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軍陣前,疾風寶馬之上,南宮晔一身金絲甲胄,氣勢凜然。手中枯寒神劍,劍氣透鞘而出,爲拂面涼風平添幾分冷冽蕭殺之氣。他冷眸凝視敵軍陣前身份尊貴的男子。
金翎身着龍鱗铠甲,英姿飒飒。他迎面對上南宮晔冷厲眸光,直直回視,不避半分。
南宮晔掃了眼金翎的身後,見并無心心相念的人兒,皺了皺眉,驅馬向前。
“三哥——”
“王爺——”
他擡手制止,縱馬行至兩陣之間,一拉缰繩,胯下寶馬揚蹄嘶鳴,似是向陣前的敵人揚主人之宏威。
金翎雙腿一夾馬腹,亦不顧身後将士們的反對,毅然上前。兩人之間不過是十數步的距離,于馬上對望,彼此淩厲的眸光在對方寒瞳之中冷冷反射而回,各不相讓。
“她人在哪裏?”南宮晔面色深沉,冷聲問道。
金翎揚眉一笑,語氣當中不無挑釁之意,暧昧道:“辰王此話問得奇怪,朕的皇後,自然是在朕的寝居。昨晚……累壞她了,朕怎麽舍得這麽早就叫她起床呢?”
南宮晔濃眉一擰,目光陰鹜至極,握劍的手青筋條條暴起,根根分明。明知金翎是故意激怒他,但僅憑這一句話,他就有千萬個理由殺了他。“你以爲憑你這一句話,就能離間我們之間的感情?别說是本王根本不信,就算她爲了父母安危,逼不得已而爲之,我也絕不會怪她,我隻會恨自己沒有早一點殺了你。隻要你交出本王的妻子和她的父母,本王會立刻帶領所有的将士,撤離此地,并歸還已攻下的城池。否則,襄城,将會是你的葬身之地!”
金翎面色微變,眸光漸冷。一個男人能做到連這個都能理解,真不知道,還有什麽能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冷笑一聲,道:“辰王戰神之名早已遍傳九州,也許天下人都聞風喪膽,但朕,卻不怕你!一切都還未真正開始,誰勝誰負,還是未知之數。更何況,即使朕的皇後此刻就站在你面前,她也不會選擇跟你走。”
南宮晔冷哼一聲,沉着的聲音帶有壓抑的怒氣,對他的行爲極爲不齒,道:“虧你還是一國帝王,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強留一個女人在身邊。她不愛你,你留她在身邊,又有什麽意義?你這麽做,隻會讓她生活在痛苦當中,這,難道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
金翎接道:“是又如何?隻要你從她的生命裏消失,總有一天,她會愛上我,将你徹徹底底的忘掉。這隻是時間的問題。”
南宮晔冷笑道:“你、做、夢!在本王看來,這場仗,勝負早有定論。若你堅持開戰,也不過是讓你的将士們白白犧牲罷了。”
金翎轉頭望了眼身後的将士,有些士兵們的眼中有着明顯的懼意,這些日子以來的一路落敗,令他們對自己喪失了信心。再望向封國的将士,個個身姿筆挺鬥志昂揚。他心中不禁沉了沉,面上卻不動聲色,昂首朗聲道:“戰争從來都是殘酷的,隻要開了戰,不論最後結果如何,過程之中,雙方都會有犧牲。朕久聞枯寒神功之威力非比尋常,早就想領教一番。未免你我雙方的将士做無謂犧牲,不如這樣,朕與你二人單打獨鬥,一局定輸赢,如何?若是你敗了……”
“本王絕不會敗!”南宮晔斷然截口,語氣堅定,他戎馬一生,馳騁沙場,還不知敗字爲何物。
金翎哈哈笑道:“既然是賭,自然要事先說好賭約。若是你敗了,你必須立刻帶領你的人,撤出我金國的邊境,從此不準踏入我金國領土半步。”
南宮晔冷聲道:“倘若你敗了,你就得交出本王的妻子和她的父母,并且金國遞上降表,歲歲進貢,永遠臣服我封國!”
永遠臣服?!金翎目光一凜,就是說,如果他敗了,他輸掉的不隻是最愛的女人,還有他的江山,以及金國上下永世的尊嚴。
“皇上,不可啊!”金國衆将大驚,連忙齊聲勸道。不是他們不相信皇上的能力,而是辰王曾以一人之力誅殺千名頂級死士的傳聞令他們不得不擔心。
“皇上,您不能冒這個險啊……”跟了他十幾年的親衛,如今的侍衛統領袁笙,立刻翻身下馬,跪地勸谏。他曾親眼見證了皇上八年的隐忍和辛酸,好不容易才熬出了頭,卻又要爲一個女人以江山做賭,萬一,萬一有何閃失……那皇上過去所承受的一切苦楚,豈不是白受了嗎?
