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周成武高聲喊了一聲,觸及到周榮犀利的目光,才不甘地閉上了嘴。
君辭沒有想到,一大早醒來,周綽就綁了一串人到中護軍,親手交給她,甚至語氣謙卑:“君都尉,昨日這些人冒犯都尉,小人禀明大丞相,大丞相命小人一早将人送來,任由君都尉處置。”
眨了眨眼睛,君辭尚有些迷糊,看了看周綽,又看了看被綁來的文邦在内的其他人,就連被君辭差點廢了的程天揚,都擡了來。
中護軍的人也都遠遠圍着,他們一個個震驚不已,在他們心中威儀堪比帝王,說一不二的周榮竟然将中領軍右衛連同裨将在内的軍官全部送來。
這……
雖然不知具體發生何事,但莫名心中激動,臉上有光是怎麽回事?
君辭沒有收下:“周統領,昨日我已經讨了公道,昨日之事便于我而言,便已了結,他們都已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還請周統領告知大丞相,我素來不是個得理不饒人之人。”
一句話堵得周綽不敢再多言,再勸豈不就是說君辭是個得理不饒人之人。
周綽對君辭拱了拱手:“君都尉胸襟寬廣,小人送他們來,亦是給九郎君一個交代。”
英氣的細眉微揚,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就說嘛,她哪裏在周榮面前有這樣的面子?
“阿辭所言,亦是我之意。”恰好應無臣步履平穩而來,烏眸溫柔地凝視着君辭,“既然阿辭說此事了結,便已經了結,隻盼日後其他人治下嚴明些。應氏百年聲譽,不容辱沒。
人,周統領帶回去,順帶再多帶幾個人回去。”
應無臣話音一落,子一便牽着一根繩子,繩子套着一串人,約有五六個。
周綽眸光微閃,這些人自然是中護軍之人,是前不久周家撤了對中護軍外面的監視,由外轉内,才剛剛挖掘的細作,沒有想到一個不剩,被應無臣給抓出來。
君辭再次眨了眨眼,看着應無臣。
這些人她其實也讓陳腯盯着,因着軍中她還沒有動真格,所以未曾對他們下手,沒有想到應無臣先一步,以這樣的方式交給了周綽。
昨日周壽的人頭還曆曆在目,周綽想要敷衍不承認都不行,因爲把人拎出來的是應無臣,且一個錯誤的都沒有,就沒有必要再強裝,周綽無聲行了一禮,幹脆讓下屬牽了繩索,帶走了所有人。
周綽走了,君辭一個眼神,便令趙醇等人帶着營中之人該幹嘛幹嘛去,她則是追着應無臣回了小屋。
“應家阿兄做了何事,大丞相這般慷慨?”君辭十分好奇。
周榮是個膽大且獨裁之人,能夠讓周榮低頭,她總之是做不到。
“君家阿妹讓我去讨要說法,這幫人是誰管教,我自然尋誰。”應無臣坐在飯桌前,子一已經開始擺放朝食,貼心爲君辭也擺了一副碗筷。
“你……殺了周壽!”君辭驚愕。
周壽的确不是她的對手,她要去周壽府邸暗殺,也能成功,但後續麻煩卻格外多,應無臣把周壽殺了,周榮不但沒有翻臉,被應無臣打了左臉,還伸出右臉。
君辭早知周榮忌憚應氏,但這一刻才真正體驗到,周榮到底有多忌憚應氏!
“我這個交代,讨要得可令君家阿妹滿意?”應無臣打發了子一,親自爲君辭盛了一碗湯羹,雙手遞給君辭。
四方桌很是寬,應無臣雙手遞過來,也隻是懸在桌子的大半靠近君辭的方向,并沒有遞到君辭的面前,君辭怔了怔,才連忙伸手接過。
捧着溫熱的琉璃碗,君辭看着動作令人賞心悅目的應無臣,出了會兒神,才忍不住問:“爲何?大丞相爲何如此忌憚應氏?”
以君辭對周榮的了解,今日之事換個人來,周榮就敢一句話也不說,甚至一個由頭都不提,直接帶兵打上門,将人給滅門。
一如當年他殘殺兩千宗室官員。
“我回應氏半年之後,曾有三千部曲,深夜伏擊應氏祖宅。”應無臣也沒有隐瞞君辭,“三千人不請自來,我命人好生送回。”
他說得這麽雲淡風輕,但背後的殺伐卻令聽懂的人不寒而栗。
周榮的部曲!
豈是一般的人?
隻怕比三千精銳将士都不差,但有去無回,他還把人給送還給周榮!
這不啻于給剛剛坑殺兩千宗室官員,正睥睨京師的周榮一個迎頭痛擊。
“難怪……”
君辭一直不明白,周榮這樣獨裁與張狂,扶持陛下登基之後,竟然莫名其妙不留在京師坐鎮,跑回了晉陽,由着陛下長成今日令他頭疼的局面。
原來,是應無臣給了陛下殘喘之機。
若無當年之事,周榮必然一鼓作氣,沒過多久就殺了陛下取而代之。
按照當時他坑殺宗室官員的餘威,他甚至不需要理由殺了陛下,百官也不敢置喙,剛剛被他重創潛回北鎮的高恣也不足爲懼。
大好的時機,他硬生生放過,竟然是因爲眼前這個少年郎。
忽然間,君辭有一個疑問:“若當年他不曾派人去偷襲應氏,你可會出手阻攔他稱帝?”
“不會。”應無臣回答得幹脆,“他稱不稱帝,與北朝何時該覆滅,并無沖突。”
一如周榮稱不稱帝,都撼動不了應氏一樣。
看着慢條斯理進食的應無臣,君辭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何爲天下之勢,乾坤之局,盡在掌心之氣!
眨了眨眼,君辭也拿起勺子沒滋沒味用着明明鮮稠的肉糜羹,半晌之後,她又恢複了輕松自如的模樣:“多謝應家阿兄。”
無論應無臣是什麽樣的人,他本沒有必要多此一舉,這是爲了她。
比起她展露的勇猛,重創衛邦等人的實力,應無臣的霸道才更讓周榮忌憚。
他今日還将周氏剛剛收服的細作光明正大交回去,以周榮對他的忌憚,日後無論如何都不會明着暗着再派人來軍中盯着,再被應無臣逮着,又是下一個周壽。
“你我之間,無需生分。”應無臣給君辭夾了一塊膏餅,語氣輕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