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傲無奈歎道:“凝兒,晔爲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若他得知你因此傷害自己,他一定會……很心疼。”是啊,他都如此心疼了,何況是晔。
如陌擡頭望齊澈,見他原本望着她的目光瞬間移開,仿佛在有所猶疑,頓時心中一凜,莫非,齊澈還有沒說出來的?南宮晔爲她所做,還不止這些嗎?究竟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扶着床沿,緩緩起身,目光緊緊鎖住齊澈閃爍不定的眸子,聲音堅定而執着:“齊澈,還有呢?我要知道……全部。”
還有?易語一怔,立刻上前一把拉住齊澈的手臂,眉間緊蹙,急急道:“齊澈,還有什麽,你倒是快說啊,真是急死人了。”
她本就是個心軟的人,以前因爲如陌的事再恨南宮晔,但這麽些日子以來,知道他爲如陌所做的一切後,即使是鐵石心腸,也無法做到無動于衷吧,況且,那人還是她的親哥哥呢。
齊澈見易語急了,便望向如陌,見她目光堅定,對着他重重點頭,便知事到如今,就算他不想說都不成了。思及此,也就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語氣沉重道:“身負重傷之下,若想以冰蓮化蠱,必須借助外力,強行激發自身體内所有潛能方有可能成功。但,即使成功了,也需要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重則喪命,輕則……王爺所付出的,是最輕,也是對他而言最爲殘忍的代價,那便是——手部經脈,盡毀!”
他說:手部經脈,盡毀!
換來一屋子的抽氣聲,這一句話,震驚的不隻是如陌。他們都是練武之人,誰都明白,那代價,究竟意味着什麽?是……生不如死!尤其是,南宮晔那樣驕傲而強大的男子,他習慣了掌控一切,當有朝一日,他能力不再,連生活自理都成問題,那種心境,該是何等的悲哀?
僅僅是動容,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表情。即使是冷漠如莫殘歌,眼中也有着掩藏不住的震撼。
唯有長風與鸾韻,本就知情,此刻隻低着頭,心情各不相同,卻又如此相似。
如陌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望着齊澈。
經脈盡毀!經脈盡毀……她的耳中不斷回響着這樣的四個字,其他的什麽也聽不見。身子遽然變得無力,腳步虛浮,連站立着都那般的費勁,踉跄着後退了幾步,仍然無法穩住身子,冷意潇連忙扶着她,擔憂的喚了聲“嫣兒”,她,毫無反應,聽不見,什麽也聽不見。
南宮晔,爲了她,竟然心甘情願将自己變成一個廢人,這叫她,如何能夠相信?他那般驕傲的人,要如何才能接受這等殘酷的現實,面對如廢人一般的自己?她,真的是,不能想象。
一手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心痛如絞,眼中的淚珠再無阻攔,滾滾而落,另一手緊緊捂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南宮晔,他怎麽能這樣?怎麽能……在爲她做了這許多事情之後,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他又如何做到……在痛不欲生的同時,若無其事的笑着與她道别,看似輕松的對她說:去吧,好好照顧自己。
他将痛,掩藏得那樣深,那樣深……深到她很努力的去看,卻隻看到了他的疲憊和淡然,仿佛真的放下了一般。
而她,卻真的信了!抛下正處在最危險脆弱時刻的愛人,就那麽擦肩而過,揚長而去,留他一人,獨自承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一個人面對那最爲艱難的時刻。
爲什麽當時的她沒有發覺他的異常,如果,她再細心一點,也許都會有所不同。但是,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不知道,究竟,是他太癡,還是她太傻?
南宮傲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失态的張着唇,久久不能合攏。看看齊澈,又看看雙目緊閉的南宮晔,半響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那,晔他……豈不是……可是,方才他還……”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麽,因爲,這一刻,在這樣的事實面前,所有的言語,似乎都很蒼白無力。震驚,自責,愧疚,心痛,這便是他此刻全部的表情。
毀了經脈,還能出手救他,晔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還有那昏迷前的一句:王兄,我來了。他來了……他爲什麽要來?如果是爲了來替他死,那他,還不如不來。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嗎?明知自己不能這麽做,卻還是義無反顧,晔,如此爲他,他可曾想過究竟值不值得?
爲何晔,在他面前,就不能自私一回?
齊澈望着床上毫無生氣的南宮晔,隻能無奈搖頭,歎息道:“真不知王爺,究竟是把他自己當神,還是把我當成神了?”
