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姑娘見他如此執拗,不聽勸,無奈歎氣。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雖然沒說過幾句話,但也大約了解了他的脾氣,也沒再說什麽,隻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暗歎了一聲,轉身離去。過了一個時辰,再次進屋時,手中捧着一個碗,碗中熱氣騰騰,濃香撲鼻。輕輕遞到他面前,溫柔的聲音道:“南公子,這碗湯……趁熱喝了吧。”
南宮晔随意的掃了一眼,淡淡道:“雲姑娘費心了,我還不餓。”陌兒不醒,他哪裏吃得下東西。這幾日,他幾乎沒怎麽吃東西,偶爾吃上一點,也是食不知味,僅僅爲填飽肚子,不使自己倒下。
雲姑娘看着他清瘦的面容,再看了看床上的女子,輕輕開口道:“雲芊知公子憂心這位姑娘,但公子本就有傷在身,若不好好調養,隻怕不等這位姑娘醒來,公子就已經倒下。到時,這位姑娘醒來之後,見不到公子,定然會很傷心。”
會嗎?陌兒看不到他真的會傷心嗎?南宮晔眸含憂傷,目光悲涼。若那日他們真的一起死了,他們之間的所有恩怨将會一筆勾銷。但隻要他們還活着,那過往的一切,便不會煙消雲散。這一次生死相依,她或許可以原諒他曾經帶給她的傷害,但是以她的性子,絕對忘不了那死去的兩名女子,那會是他們之間無法解開的結,即便是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也隻會令她終日愧疚不安。手輕輕撫着她的臉,這些先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她醒過來。無論如何,在她醒來之前,他不能讓自己倒下,他還要好好照顧她。
伸手接過雲姑娘手中的碗,道了聲謝,便一口氣全喝了下去。雖然很燙,但仍然不得不承認,這名女子的廚藝很不錯。
雲姑娘怔怔的望着他,他都不怕燙的嗎,竟然就這麽一口喝光。果然隻有提到那名女子才有效。擡手接過空碗,便聽院子裏傳來一道喚聲:“芊兒。”
雲姑娘一聽,面上一喜,立刻道:“是爹。雲公子,我爹回來了。”說罷便率先小跑了出去。
南宮晔立刻快步而出,見到院子之中立着一名身着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那名男子愛憐地撫摸着愛女的頭發,但視線觸及他之後,原本對着雲姑娘的慈愛和藹的面容頓時沉了下來,目光淩厲,沉聲喝道:“你是什麽人?爲何在我家出現?”
雲姑娘微微怔了一怔,不等南宮晔開口,便拉着她父親的手臂,急忙道:“爹,您别這麽兇嘛。他是南公子,是女兒前幾日救回來的人,和他一起的,還有一位姑娘,一直昏迷不醒,爹您快去給瞧瞧。”
灰袍男子不悅的望着她,沉聲道:“芊兒,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就往家裏帶?我說過多少次,以後不許多管閑事。我又不在家,萬一救了個狼心狗肺的回來,你一個女孩家……多危險。”
雲姑娘連忙道:“南公子他不是壞人。”
灰袍男子輕斥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壞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說罷,犀利的目光直射向南宮晔,似要将他看穿。
南宮晔上前,按照江湖禮節,微微拱手,回視着他,目光坦然,道:“雲先生,南某雖不是什麽善良之輩,但既然雲姑娘救了南某,又多番照料,南某自不會傷害于她。隻南某的……”頓了頓,轉了頭朝屋裏看了一眼,又道:“南某的妻子,身受重傷,四日來昏迷不醒,還請雲先生幫忙救治,此大恩,來日,定當厚報。”
妻子!雲姑娘心中一震,原來那是他的妻子啊!怪不得他那麽緊張她。其實早該想到的,他看那名女子時,眼中的深情,已經非常明顯。
灰袍男子注意到愛女因那名男子的話而目光一暗,頓時,皺起眉頭,這丫頭,難道對這個剛認識幾天的男子動了心?睇視了一眼南宮晔,隻見他雖面容憔悴,衣衫殘破,卻仍然是氣宇軒昂,讓人覺得他貴不可言。雖有求于人,但姿态并不低下,顯然不是出自平凡之家。也難怪這丫頭會動心。當年他還不是對一個剛見面的女子傾情相付,害得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結發妻子郁郁而終,隻爲他留下了這麽一個孩子,與他相依爲命。
雲姑娘見父親将南公子從頭到腳細細的打量了兩遍,仍未答應是幫他還是不幫他,便輕輕拽了拽父親的衣袖,懇求道:“爹,您就幫幫忙,去看看那位姑娘吧。”雖然已經知道她是南公子的妻子,但還是想稱她爲姑娘。她一邊說着一邊拉着父親的手臂往屋裏去。
灰袍男子望着自己的女兒,搖頭歎了一口氣,便跟着向屋裏走去。
南宮晔進了屋,立在一旁,緊緊盯着灰袍男子的面部表情。隻見他爲如陌把脈時,微微一怔,然後回頭看了南宮晔一眼,再望向如陌時,眉頭微皺,目光深沉,暗暗心驚。這名女子究竟是何人,怎會身中生死蠱毒?
