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的刺史,雖不姓周,卻也是半個周家人,其妻乃是周氏,與君辭還有些淵源,正是被君辭所殺,前周氏郎主周晔之女。
統萬城有赫連氏,與北鎮亦不遠,周榮自然不會随意委派一個人來監官。
周氏的女婿姓朱,并不是勳貴出生,隻是傍上了周氏之女,爲人又狠辣果斷,才得了周榮的青睐,不惑之年成爲了一州刺史。
來人一身刺史官服,昂首挺胸,步履平穩,留着山羊胡,中等身材,眉目淩厲,倒有幾分氣韻。
三人同一品級,朱刺史秉着上門是客的謙遜,先一步對赫連躍行了平輩禮:“赫連将軍。”
“朱使君。”赫連躍态度不冷不熱。
似乎早已習以爲常,朱刺史未曾惱怒,而是轉眸看向君辭,故作不知:“赫連将軍有客?如此年少清正的少年郎,往年未曾見過,不知是赫連将軍哪位後生?”
“朱使君,這是君都尉,奉朝廷之命,押送靈州糧饷。”赫連躍睜着眼睛說瞎話,“我與大将軍昔年有過一面之緣,君都尉路徑此地,特來拜會。”
“君都尉怎會在此!”朱刺史面露驚色,甚至聲音都隐隐有些失态地略微拔高。
君辭十分配合,納悶地看了赫連躍一眼,訝異道:“敢問使君,我緣何不會在此?”
“君都尉有所不知,昨日我接到秦嶺寨傳來的消息,他們放言劫走都尉以及糧饷,要我放他們離開秦嶺寨,否則便對都尉不利。”朱刺史肅容道,“昨日我便派人來尋赫連将軍求助,企圖強攻秦嶺寨,救出都尉。隻是事發突然,赫連将軍需得查證,不能貿然出兵……”
委婉挑撥了兩人,暗示君辭,赫連躍不願意救她,朱刺史才繼續道:“未防都尉遇難,我連夜派人偷襲秦嶺寨,所派一千餘人,此時無一人歸來。”
眨了眨眼,君辭眼睜睜看着朱刺史颠倒是非黑白,不過是吃準了君辭也不能将秦嶺寨的人叫出來對峙,君辭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秦嶺寨?我與軍中之人,的确被人伏擊,不過并未被人所擄,隻是退出了官道,繞了遠路,才躲開了匪寇。
是秦嶺寨威名遠播之故,還是旁的緣由?緣何朱刺史一聽我帶着二百餘人遇伏,便信了我們被虜獲之言?”
顯然,朱刺史是有備而來,他回答得不慌不忙:“也曾派人去尋都尉,卻尋不到蹤迹。且縣令來報,有都尉手下之人深夜叩城門求助,我這才誤信都尉落入賊人之手。”
“遇襲之時,我的确着人去求援,劫匪人數頗衆,糧饷容不得掉以輕心,這才遣人。”君辭也大方承認,畢竟人還在他們手上,“可久等無人,便隻能撤離,我原以爲人并未至城中便已遇害,幸而無事。”
“原來如此,不怪都尉未去縣衙尋人,而是先至将軍府中拜訪。”朱刺史意味深長感歎一句。
“先至将軍府中,倒也另有其因。”君辭同樣露出高深莫測的笑,鳳眸幽深,看着朱刺史,“與伏擊之人交手,我生擒了一個重傷之人,對方口口聲聲說他有官府庇護,讓我識趣些,早些将他放了。”
“都尉……”
“朱使君莫急。”君辭打斷他,“這等荒謬之言,我自不會信,當下就将人給殺了。隻是我手下人多口雜,當時聽了此言者不在少數,唯恐先去縣衙,引起無謂争端,這才先來拜會赫連将軍,打聽一番此地盤踞的匪寇,與官府有多少龃龉,才會如此挑撥離間。”
什麽話都讓君辭給說了,朱刺史隻得咬緊牙槽,扯出一抹笑。
“使君,使君!”恰好此時,外面有個高喊。
不多時,一個刺史府的衙役就沖了進來,對着朱刺史驚慌道:“使君,長史回來了,說司馬與一千餘人,盡數葬身秦嶺寨。”
“什麽!”朱刺史面色大變,這一次不是裝的。
哪怕知道君辭來了這裏,他就有了猜測,但結果還是令他怒氣沖頂,手都隐隐發顫。
他手下的行軍司馬,也算是一等一的能人,曾經在周榮軍中立過功績,若非爲了回鄉照顧耶娘,應該在京師前途大好。
他明面上派了一千多人,實際上還派了收攬的兩位武藝奇高的遊俠,聽下人來報的意思,他們全部都死了。
倏地,朱刺史看向了君辭。
秦嶺寨的人,絕對沒有人有能耐殺得了這兩位遊俠,若當真是秦嶺寨生了叛逃之心,這些人足可将秦嶺寨夷爲平地,現下這些人橫死……
以朱刺史的心智,如何能夠猜不到其中緣由,君辭夥同秦嶺寨,坑殺他一千餘人!
上報朝廷,就是他的過失!
“秦嶺寨的匪寇果然了得。”君辭驚歎連連,“朱使君快去看看,早些将匪寇擒獲才是。”
朱刺史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狠狠吸了口氣:“改日再尋都尉讨教!”
丢下這句話,朱刺史就拂袖大步離去。
赫連躍等人走遠了,才做了手勢引着君辭往内:“君都尉,心中作何盤算?”
不怪朱刺史面色那麽難看,就連赫連躍都沒有想過君辭這麽狠,直接滅了刺史府一千餘人,以他對朱刺史的了解,朱刺史行事算周密之人,隻怕不止明面上這些折損。
這樣一來,人到底是誰殺的,朱刺史心知肚明,隻怕不會輕易放走君辭。
赫連躍看着眼前步履從容,衣袂随風而翻的少女,他不信她是不知深淺。
“我替将軍換個刺史,将軍爲我做一件事如何?”君辭笑吟吟道。
“刺史乃是朝廷任命,無論朝廷委任何人,我都會竭力輔佐。”赫連躍不接君辭的話茬。
朱刺史的确不好對付,統萬城這些年,處處掣肘于他,但眼前這個近乎妖孽一般的少女,更讓赫連躍覺得可怕。
與朱刺史虛與委蛇,他尚且得心應手,君辭的存在,更令他不願與之多有牽扯。
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君辭道:“赫連将軍,不少人昨日見到了我過府呢。”
現在想要獨善其身,晚矣!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