他隻是一個凡人,不是萬能。
易語抓緊了齊澈的手臂,仰起的臉龐,早已是淚痕滿布,用極少有的懇求語氣,戚聲道:“齊澈,你救救我哥,他是我哥,你一定要救他,齊澈……”
她第一次如此自然的叫南宮晔做哥哥,是啊,那是她的哥哥,尋找她十幾年從不曾放棄過她的哥哥。可是她,卻對他那般惡劣。
齊澈被她哭得心裏亂成一團,卻又無奈。即使南宮晔不是她哥哥,他也一樣會盡全力相救。但是,能不能救得了,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十足的把握。轉過頭,掙開她的雙手,不去看她的淚眼和祈求,隻留下一句萬分沉重的話語之後,迅速奪門而出,沒有半分停頓。“盡人事,聽天命。我去準備救治他所需的藥物,一會兒再過來。”
他不是神,所以他,隻能盡力而爲,不敢有任何保證。
如陌緩緩走到床邊,望着南宮晔的神情有些木然,身子順着床沿慢慢滑下,直到跌跪在地。止了淚,突然變得很平靜,平靜到讓人不安。
冷意潇心疼的看着她,卻不知該如何勸慰,這種時候,無論是誰,說什麽,都無濟于事。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單獨和他待會兒。”她淡淡的說着。低垂的眼睫,投下了點點的陰影,遮蓋了眼中的神色,令人看不出她此刻的真實情緒。
冷意潇什麽也沒說,隻歎息一聲後,率先走了出去,其他幾人也是一臉擔憂的陸續出門。
關門的聲響過後,她輕輕撩開他的衣袖,怔怔的望着那曾經無數次飛掠到半空緊緊摟着她纖腰的有力雙手,如今綿軟的垂落,仿佛即将離枝的枯葉,落在她眼中,令她的心,抽痛着窒息。纖細的手指緩緩伸入他修長的五指之中,與他交握着,掌心相貼。就像他們曾無數次漫步在曲竹園時的動作,晔,還記得嗎?
頭微微低下,将臉龐貼上他冰涼的額,企圖用她的體溫,來溫暖他,可是,爲何她的溫暖無法傳遞與他,而他的冰涼卻透過她的肌膚,直直的滲入她的心間,冰涼冰涼的一片,逐漸擴張蔓延。
牽唇而笑,是凄涼的味道,凄聲低喃:“晔,你能活着嗎?若是能,我願放開過往的一切,與你長相厮守,隻要你能放下上一輩的仇恨。倘若不能,我也會陪着你,黃泉路上,不讓你孤身隻影。”
過往的一切,在這許多次的生死之間,她不想再去苦苦計較,微瀾也好,沁貞也罷,她們所希望的,不過是她能活得幸福一些,一直以來,放不下的隻是她自己的心。而上一輩的恩怨,不管将來他會如此做,至少此時,他的情,值得她以心相付。
“生死相随,不隻是你對我的承諾,也是我給你的承諾。”
“晔,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若沒有,那我現在補上,還來不來得及?晔,我愛你,很愛……”如果流淚是悲傷的表現,那麽,眼淚背後的苦澀笑容,隻能說是悲哀,無法言說的悲哀,對命運的無奈。
從今日起,她将會成爲他的雙手,他肩上的責任,她與他一起背負,他想守護的國家和親人,她同他一起守護。金翌兩國聯攻的局面,不會太久。
雙唇落下,溫熱與冰涼的觸碰,在他蒼白的唇上重重的一吻,仿佛宣誓般。“晔,你要等我。不管是生是死,都要等我……一起。”
再深深的看他一眼,深情,留戀,不舍,最終決然轉身,朝門外走去。
院落一角,光秃的樹枝上,被覆蓋上一層雪芒,看不出本來的顔色。冷意潇立在樹下,透過枝丫,望向遠處無邊的天際,目光蒼涼,不知在想些什麽。
如陌緩緩走到他身後,腳步極輕,望着他被風揚起的衣袂,飄逸如仙的背影,感覺有些不真實。輕輕的喚了聲:“哥哥。”
冷意潇轉過身,見她手中緊握無影劍,面上是堅決的神色,怔了怔,沒有立即開口。兩人默默的對視了片刻,方歎息着上前,雙手扶上她的肩,柔聲道:“嫣兒,不論你作何決定,都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哥哥,會一直在你的身後支持你。”
她咬着唇,重重點頭,有哥哥真好。可是,哥哥,他真的不擔心嗎?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我要去金國了,你一點也不擔心嗎?”
冷意潇輕輕搖頭,淡雅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傷害她的性命,就像我相信她不會傷害父親的性命一樣。如果沒了權勢,能讓她放下一切,對她,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如陌點頭,微微一笑,哥哥總是這般懂她。
冷意潇擡手拂了拂她額前落下的一縷碎發,望進她的眼中,神情變得極爲認真,道:“嫣兒,我一直以爲我能保護你,就像小時候那樣,其實不是,你已經長大了,十年之隔,很多事情都不再相同,以你如今的能力和智慧,隻要你願意,沒人能傷得了你。所以,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不要讓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傷到你,無論那人是誰……你,能做到嗎?”
“哥哥,我……”她不能保證,因爲以後的許多事,她無法确定,尤其是那件……關于他,也關于她的上一代恩怨。眸光微暗,她卻極力浮出一個微笑,保證道:“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