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君辭的卧房,巫铮還忍不住伸了伸脖子,透過窗戶看到睡得酣然的君辭。
君辭睡覺格外不老實,平躺的她一腳屈膝踩榻,一腳橫在一條腿上,那姿勢一看就不可能是被暗算能擺的出來!
這一眼,讓巫铮安定了不少,賀蘭京問要不要多安排幾間客房,他們還是搖頭否決,幾個大男人硬生生擠在了一間屋子裏。
趙醇幾人倒無妨,他們都住過十幾人大通鋪的帳篷,巫铮這會兒有些恍恍惚惚,也計較不了這些。
賀蘭京還給他們準備了酒菜,幾個人愣是不敢用。
“若不,去喚一喚将軍?”不與将軍說句話,巫铮的心七上八下。
趙醇不反對,隻是道:“巫幢主,此處數你身份貴重,理應由你去喚将軍。”
巫铮嘴角抽了抽:“将軍日夜帶我們趕路,想來累極,我們還是不要打擾爲好。”
讓他去喊?
鬼知道将軍有沒有起床氣?
要是一個不慎,他怕将軍的劍削了他的腦袋!
趙醇深以爲然,甯可繼續提心吊膽,也不敢去摸虎臀!
幾個高高壯壯的男人,就這麽戰戰兢兢在一個屋子裏縮了一晚上,也不敢合眼。
君辭一夜無夢,睡得格外香甜,早起打開房門,伸了個懶腰。
轉頭就對上幾雙哀怨的黑眼,是一聽到隔壁有動靜就伸出腦袋來的巫铮幾人。
“你們緣何擠在一個屋裏?”君辭忍不住問。
巫铮想哭,緣何?還不是因爲你!
便是等不及他們到來,留張紙條也好啊,他們用得着麽惶惶不安一整宿麽?
沒有讀心術的君辭,卻也能夠看得出巫铮眼裏冒出來的怨氣,似乎是沖着她來,她眯了眯鳳眸:“你們這是什麽眼神兒?”
巫铮倏地收回目光,速度過快,使得眼睛抽了抽,他擠着眼睛,用一種感動的語氣道:“太想念将軍,終于能見到将軍,心中大慰!”
“是是是。”趙醇一邊附和。
君辭輕呵了一聲,也懶得拆穿他們:“走吧,用了朝食,兩人一屋,好生睡一覺。”
秦嶺寨的人對君辭可謂恭恭敬敬,君辭把他們的後路斬斷了,他們隻能跟着君辭,才能徹底跳出這個困局,同時也畏懼君辭武藝,不敢作妖。
幾個人飽餐一頓,巫铮等人得了吩咐奉命補眠去。
君辭在寨子裏開始練武,等到日頭高升,晨輝籠罩整個秦嶺寨,官府的人才來。
縣令并未親自來,而是派了心腹縣尉帶着十來個孔武有力的捕役,縣尉本就是主抓一縣治安,輔佐縣令,自是身懷武藝。
對待賀蘭京并沒有多和氣:“你們如何行事?截了糧饷便罷,還敢擄了主将!”
“此人對我們窮追不舍,非我們要擄人,是她自己殺入寨中。”可不就是君辭自己殺到寨子裏來的麽?
“将人交于我,中護軍可還有活口?”縣尉問。
“還有十來人,亦在寨中。”賀蘭京道。
縣尉皺了皺眉:“隻餘十來人?傷亡如此慘重,隻怕不好對使君交代!”
“縣尉,他們不肯罷手,我寨中也死傷慘重。”賀蘭京一臉不憤道。
“我知你們不易,可兩百餘人,人數折損如此之多,要全部推诿到主将身上,便少了些服衆之力,隻怕傳入朝廷,亦會有人因不滿大丞相,而借機生事,要求使君派人剿匪……”縣尉目光深深,不疾不徐道。
“縣尉,昨日我們收獲良多,不若縣尉帶人與我一道去清點一番。”賀蘭京暗示道。
縣尉一笑,拱了拱手:“寨主放心,我定會爲你們美言幾句,向使君陳述你們之不易……”
人帶入了内院,就一個沒有活着出去。
解決了這些人,賀蘭京才去尋君辭,君辭又去看了大弩車,蘭岸立在她的身側,事無巨細爲她講述大弩車,不敢有半點隐瞞。
“将軍,縣尉帶了十餘人來,皆以伏誅。”賀蘭京上前禀報。
君辭點了點頭,目光絞在大弩車上:“此處往縣衙來回,需得多少時辰?”
