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傲一怔,多麽簡單的一個字,累!是啊,那麽多年了,能不累嗎?但是,以他對晔的了解,即使是累,也不可能在當今局勢之下,放任自己偷安,置他于不顧,這,不像是晔的作風。
如陌望着他深思的表情,沒有多言語。隻透過他望了窗外一眼,突然想起什麽,立刻問道:“南宮傲,我來的時候,見外面有人似乎在談論什麽陣法,是怎麽回事?還有,我剛剛看了一圈,爲何沒見到意潇,他離開了嗎?”
南宮傲聽她提到意潇,頓時眸光一變,有些愧疚和擔憂道:“是金軍布下的疑石陣,意潇他,被困在陣中,已經……兩日一夜了。”
兩日一夜?!如陌大驚,意潇并非不懂布陣,這都過了兩日一夜都沒出來,此陣當真如此厲害?頓時,想也不想,便道:“我去找他。”
南宮傲立刻拉住她,急忙阻止:“凝兒,不可。我們已經派了很多人嘗試,沒有一個能活着出來,等我們先找到此陣的破解之法,再去不遲。”說着便帶她去看那陣型圖。
如陌隻對簡單的迷陣了解一些,但面對這種較爲複雜的陣法,看了一會兒,什麽也看不出來,因爲着急意潇的安危,頓時,有些心浮氣躁。
就在此時,齊澈匆匆而來,見到如陌,先是一愣,聽如陌叫了他一聲,立刻大喜着上前道:“如陌,你還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有王爺在,你們肯定不會有事。易語不信我,整天哭個不停。”他說到易語時的表情,無奈中有着掩飾不住的欣悅。
看來這些日子裏,他們之間進展不小,如陌很替他們高興,問了易語的情況,得知她的傷早就不礙事,便放心了。随後一門心思都在那個疑石陣上。“齊澈,你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齊澈微微點頭,卻是雙眉緊鎖,道:“此陣其實并沒有看起來的那樣複雜,但是,難就難在,雙陣結合相輔相成,有兩個陣眼,需要極有默契的兩人,自兩陣之中依照同樣的方位路線,同時開啓兩個不同的陣眼,這期間不可有任何的停頓,而且,若一人踏錯,兩人性命不保。”
果真是絕妙的設計,這世上能做到完全默契的能有幾人?隻是,可惜了,如此絕妙設計,偏偏遇到的是她和冷意潇。此陣若是難度在此,她反而不擔心,記得小時候,她常常頑皮,拉着哥哥玩這樣的遊戲,以至于後來,隻要一個眼神,他們都會知道對方下一步會如何走。于是,她道:“我去。”
齊澈連忙阻止,她卻笑着道:“若我和意潇都不能破解此陣,那這世上,估計無人能破。”說罷留給他們一個安心的笑容,轉身帶着滿滿的自信朝着城門外而去。南宮傲與齊澈快速的做了一番安排,立即跟了過去,望着那白色的身影淩空飛往城牆下,進入陣中,皆是一臉的緊張神色。
冷意潇在陣中被困得筋疲力盡,該嘗試的方法,都已經嘗試過了,卻依然出不去,不由得有些沮喪。耳邊是巧妙的陣型帶來的呼呼風聲,擾人思緒,震人耳鳴。陣眼他已經找到,爲何就是破解不了?蹙眉凝望,忽然龐大的陣外亮起了火把,擡目四顧,正好在陣中的另一頭,從無數交錯的石縫之中,現出一張美麗的面容,幾分熟悉,幾分陌生。
他身子一震,兩日來的所有疲憊在這頃刻之間,全部一掃而空。
“嫣兒……嫣兒!”他大聲喚着她,卻淹沒在呼呼聲響之中,方才想起身在陣中無法用語言溝通。
如陌遙對他,眨了眨眼,像小時候那樣,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冷意潇這一刻,完全确定了,她真的還活着,她還活着……頓覺眼眶一熱,雖然一直告訴自己,有南宮晔在,不會讓她有事,但真正确定她還活着的時候,他仍然激動地難以自持。晔,不枉他爲此破了自己的誓言,晔果然沒令他失望。
如陌見他一直沉浸在重見她的喜悅當中,忽略了她展露笑容的意義。便沖着他擺了擺手,再次浮出一笑。
冷意潇看着她的動作以及久違了數年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忽覺腦中靈光一閃,明白了她的意思。會心一笑,難怪,即使他找到了陣眼也無法破陣,原來,如此。
兩人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時光,在彼此的眼神暗示下,開始了第一步的行走,每走一步,便對望一眼确定下一步的走向,直到雙雙在陣眼落腳,頓時,陣門大開,随後轟隆之聲不絕于耳,兩人一驚,同時朝陣外掠去。
“嫣兒。”來到安全之地,冷意潇一把将她擁進懷裏。雙眼漸漸濕潤,他的嫣兒,還活着。
“哥哥。”她回抱着他,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輕柔地喚着。感受着他身子的輕顫,她覺得好愧疚,這麽多日子以來,他們翻天覆地的到處找她,一定是度日如年,沒睡過一個安穩覺,而她,卻什麽都不知道,還在隐香淵過得無憂無慮,努力追求着自己的快樂與幸福。“哥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冷意潇輕輕放開她,心痛的搖了搖頭,雙手扶住她的肩,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清雅的面容盡是自責的神情,道:“是哥哥沒用,明明在你身邊,卻保護不了你。讓你……受苦了。”
如陌重重的搖頭,眼淚一下就滑落下來。“不是的,哥哥,不是的!哥哥已經很好了,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看到是她……我,我下不了手……”
一提到那個人,她心裏所有的委屈和怨痛全部蜂擁而至,在哥哥的面前,她不想僞裝,那種痛,真的是刻骨銘心。撲進他的懷抱,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揉成了一團,就像她的心,被揪緊得仿佛要碎裂開。泣聲呢喃:“爲什麽是她?哥哥……爲什麽那個人會是她?所有的一切……這麽多日子以來,我所承受的一切苦痛,爲什麽都是她一手策劃?十年前,她把我當成是報複爹爹的籌碼……十年後,我又成了她對付封國王室的一枚棋子……爲什麽,我的不幸,全都要由我最敬愛的人一手促成?”
