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的退出,令君辭少了很多事情,她不用再琢磨如何瞞着楚氏,先一步把這些石頭運走,不過此事宜早不宜遲,雇人運石這筆錢财不能省。
雖不知楚氏因何打消了念頭,君辭琢磨與昨晚楚善戈被暗害有關系, 瞧昨晚的架勢,這應當是楚氏内部的傾軋,楚善戈将制火浣布之法給了自己,才暫時壓下這場幹戈。
短時間内,哪怕是楚氏其他人也不會去搜羅這些石頭,否則就是明晃晃告訴楚善戈, 昨夜的刺殺與他們脫不了關系,君辭必須趁着這個空隙将石頭運走。
繞開楚氏的耳目便是必要,或許原本從另一頭繞山而行的路還是最可行。
君辭打算孤身一人,把這條路丈量一邊,有什麽危險提前預知與防備,以免鬧出大事。
然而她再一次來到石頭堆積之處,有人等在那裏,穿着打扮與楚善戈院中部曲一緻。
君辭沒有避讓,直覺告訴她,這兩人是在這裏等她。
看到君辭之後,兩人目光一亮,連忙上前,對着君辭躬身:“郎君。”
“你們尋我?”君辭問。
爲主的那一人颔首, 态度恭敬:“我們見過郎君畫像, 不會認錯。是奉六娘子之命, 在此等候郎君,六娘子有一句話轉告。”
“請講。”
“娘子道, 此處之物, 郎君盡可去取, 三月之内, 無人幹預。”
三月?君辭記得胥靖說過, 楚善戈是會祖宅爲母守孝三年,已經兩年有餘,還有三個月孝期便滿。
她去取織造火浣布之法,楚善戈就猜到她必然是要這裏的石頭,也想到她礙于楚氏地頭蛇,不得不大費周章,這是特意爲她善了後。
這麽聰慧的女郎,如何能夠不知道火浣布之用?落入旁人之手,對他們楚家難道就不是威脅,就爲了前夜的救命之恩,便贈予他?
君辭想不明白楚善戈的用意,便問:“六娘子可還有旁的叮囑?”
兩人具是搖頭。
君辭更爲詫異,她竟然連她姓甚名誰都不打聽一下麽?
沉默片刻之後,君辭抱手道:“替我向六娘子緻謝。”
兩人行了禮,就大大方方離去。
君辭想到楚善戈,不認爲她會耍什麽花招,也就折回去, 将事情交代給了孟三娘夫妻, 買了一匹馬就快馬加鞭往回趕。
穿過米倉山,由雍州入内, 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靈州統萬城。
焦急等待的巫铮等人見到她,可算是松了口氣:“将軍,還有十日,就是武比!”
他們沒有了押運的糧饷,全部騎馬抄近路,或許能夠在七八日内回到京師。
“你吩咐下去,整裝出發。”君辭随意洗漱一番,換了身衣裳,交代巫铮一句,就去見了赫連躍。
赫連躍早知她去辦了事兒,還是象征性問一句她跌落山崖之後的下落。
君辭自然有一套說辭,什麽落入水中,被水沖走,身受重傷,距離此地又甚遠,鄉野村民,也無法爲她前來報信,隻得養好了傷勢,立刻趕回。
她這麽說了,赫連躍也就這麽信了,再這麽公布出去。
當日她就帶着中護軍的人浩浩蕩蕩離開了統萬城,赫連躍與樊刍一道相送。
一路疾馳,路上的确也碰到了一些劫道的山匪,君辭都是親自上陣,速戰速決,已經沒有時間來給巫铮他們練手。
這般緊趕慢趕,才在八日之内回到了京都,巫铮等人有半日休假,自行安排。家在京師,自然歸家報平安,君辭則是第一時間進宮觐見,向元猷回禀。
元猷聽聞君辭平安歸來,很是高興,他在大殿内等了許久,君辭一入内,他便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仍舊忍不住關切問道:“可有内傷?”
君辭被元涉暗算跌落山崖,元猷并沒有懷疑是君辭故意爲之,盡管君辭機靈又武藝出衆,可到底是元涉的地盤,她失蹤的那段日子,元猷可謂寝食難安。
關于這件事情,君辭本是要向元猷坦白,可應無臣橫插一手,糧饷被盜一事,已經被高氏頂了罪,她這個時候再說,就有暴露應無臣其中手腳的嫌疑。
衡量了許久,君辭打算将錯就錯:“陛下,臣無礙。”
看她眼眸神采奕奕,身闆挺直,精氣昂然,元猷才放了心,旋即又有些自責:“元涉害你至此,朕卻不能爲你讨回公道……”
他一怒之下趁着周榮回了晉陽,把元涉撤職,使得周榮稱病不朝,關隴亂成一鍋粥。
後來君辭來信及時,勉強化解了這一場君臣的僵持,周榮心中到底有諸多不滿,後來元涉被送回京師,周榮袒護到底,将過錯全部推到高氏父子身上,要元猷宣高氏父子入京對質。
元猷自然不會如他之意,高氏父子絕不會離開北鎮,否則周榮必将窮盡全力也要将高氏父子暗殺,北鎮失控大亂,朝中兵力都在周榮手上,他請命平亂,北鎮就會落入周氏手裏。
一旦北鎮都落入周氏手裏,再無掣肘的周氏,當下會調轉矛頭,劍指他這個被架空的帝王。
“陛下,臣并未受屈。”君辭一點不在意,這一趟她得了不少好東西,元涉被她折騰得夠慘,她從沒有想過這麽輕易就将之滅掉,但元猷很明顯十分介懷,她便道,“陛下,君辭報仇,十年不晚。”
元猷深深看她一眼,将她坦蕩磊拓,是真的不介懷,也未曾覺着他這個陛下無用,心裏釋懷了不少:“終有一日,朕會一筆筆與他們清算。”
這話君辭不能接,隻是面露感激之色,對元猷躬身一禮。
君臣兩人又聊了些話,君辭才離開宮内,自然要回大将軍府看望父親,她還給父親帶了些土産。
她拎着東西跳過門檻,歡歡喜喜步下台階,繞過影壁一擡頭,就看到一抹銀藍色的身影長身玉立。
大袖翩翩,玉冠束發,眉目含笑,雅人至深。
晚秋之風,明明瑟意濃郁,拂過他的大袖,卻好似二月春色,歲月溫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