長年往返的賀蘭京立時回答:“快馬加鞭須得一個時辰。”
主要是上山下山耽誤較長,否則半個時辰就能到山腳下。
“兩個時辰之内,還會再來一批人。”君辭算了算之後道,“将人扣下,等待縣令親自前來,問你要如何。”
“小人如何作答?”賀蘭京問。
“你便說,你要帶着秦嶺寨離開化政郡,隻要他們放行,就把我與軍饷都給他們。”君辭道。
“這……”賀蘭京想也知道縣令絕不可能答應,他知道他們太多秘密,與他們有太多往來,一聽他生了離意,他們必然會惱羞成怒。
極有可能給秦嶺寨扣上一個劫掠軍饷的罪名,聲勢浩蕩地剿匪。
将軍這是一心要開戰啊。
“将軍,赫連氏的鐵騎骁勇善戰……”賀蘭京不怕别人,就怕赫連氏的鐵騎。
赫連氏這些年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是刺史從中作梗,對他們早就視若眼中釘,現在刺史要滅他們,赫連氏哪裏會心慈手軟?
“呵。”君辭一陣意味不明的短笑,“赫連氏是周氏的虎牙?”
賀蘭京想了想搖頭:“小人亦不知赫連氏态度如何,覺着并未投向周氏。”
“既然如此,赫連氏便是他們想用便用,想攔就攔之人?”君辭看着賀蘭京,“你隻管依我所言行事,你們如今是我的人,我自會讓你們安然離開此地。”
“将軍,我們去何處?”賀蘭京知道陷在這裏隻會越陷越深,終有一日,他們會成爲周氏的棄子,但他卻無法掙脫。
且不說他們不會放秦嶺寨離開,便是他們放了行,秦嶺寨的人又能去往何處?
換個地方再占山爲王,繼續打家劫舍?不也繞不開地方官員?
“去京師,自有人接應你們。”君辭已經安排好了,何名的寨子不小,将他們合并,見賀蘭京欲言又止,君辭道,“我不會命你們爲朝廷辦事,日後你們便是我的部曲。”
部曲,是豪族私兵。
君辭一直沒有私兵,是因年紀尚幼,而且她女兒身,阿耶也不好爲她安排部曲,家族不允許,養部曲需得一筆不菲的錢财,以往在漠北,她也沒有錢來養。
那時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入朝爲官,便從未費這個心思。
現在她有錢了,從君氏的人中養,必然瞞不過周氏的眼睛,還需要慢慢教導,她更喜歡收納匪寇,這些人用起來危險,但更順手。
她不怕背主,甚至隐隐期待有那麽一個不長眼的,給她殺雞儆猴。
“将軍,寨中有兩百餘人……”賀蘭京不能隻管他們這些人,寨子裏還有不少普通人,甚至有十幾個老弱婦孺。
“願意随你們一道去,我都收下。不願的我亦會給他們安排,讓他們落戶富庶村鎮。”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事兒交給大把錢财又交友甚廣,走南闖北的蔺雉桓不難。
賀蘭京沒有想到還有這等好事,他克制住激動:“多謝将軍,多謝将軍!”
其實他們寨中還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打打殺殺,實在是沒有出路,隻能每日壓制住自己的不安與擔驚受怕活在寨子裏。
有的生性良善,心中并不能接受他們殺人劫貨,這些人送到村鎮之中,重新過上尋常人的生活再好不過,隻是他辦不到。
“唔,你去問一問,把人都分配好,願意離去的人,按人頭一人給錢一貫、布半匹、米五升。”君辭吩咐。
這已經非常豐厚,隻要不好吃懶做,有了戶籍有了田地,都能靠着自己活下去。
給君辭倒是能夠多給,隻是這些人護不住,她是好心可不想反而害了他們的性命。
這個道理做過匪寇的賀蘭京也懂,他喜滋滋去召集人問清楚。
對于賀蘭京投靠君辭,寨子裏還是有人心中不安:“兄長,我們就這樣投靠她麽?”
“這個世道,似我們這樣的人,早晚要擇主。”賀蘭京輕聲道,“我們之能做不到自立,便隻能依附,刺史幾番招攬,我未曾應允,是周氏勢大,不會重用我們……”
不重用也無妨,是怕他們成爲随時可犧牲,不被當人看的兵刃。
這些話不用賀蘭京說清楚,大家都明白:“我知你們爲何憂心,将軍年少,又是個女郎……你們心中顧忌,我亦不勉強你們。你們若要離去,将軍給了遣散錢财,亦會爲你們辦好戶籍,從此成爲良民,隻這一點,我便決心投誠将軍。
我的決定,你們不用放在心上,想好自己的出路。要走,我絕不心存芥蒂;要留,我也盼你們心中對将軍無芥蒂。”
賀蘭京不催促也不勸說這些人,他去安排餘下的事情。
賀蘭京走後,蘭岸總是用漆黑澄澈的眼睛盯着君辭,對上君辭的眼睛後,他又慌亂挪開,幾次後君辭問:“你要說什麽?我不喜身側之人支支吾吾。”
蘭岸背脊一挺:“将軍是個好人!”
君辭一怔,沒有想到他是要誇自己,她忍不住笑了,笑得白齒森森:“你錯了,我不是好人,好人在這世道無以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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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