金翎回頭冷眼睇視,目光堅毅。揮手制止他的話,轉而對上南宮晔如利刃般的目光,決然道:“好!朕答應。你們放心,朕,不會輸!”
易語和齊澈滿面憂色的望着南宮晔,卻并未上前加以勸阻,因爲他們最是了解,南宮晔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他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兩柄絕世長劍同時出鞘,這當世兩大高手瞬間直直飛躍而起,傲然立于馬背上,心有靈犀的并行向不遠處的空闊之地掠去。
紅日還未曾全然升起,那萬丈光芒已是耀如金箭,刺入茫茫蒼穹。天際浮雲随風而動,聚散之間,了無痕迹。
金翎面色凝重,手執皇室煦和寶劍,橫空直指,有微風吹過,帶來側方幾片落葉,臨近劍身便自動碎如粉末,在風中飄散。
南宮晔手中枯寒抵地,蕭殺之氣直透劍尖入地,劍身周圍已經掀起大片塵沙,有如狂風飛舞。修長手臂一抖,劍氣劃空,如死亡之弧,正待交手,卻聽遠遠傳來一聲焦急大喝:“住手!!”
南宮晔身子一震,手頓在半空,連忙回眸,朝着聲音來源望去。
高高的城牆之上,一名白衣絕色女子,推開阻攔她的士兵,毫不猶豫的飛身一躍而下。在數十萬人驚呼聲中,隻見她白衣翻飛,有如雲間魅蝶,翩然展翅于空,仿佛仙子降臨凡塵俗世。她穩穩落地,直往預備對決的二人掠去,站到他們的中間。
如陌一直站在城牆上,被士兵們擋在身後。南宮晔與金翎之間的對話,她都聽在耳中,震在心裏。他們二人的武功之高,皆是世間少有,她真的不敢肯定,到底誰更勝一籌?
南宮晔心頭一震,手臂凝力,枯寒頓時劍身入土三分,迎風直立。他大步走到如陌的跟前,翻滾在心頭的喜悅和思念之情溢于言表,他緊緊握住她柔軟的雙手,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兒,眼中濃情盡現,強忍住想擁她入懷的沖動,隻溫柔出聲,帶着濃濃深情的簡單問候,卻已道盡萬語千言:“陌兒,你還好嗎?”
如陌亦是回望着這個令她想念了無數日夜的面容滄桑的男子,笑着點頭,輕聲道:“我很好。”
相愛的兩人深情凝視,從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對方無盡的思念,那比海更深的情意,化作股股暖流,透過兩人緊握的指尖,傳遞到彼此的心間。
金翎頓時垂了眼簾,将滿目傷痛盡掩心中。握劍的手緊了又緊,骨節泛着青白,他用力的轉過頭去,深吸一口氣,過往涼風,絲絲透骨,直冷到了心底深處。再回眸,一貫的淡笑已然嵌上嘴角,眸中一片清亮。他手握成拳,抵着唇,作勢佯裝咳了幾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道:“皇後,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如陌微微一怔,蹙了眉,不自覺的收回手。
南宮晔手中一空,頓時僵住,不管他承不承認,她目前的身份,都是金國的皇後。
如陌眸帶歉意的望着他,他強壓心中苦澀,回她一個安心的笑容。這樣的局面,很快便會結束,從此,她的身份隻有一個,那便是他南宮晔的妻子。
如陌轉身望向正緊緊盯着她的金翎,皺眉問道:“你們,一定要這樣嗎?”
金翎望住她的雙眼,面上複雜神色盡斂,隻一字一句,語氣決然道:“隻能如此,别無他法。如陌,你阻止不了的,除非,你能勸他自動退兵,歸還我金國的城池,從此不再見你。”
“你休想!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南宮晔鳳眸微眯,眼中銳利光芒直逼金翎,雙唇開合,字字如鍾。“要本王放棄陌兒,除非我死!”
金翎道:“如陌,你看到了,我和他,必須分出個勝負。我們兩人決鬥,總比這幾十萬人厮殺疆場要好得多。”
南宮晔手扶着她的肩膀,柔聲道:“陌兒,這一戰,已是在所難免。不過你别擔心,我一定會赢。”
高手決鬥,生死往往就在一線之間。他們二人,以愛人和江山爲注,定然都會竭盡全力,以性命相搏,若一定要分出個勝負,最終非死即傷。面臨此等局面,她隻能感到無力。兵臨城下,數十萬大軍嚴陣以待,若不以此方式定輸赢,隻會是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她輕歎一口氣,眼中盡是無可奈何的神色,“如果你們一定要打,那你們必須答應我,無論最後誰輸誰赢,都不準傷及對方性命。你們,可能做得到?”她望進南宮晔的眼睛,問道:“晔,我欠他的,不隻是一條命,你,能理解嗎?”
