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晔回頭看去,隻見南宮傲孤身立在大殿門口,一身紅衣似血,那張邪美的面容是驚懼後的表情,怨責的目光緊緊盯着他,仿佛被他離棄了一般。因爲他們曾約定好,兄弟,永遠不離不棄。而他此刻的行爲,卻正是要抛開一切的責任,留他一人獨自承擔。見他隻得一人入宮,便皺眉望他。算了算時辰,大軍應還未到才是。
南宮傲本應同城外由曲戰帶領的幾萬大軍一起回宮,但是他不放心南宮晔,因此獨自提前入了宮,原想,隻是看一看,卻不想剛到殿外便見他舉劍自殺的場景,這令他十分震驚。來不及細想,運足了内力,以扳指擊劍,阻止了在他看來極其荒唐的行爲。
當南宮晔轉身面對他的時候,他看到南宮晔胸膛的猙獰恐怖的傷口,心中大驚,立刻如旋風般掠了過來,迅疾地出手替他點穴止血,再運用枯寒之内功将那兩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暫時封結。所有的動作都發生在刹那之間,一氣呵成。望着他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子,心中蓦地一疼,卻又暗暗慶幸這兩道傷口的位置不在心髒之處,否則,他真不敢想象将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轉眸看了看丹陛之上被巫邪制住的如陌,不禁一愣,再望向渾身是血哀傷悲絕的南宮晔,瞬間便明白了原因。他并不認識巫邪,但從他的着裝來看,便知他是近日來在他身邊假扮西雷的男子,而此人與眉妃之間的暗通,他早已知曉,雖不清楚其具體的身份,但已查出淩王與金國暗中勾結,隻是缺少真憑實據罷了。他目光觸及地上趴伏的屍體,目光陰鹜,那是他特意爲今日所訓練的替身。
如陌見到南宮傲時沒有詫異,隻是暗暗松了一口氣。絕美的面容帶着未幹的淚痕,卻是微微一笑道:“南宮傲,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她雖然并未從假的南宮傲身上看出破綻,但是憑感覺,她便已知道,那隻是一個替身。如今他來了,定不會讓南宮晔在他面前死去,她相信,若需要在她與南宮晔之間選擇,南宮傲一定會選擇讓南宮晔活着,因爲他不隻是南宮晔的哥哥,還是一個稱職的君王。即使抛去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單憑如今的局勢,南宮晔這個封國的戰神絕不可少。
大殿内外的衆臣及淩王到此時也都明白了之前的一切隻是王上與辰王用來引出淩王及這名不明身份的男子而演的一出戲,既然如此,那想必這封後大典及那道聖旨也都是虛的,王上還是以前那個英明睿智的王上,這些日子以來爲美人不顧江山社稷也隻是做戲而已,想不到,王上與辰王的心思,竟如此之深,而他們一點也沒看出端倪。可是,看方才的情形,辰王對這名女子确實用情極深,否則,以他們設定好的計謀,辰王根本不需顧忌,更不會自殘。
南宮傲望着架在如陌削瘦香肩上的利劍,對上她悲涼的眼神,心中一痛,他阻止了晔,是否就代表他決定犧牲凝兒?不行,他不能讓她有事。目光轉柔,回她一笑。轉眸望向巫邪時,卻又是冰冷異常,沉聲道:“你最好立刻放了她,孤還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性命,否則,不需片刻,孤的八萬大軍一到,單憑你埋伏在這四周的上千人,絕無可能生還。”
巫邪在看到南宮傲時,心中大驚,連忙低頭看向地上躺着的屍體,這人,竟然是假的!想他巫邪易容術如此高超,竟也會被他們騙了過去,可想而知,爲此人易容之人的易容術是何等的精妙,令他也不禁有些佩服。