隐香淵,幾乎與世隔絕,不爲外人所知,入口隐蔽難覓,這二人,究竟是如何進來的?邊沉思邊檢查床上女子頭上的傷口,并不算太嚴重,看來要救醒她不難,隻是,她體内的蠱毒與之相比,更爲棘手。站起身,面色歸于平靜,卻不發一言。
南宮晔見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緊,身子微微顫了顫,雙唇微動,想問卻沒問出口。
雲姑娘見南宮晔緊鎖着眉頭,眼中擔憂之情盡顯,連忙對她爹問道:“爹,這位姑娘怎麽樣?”
灰袍男子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面色沉了沉,語氣不悅道:“這人跟你又沒什麽關系,你瞎緊張什麽。”
雲姑娘低眸,又擡眸,雙手輕輕搖着她爹的手臂,目帶懇求道:“爹,她是南公子的妻子,南公子很在乎她的,您就救救她吧。爹……好不好?”她沒有想自己爲什麽會這樣,她隻是單純的不想看到南公子難過。
灰袍男子看着女兒,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芊兒,你忘了我發過誓的,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動針救人。除非……”說到這裏,頓住話,望了眼南宮晔,随後交代自己的女兒幫床上的女子換藥,然後,往外走去。
南宮晔跟着他出了他們所住的散雲居,來到一處小溪岸邊。因身上傷還未愈,又連日不曾休息,身心疲累,步伐有些虛浮,卻是極力穩住。
清澈的溪水之下,光滑的各色不同形狀的鵝卵石,清晰入目。水面零星的漂浮着被風吹落的杏花花瓣,随着水流的方向一路漂流,不知将停留在何處。然而,這等悠閑的美景,他卻無心欣賞,銳利的目光直盯着前面的灰色背影,直覺這名男子不是簡單的人物,看他方才把脈的神情便知,定是看出了陌兒體内的生死蠱,反倒是檢查頭上的傷口時,沒有任何反應,想必他是有把握救醒陌兒的。既然他約他出來,那便是有條件要談。收斂思緒,面無表情道:“你的條件,可以說了。”
灰袍男子轉過身,定定的望着他,暗道,果然是聰明人。溫和的笑了笑,不緊不慢道:“你也是個爽快人,不錯,對我的脾氣。我的條件有三,第一,我要知道你二人的真實身份。第二,幫我尋一個人,一個失蹤了将近十年的女子。第三,休了那名女子,娶我的女兒爲妻,并承諾愛她護她一生。”
南宮晔鳳眼微眯,眸光一利,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冷冽無比,沉聲道:“這第三條,是強人所難。”前兩條他都可以接受,但惟獨要他娶别的女人這一條,沒有可能。
灰袍男子微微一怔,早就看出此人非同一般,而此刻的他眉宇間渾然天成的氣勢更是不凡,令十步遠距離之外的他有異常壓抑之感。定了定神,面色不變,平聲道:“此言差矣,我的女兒單純善良,秀外慧中,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好女子,你若娶了她,絕不會後悔……”
南宮晔冷冷截口:“在南某心中,任是再好的女子,亦無法與我的妻子相提并論。若是雲先生強行要南某娶了雲姑娘,隻怕到時候,後悔的……是你們。”他冷笑,強逼他人娶妻,還妄想得到愛護,隻不過是白日做夢。他南宮晔怎會任人擺布。
灰袍男子微微一愣,皺了皺眉,暗自沉思。好不容易碰到這樣一位出色的男子,看他的樣子也定然有保護芊兒的能力,恰好芊兒也喜歡他,本是一樁美事,隻可惜,此人已心有所愛。他也不是一個喜歡強求之人,但眼前芊兒的終身大事已是迫在眉睫,若還不能爲她尋得佳婿以托付終生,他又如何能走得安心。這兩年來,他經常外出,大多也是爲此,但是一直以來,未曾尋到能令他滿意之人。
看這名男子面色蒼白,滿眼血絲,神情憔悴,應是身受重傷,又多日不眠,想必是擔憂妻子傷勢所導緻,應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雖然還不知道他們夫妻感情究竟有多深,但這名男子給人的感覺,定不是那種甘願受人脅迫之人,若是真逼他休掉愛妻,縱然眼前他爲了救醒愛妻而忍氣吞聲,将來也定然不會善待芊兒。如此一來,便是有負初衷。思及此,便道:“既然你如此重視你的妻子,那我就退讓一步,在不休妻的情況下,娶了芊兒,讓她二人身份平等。”
南宮晔想也不想,便蹙眉沉聲道:“不可能。南某此生隻會有一個妻子,無論出于什麽原因,決不再娶。因此,恕難從命。”
灰袍男子怔了怔,想不到他做了這樣的讓步,他竟還不同意。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會讓芊兒與人共事一夫。頓時,眸光犀利,冷聲道:“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莫非南公子是嫌小女不夠優秀,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