衛軍一邊,中鎮軍與中護軍一邊,四軍同時比拼。
四軍一開場,看似都旗鼓相當,很快中領軍那邊中衛軍就因爲一個失誤,而大量落馬。
中鎮軍與中護軍一直不分伯仲,突然馬兒長嘶,一陣混亂,中鎮軍十人同時落馬。
中護軍二十人對剩下十人,答案不言而喻。
君辭看向龐巍,龐巍笑着對君辭颔首,用口型說了三個字:九郎君。
明天恢複日更六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