“嫣兒……”冷意潇的心因爲她的話而揪緊,再揪緊。這些痛,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也同她一樣,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抱緊她單薄的身子,閉上眼睛,沉痛道:“嫣兒,嫣兒……忘了她是我們的母親,就當她隻是一個陌生人……就不會那麽痛苦。”
自欺欺人嗎?那也得做得到才行。她的身子因爲抽泣,一顫一顫的,每一滴淚,都落到了他的心裏。
“我也想當她是陌生人,可是,前兩個月,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唯獨記得小時候的事。她的溫暖,她的疼愛,她所有的好……越來越清晰,想忘都忘不了……當我恢複記憶之後,她的殘忍,她的傷害,就像是一把刀,時時割據着我的心,叫我痛不欲生……哥哥,我到底該不該恨她?我好想恨她,可是,我又總在恨她的同時,想起她曾經的好,想起她十年前歸來時的驚痛和絕望,還有那日看到的滿頭白發……”
她好矛盾,好矛盾。總是掙紮在恨與痛之間,終究是她的心,不夠狠,不夠冷。
他又何嘗不是呢?聽她說失去記憶,心疼的幫她擦拭着眼淚,其實,失去記憶也許對她來說是好事,可惜,總是要恢複的。
那一晚,破了疑石陣,爲金軍意料之外,封軍趁其不備發軍夜襲,金軍受創,損兵兩萬,退軍三裏。
第二日一早,才剛剛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的如陌,被人連着被子抱了個滿懷,對方激動的大聲喊着她的名字。
“如陌,如陌……你還活着,竟然這麽久不來找我們,想擔心死人啊?”易語一邊責怪,一邊又是狂喜,激動的像是要哭出來。不停的來回打量她,仿佛是在确認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陌。
如陌一點也沒有睡眠不足被吵醒的不悅,見她淚盈于眶,想着這兩日每見一人都是那樣的傷感,便彎唇浮出一笑,打趣道:“你這不活的好好的嗎,而且也是正好,給了齊澈安慰美人的機會。”
易語一聽她拿齊澈說事,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輕嗔了句,沒良心,便與她笑鬧了一會兒。停下動作,望着如陌,咬了咬唇,似是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如陌一看她那少有的猶猶豫豫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是聽說了一路上隻有她一人,明明擔心南宮晔,但又忍着不問。她拉着易語的手,輕歎了一口氣,道:“易語,放心,他沒事。”
易語别扭的轉過頭,哼哼道:“誰擔心他了。”
如陌望着她,笑得柔軟,還待再說點什麽,正好這時,婉離和莫殘歌到了。
婉離不由分說的跑過來抱着她,這個一向自持的女子,在見到她心中牽挂的小姐平安無恙時,面上的神色從未有過的激動,是對于她劫後餘生的慶幸,欣喜,那麽濃烈。“小姐,幸好你沒事……”
她輕輕拍了拍婉離的肩,笑着道:“讓你們擔心了。”
婉離雙眸中含着晶亮的水霧,笑着搖頭道:“最重要的是,小姐沒事。”
莫殘歌見她和衣半躺在被窩,便沒進來,隻站在門口,幽深的目光遠遠的望了她半響,唇動了動,輕輕的一句話,僅有四字而已:“活着,就好。”
說完再深深看她一眼,低眸轉身離開。
如陌怔怔望着他孤寂的背影,隻覺心中一酸。活着就好,殘歌的短短四字,卻道盡了他所有的心情。
莫殘歌,爲人冷漠,一身蓋世神功,對到手的他人夢寐以求的武林盟主之位不屑一顧,對天下局勢,亦不放在眼中,唯獨對她,視若生命。他所求,隻是她活着。她之願,他無不照辦。
就是這麽簡單!
與易語婉離說了會兒話,梳洗完幾人一起去了偏廳,如陌依然做男子妝扮,暫時除他們幾人之外,還不想讓更多的人知曉她的身份。進屋之後,見南宮傲、冷意潇、齊澈、莫殘歌都在,正等着她們過來用膳。
早膳過後,如陌将落崖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大緻說了一遍。婉離聽說鸾韻被救自然開心,再聽她說蠱毒已解,衆人都是欣喜不已,總算可以放下心來。隻有齊澈震驚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易語推了推他,笑得有些揶揄,道:“怎麽了?你研究了好幾年都沒有結果,這會兒被别人輕而易舉的就給解了,你不甘心啊?”
齊澈無奈瞪她,心中卻是驚駭,張了張口,又什麽都沒說。要解生死蠱,七瓣冰蓮必不可少,即使有七瓣冰蓮,沒有他配置的藥方,以及莫殘歌的烈焰神功與王爺的枯寒神功相配合,那麽,這世上能解生死蠱的方法,就隻剩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