南宮晔點頭,望着她的目光很是溫柔,輕聲道:“陌兒,隻要是你的意願,我一定會辦到。”
齊澈望着南宮晔,心中不無感慨。這個冷酷狠佞的男子,在這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裏,改變得還真是徹底啊!不過他的改變,也隻是針對如陌一人而已。他們之間的對決,要做到不傷及對方性命,談何容易!也許一個手下留情,到最後丢的就是自身的性命。話說回頭,若得不回如陌,隻怕南宮晔甯願選擇死。
齊澈無奈搖頭,他敢肯定,金翎也一定會答應。如果金翎夠狠,不顧及如陌的感情,隻需拿如陌作要挾,南宮晔就算打到了皇城,也隻能選擇退兵而保她周全,其實金翎又何須冒險?唉!這兩個瘋子!
如陌欣慰的笑,目中充滿感動之色,掉頭看着金翎,問道:“金翎,你呢?”
金翎定定的望着她,她要他們做出這樣的承諾,是否代表她心裏還是有一點在乎他?他苦澀一笑道:“好。我答應你。”若能打敗他,能不能取他的性命,已經不重要。能不傷害到她,他便不想傷害。
易語跳下馬,跑上前來,與如陌打過招呼,神色擔憂的望着南宮晔。“三哥,你一定要小心啊。”
南宮晔點頭,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讓二人退到一邊。
回轉身軀,修長的手指握上劍柄,逐漸收攏。兩雙眼在空中對望,用眼神诠釋各自必勝的決心。然而,勝的隻會是其中的一個!
長劍拔出,以淩厲之姿卷起漫天塵沙飛揚在空,遮擋了兩人的視線,高手過招,靠的從來都不是眼睛,而是一種習武之人特有的靈敏感覺。
沒有誰比誰先出手,隻有滿天劍氣橫空掃蕩,迅猛決然。二人腳踏斷石淩空而起,身影在空中翻飛刺進,劍影寒光閃耀,招式變幻莫測,每一次出手,都帶有地裂山崩之淩厲氣勢,龐大的劍氣直沖九霄之上,令天地風雲色變。
不遠處幾棵樹上停留的數隻寒鴉,被劍氣驚得四處紛飛,速度稍慢便被劍氣斬斷翅膀,哀鳴落下,奮力掙紮。血,染紅了那一方土地。
一方遼闊土地上,幾十萬人馬,身軀緊繃欲斷,手中的缰繩早已被汗水浸透。他們無不屏息凝神,睜大了眼睛,緊張的望着空中打鬥的兩個不斷變幻的身影,費力的分辨着誰才是他們的主子。
這是一場稀世罕見的兩大高手的對決,前所未有的激烈。讓人不禁歎服,絕世神功之威力,果然名不虛傳!
如陌與易語緊緊交握的手心,濕潤滑膩,偶爾對望一眼,都能從對方瞳孔之中看到自己面上無法掩飾的擔憂和恐懼。盡管他們都有承諾,但決戰的過程中,誰能保證一定不會出現誤傷。要想赢,就得排除一切雜念,每一招一式,對準的,都是對方的要害,稍不留神,便是魂斷命殒。
“三哥,你一定要赢啊,三哥……”易語輕聲念道。
齊澈道:“他們兩人功力相當,兩大神功的威力亦是不相伯仲,要想分出勝負,真的很難。”
如陌神色憂傷,喃喃低語:“我隻希望他們二人,都不要有事。”至于誰勝誰負,在這一刻,她已經無力顧及,她不願任何一個真心待她之人,爲她枉送性命。
從晨光初起,到此刻天色漸暗,那空闊場地上飛躍縱橫的身影依然沒有停歇,早已不知過了多少回合。南宮晔與金翎二人身上铠甲,被汗水浸透,幾度風幹。面上疲憊之色漸露,體力有些不濟,但眼中的決然絲毫不減,手中動作半分不落。
夜幕已降,月光未出,城牆之上,無人亮起燈盞,天地萬物沉浸在無盡的黑暗當中,隻有兩柄劍在空中相撞擊所頻繁飛濺起的火花,如夜空螢火蟲,點點墜落。
忽然間,一道因傾注了兩人全力的兩柄寶劍相擊所産生的極其刺耳的尖銳之音,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遠遠的傳了出去,讓所有人驚得心髒幾欲跳出胸腔。然,驚魂未定,又聽一道沉悶的被掌風擊中的聲音響起,半空中一個人影應聲急急摔向地面,激起了一片塵沙,如海浪撲面。
夜,死一般的寂靜。
幾十萬将士,心高高懸起,無人得知那摔倒在地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主子,目力稍好的,也隻能看見一團黑影。
金翎反手撐着地面,心口悶痛,胸腔中血腥之氣翻湧,他強自壓下,清俊的面容是不敢置信也無法接受的表情。他怎麽會敗?他怎麽能敗呢?腦海中片刻空白,隻意識到沒了,什麽都沒了!沒有親人,沒有愛人,還賭輸了父皇傾力留給他的江山,從此以後,他真的是一無所有,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