但此時,他卻沒有那麽多的心思去考慮其他。南宮傲沒死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此人與辰王不同,封王雖對這名女子有情,但隻需一眼,他已十分肯定,封王絕不是那種爲情放棄江山之人。而南宮晔雖身受重傷,仍然不可小觑,宮門之外的幾萬大軍想必也就要到了,此時的情形,于他十分不利,他必須速戰速決才行。想到此,直視南宮傲,道:“放了她?笑話,她可是本座的保命符。别說是你八萬大軍還未到,即使到了,有魔宮宮主在手,本座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說罷便對身旁的眉妃使了個眼色,那眉妃颔首會意,微微擡手,衣袖滑下,露出纖纖皓腕,隻見她輕輕晃動,那腕上的數個金絲镯相互碰撞,發出“鈴鈴”的響聲,清脆悅耳,竟遠遠的傳了出去。
頓時,大殿之外無數個黑衣人驚現,遠遠望去,黑壓壓一片,将乾和殿外四周的所有出口守得嚴嚴實實。果真如南宮傲所說的,有上千人之多。個個身手矯健,功力不凡,落地之時,竟不曾驚起半點浮土,比起當日聖心湖的黑衣殺手更上升了一個層次,令人不禁心驚。
然而,就在此時,四周癱軟在地的弓箭手皆一躍而起,在禁衛軍副統領的示意下,将所有黑衣人圍在中央,箭拉弦滿。
巫邪與眉妃一愣,淩厲的目光望向淩王,卻見他也是滿臉愕然,原來他也不知那禁衛軍從未真正歸順過他。真是個廢物!想不到此次費盡心機,盡然還是處處盡在他們的算計掌控之中。不過,還好,他還有這個女子在手,是輸是赢,還沒有最後的定論。轉眸看了眼如陌,突然,心生一計,眸光遽亮,仿佛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将劍再次貼近如陌的頸邊。
南宮晔面色一變,眸中驚慌盡顯,以劍撐地,大驚道:“巫邪,不要傷害她,你想要本王的性命,本王給你便是。”
說罷便舉劍刺向自己,卻被南宮傲一把奪過。他身中兩劍,又無防備,枯寒自然很輕易的便脫了手。
南宮傲雙手扶着他的肩,沉痛的聲音道:“晔,他要的不是你一個人的性命,而是我們所有人的性命,以及我封國的萬裏江山。你的死,救不了凝兒。”
南宮晔身子一震,回望他的目光中卻是了然之色,低沉的聲音滿含痛意,道:“我知道,但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王兄,你不知道,我欠了她……用我的命也無法還清的債,所以,我隻能對不起你,請你成全我。”
南宮傲對上他那堅定的眼神,驚痛的搖頭,如果放手讓他去死,是對他的成全,那麽他不能……不能成全。他不能抛卻曾經對于母後的承諾,盡自己的一切能力讓王弟好好的活着,他更不能忘記,他身爲一國之主的責任,沒有了戰神,護國軍便沒有了主心骨,軍心渙散。即使今日巫邪敗了,他日兩國聯攻,就算他禦駕親征,也斷然無法阻止封國滅亡的命運。
想到此,他緩緩的松了手,放開了南宮晔,将手中的枯寒遞了過去,在南宮晔接過之後,背過身,望着丹陛之下面容僵硬而猙獰的妍貴妃,用無限傷感的語調道:“晔,你安心去吧,去成就你願爲情而死的偉大情操。而我,要好好的活着,活着等待一個人獨自面對成爲亡國之主的命運,爲萬民所唾棄,于後世遺臭萬年。”
南宮晔眸光一痛,手中長劍落地,他的王兄果然懂得怎樣才是阻止他的最好方法。亡國之主?他怎能讓他的王兄成爲亡國之主?他第一次後悔不該将一切事情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從不讓王兄爲軍中之事而操心,然而,這卻也導緻了他對軍事的不熟悉,在軍中沒有足夠的威信,無法起到震懾的作用。但此刻,後悔卻已來不及。
目光望向那劍下的愛人,他不能看着她死,他,做不到。于是,轉身對着不遠處用期盼的目光望着他的秦征,出口的聲音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道:“秦征,你跟随本王多年,曾同本王同生共死,本王早已将你與各位将士當成是自己的兄弟,今日,本王将我的王兄以及整個封國的萬千子民全部托付于你,這個重責,你可敢接?”
