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閱苦澀一笑,低頭認錯:“是兒大意,草率輕忽。”
不用出力便能白得的錢财,且這筆錢财還不是一筆小數目,掏空的又是對他們轄制的普樂郡,高閱自然是樂意至極。
事實證明,這世間果然沒有白得的好處。他不出力, 自然要背名。
高閱也不是沒有想到君辭分他一杯羹,不僅僅是爲了更順利與堵住他的嘴,因此處理得到的一批糧饷很謹慎,卻還是被君辭擺了一道,隻能怪他棋差一着。
兒子的認錯态度端正誠懇,高恣很欣慰:“此事也怨不着你,你成爲替罪羊亦非君家女郎之故。”
需知擺了高閱一道的人并不是君辭,而是應無臣。
君辭的确是想要混淆視聽,因而必然是會讓普樂王順着押運糧饷離城的人查到高閱。
然,僅是如此并不能真正扣在高閱身上,高閱并不傻,普樂王緊盯着城門,若非被君辭陷害,隻怕回城第一件事就是詳細詢問今日可有大量押運離城。
高閱能夠想到此處,押運方面自然是做了手腳, 保管普樂王不會懷疑到高氏,至多隻是懷疑君辭早有安排,尋了押镖走商之人相助。
“不是她?”高閱驚詫,“是何人?”
“應九郎。”高恣長歎一聲。
應無臣并沒有刻意去遮掩插手的痕迹,高恣很容易就能查到。
“阿耶!”高閱不知想到什麽,面色變得慎重,“阿耶您說, 應氏到底有何盤算?”
應氏曾是北朝的中流砥柱, 二十年前應氏撤出朝堂,北朝就開始亂起,這些年應氏深居簡出,對各方勢力明争暗鬥視若無睹, 既不摻合,亦不勸阻,由着北朝變成如今搖搖欲墜的模樣。
除了甘陵一畝三分地,他們基本不再任何地方展現手腕,頗有安居一隅,不問世事的閑雲野鶴。
可他們不信應氏真的這般與世無争,端看現在周榮對應氏的态度就能揣測一二。
換了當年是他們高氏勝出,如今把持朝政,他們對應氏也絕不會置之不理,自然是以拉攏爲主,若是拉攏不了,少不得要威懾。
想來周氏與他們所想不會有二,定是也如此作爲,其結果麽……
應氏現在的自由自在,便已說明。
周榮是以身試法,忌憚了應氏。
“應氏枝繁葉茂,百年士族, 盤根錯節。應郎主更是深不可測, 老謀深算, 爲父亦不知, 應氏如何思量。”高恣撚着胡須搖頭。
他若是能夠看透應氏,就不會現在還躲在北鎮,由着周氏騎在他的頭上作威作福。
“阿耶,應氏已有二十年不曾與朝中人往來,突然應允了應九郎與君家女的婚事……”高閱忍不住将心中的猜想說出來,試探地看着父親,“君家有軍權,應氏會不會也想……”
争奪皇位。
四個字,高閱不說出口,高恣也能明白。
“若當真有此心,不必與君氏聯姻。”高恣搖了搖頭,“此事就此作罷,周氏隻怕會将一切歸咎于我們,你吩咐下去,近來要仔細謹慎些。”
應氏先祖是何等耀目的文武全才?
随着太武陛下南征北戰,才有北朝今日與南朝各占半壁江山的局面。
隻不過後來應氏不再從伍,數十年歲月,讓人忘了應氏曾經也是策馬能平天下的彪炳。
應氏有逐鹿之心,用不着與軍将之家聯姻。
高氏父子的心思無人得知,此事的君辭已經到了西起嘉陵,東至紫陽,橫跨巴蜀與雍梁之地,君辭自雍州邊境入内,茫茫山脈縱橫交錯,是君辭有生之年看到的最大的延綿群山,若以步丈量,君辭覺着數月她也未必能夠走上一遍。
幸好她早早吩咐了霍清渠派人打探關于火浣布,等她出了雍州,就直奔霍清渠派來的人留守之地,他們已經有了些許眉目。
她從深山而行,風餐露宿,以獵物也野果裹腹,避開了兩朝的邊境,一路上遇到不少兇猛野獸,她獨行自是不懼。
原本是抱着僥幸心理,她能否眼露遇到了能制造出火浣布的石頭,可惜一無所獲,最終還是于南朝境内,與孟三娘等人彙合。
“主公,此地似乎也有人在尋找含絮之石頭。”孟三娘一見到君辭,就定了神。
這段時日他們一直在打探,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卻發現當地有個大世家也在暗中探訪。
“何人?”孟三娘看着有些焦慮,顯然不是尋常人。
“蜀中楚氏。”孟三娘道。
蜀中楚氏于南朝,其名頭可與北朝甘陵應氏相提并論。不過北朝應氏文武并重,南朝楚氏是真正的百年士族,文采風流者不計其數,南朝簪纓之家,鍾鳴鼎食。
遠的不說,楚氏現任郎主,是南朝大司空,位列三公之一,又有從父輩襲來的公爵,南朝之中可謂舉足輕重。
南朝國都在建康,楚氏嫡子基本都在建康,隻有旁支留守蜀中。
一個百年士族,賢士清貴,緣何突然打起了火浣布的主意?
“可有與他們遇上?”君辭問。
孟三娘搖首:“屬下已經尋到一些,都借用蔺家的商号裝運,亦不知主公還需多少,故而不敢輕易離開,另有一處有大量含絮之石,隻是山路崎岖狹窄,搬運極難……”
有些地方甚至容不下一個人落腳,她之所以發現楚家也在尋找這樣的石頭,便是因爲在勘察的過程中,看到了其他人,這人出現在了楚氏管事身邊。
楚氏與他們似乎發現了同一地方,楚氏是本地大族,已經開始暗地裏召集村民勞壯力入山,搬運石頭。
情勢于他們分外不利,他們在此地無權無勢,君辭還得小心隐藏身份。
“楚氏因何尋找含絮之石,繼續派人打探,你帶我去有石之地。”君辭想了想吩咐。
她的時間已經不多,四軍武比在即,她若不會去,隻怕軍心不穩。
中護軍這半年的确是吃苦耐勞,雖則他們操練都是被她威逼利誘,可到底付出了汗水,若還是如往年墊底,隻怕再難有奮發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