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秦征,而秦征見他的目光如此堅定,知道再勸也無濟于事。他尊重王爺的決定,但是他卻不能開口應下,因爲他的點頭便會成爲王爺的催命符,他也不能搖頭,因爲王爺的托付,那是對他萬般的信任,他無法拒絕。
南宮晔見他雖遲遲不應,但是他那尊重與崇敬的目光已給了他想要的答案。對秦征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費力的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枯寒。南宮傲連忙抓住他握劍的手,怎麽也不肯松。他的目光沒有一國之主高高在上的威儀,此刻的他,隻是一個疼愛弟弟的兄長祈求着自己的親人不要離他而去,不要讓他本已孤獨的心更得更加的孤獨。
南宮晔沒有掙脫他的手,因爲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氣,隻是徒勞無功。所以,他隻是定定的望着南宮傲,道“王兄,我知道你也愛她,自從那一夜你們……”
“那一夜我們什麽也沒發生,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在你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南宮傲急忙解釋道。
南宮晔一愣,果真如他所料,她隻是做給他看的罷了。立刻看向如陌,卻見她眸光一變,倔強的将頭轉向一旁。她如此愛他,又怎會爲了報複他而真正的與别的男子發生關系,倒是他,用那樣殘忍的懲罰方式傷她之重。想想自己的極端之行爲,他愧疚的低下頭,對自己痛恨不已。“王兄,我相信你也不忍心看她死在你面前,明明有機會救她,卻還要阻止,你也很痛苦,對不對?放手吧,替我好好愛她,連帶我的那一份一起。”
南宮傲心中一震,立刻轉眸望向如陌,卻見她面色平靜無波,投過來的目光中有着理解和無言的支持。心中劇痛,無力道:“對不起,凝兒……我……”
如陌微微一笑,平聲道:“你不用感到抱歉,你做的是對的。”
“凝兒……”南宮傲既感動又慚愧。她是那樣通透而善解人意的女子,懂得什麽才是大局,将他人的掙紮和情感了然于胸。然而,望着那鋒利的劍刃劃破她白皙的頸項,南宮傲瞳孔一縮,忽然開始恨自己的責任,恨自己身爲一國之君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卻不能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子。
南宮晔趁他失神,迅速掙脫了他的手。卻聽巫邪卻邪惡的笑道:“辰王,本座改變主意了,本座現在更想要的,是封王的性命。”
他笑得如此得意,隻因那不可一世的戰神和三大強國之一的封國之王以及這擁有兩大神功的絕世女子的命運,皆掌握在他的手裏,望着他們痛苦的掙紮,他感到十分愉悅。還是多虧了曲長老的迷香,隻可惜研制的太少,就這一次給用完了,不過沒關系,反正他們也都活不過今日。
南宮晔聽到巫邪的話,頓時憤怒之極。巫邪此人,當真是狠毒!見到他與王兄感情深厚,便逼他在陌兒與王兄之間做抉擇。如此将他們玩弄于股掌之中,簡直太可惡了。“巫邪,你欺人太甚!”
巫邪揚眉笑道:“辰王不願意嗎?如果下不了手,本座也不勉強你,隻是可惜了這麽漂亮的脖子,雖然本座不忍心下手,但既然辰王都舍得了,那本座也隻好狠下心來。”他用另一隻手觸摸着她白皙的頸項,輕輕摩擦。
“巫邪,拿開你的手,不準碰她。”南宮晔握緊了劍柄,陰狠的目光似乎比那手中的枯寒之刃更加鋒利,仿佛要将他淩遲般。看着陌兒對于巫邪的觸碰厭惡的偏過頭卻被巫邪一手扣住之後的憤恨而無力的表情,他的心……痛極。枉他傲氣滿身,自以爲天下盡在掌控,如今卻連自己最愛的人也保護不了,如此被動的任人操控。真恨啊!
南宮傲對于巫邪的話心驚不已,這巫邪究竟想做什麽,要晔在他和凝兒之中選擇,分明是有意折磨他們,這對于晔而言,比殺了他自己還要痛苦。
如陌昂頭斜視着巫邪,隻見他目光興味,唇邊是邪惡的笑意,因爲他們的掙紮而令他呈現興奮的神态,令她憤恨不已,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塊,但令她沮喪的是,她此時根本沒有這個能力,若不是巫邪點了她身體的穴道,隻怕她連站立着也做不到。“巫邪,你究竟想怎樣?隐藏在你背後的主子,她究竟想得到些什麽?”以前她以爲巫邪是金國皇帝的人,但是從那晚他們的對話中,可以看出他的主子是一名女子。而這名女子,究竟是什麽身份?
巫邪掃了她一眼,卻并未回答,隻将劍再次靠近了她的頸項,她便感覺到一陣刺膚的疼痛,不過,那對她而言,實在不算什麽。而巫邪對南宮晔道:“辰王,本座耐心有限,你若再不動手,本座便要動手了。”
南宮晔恨恨的看着巫邪,望着劍刃之上漸漸浮現的殷紅,他轉頭看向南宮傲,與他四目相對,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深沉的無奈。
陌兒……王兄……
王兄……陌兒……
一個是他深愛的女子,一個是他立志守護的王兄。
一個是爲他付出所有卻被他傷害至深的愛人,一個是他爲之傾盡半生身負爲他而死之王兄的托付和責任的親人。
他,該如何抉擇?
握劍的手,任他如何努力的控制卻仍然在不停地顫動,令鋒利的劍尖時不時的劃在金磚鋪就的冷硬地面,不間斷的傳來尖銳之聲,仿佛一個人艱難的難以啓齒的顫抖語調。如果……他死在了王兄的手中,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臨這樣的兩難境地?但是,不行,王兄絕對下不了手,即使下得了手,那麽他的後半生,必定會活在親手殺死他的悔恨痛苦之中,那不是他想要的。他,究竟該怎麽辦?正在他痛苦掙紮猶豫不決之時,一名黑衣人神色慌張的進了大殿,對巫邪道:“樓主,大事不好……”
巫邪不悅的斥道:“什麽事?”
黑衣人立刻禀報道:“屬下收到消息,靖國侯府的行動失敗了,我們埋伏在那裏的五百人……隻有三人還活着。”
巫邪震驚的目光立刻轉向如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面色陰沉,冷冷的問道:“是你?”
如陌微擡下巴,平靜的目光對上他憤怒的眼神,清淺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道:“不錯,是我。如陌不明白,靖國侯早已退出朝堂多年,對你此次的行動并無妨礙,你卻爲何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巫邪面色陰狠道:“這個不用你管,魔宮宮主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目前的處境吧。”他怒視着如陌,這個可恨的女人竟然再一次破壞了他的計劃,如今,兩頭皆空,他該如何向她交代?若不是她還有用,他真想一劍殺了她了事。
“如陌……”
“嫣兒……”
“巫邪,放開她。”
随着幾聲驚喚,乾和殿立刻又多出幾個身影,定睛一看,赫然是易語,莫殘歌,冷意潇三人。他們剛剛按照計劃處理完靖國侯府附近的黑衣死士,便急急的趕了來,原本以爲南宮傲、南宮晔以及如陌三人的能力,絕不會吃虧,卻沒想到,她竟會被巫邪所制住,一個個面上雖極力保持着鎮定,但心中卻驚駭無比。
易語面色有些慌亂,目光狠狠的盯着巫邪。莫殘歌冷酷的面容微微變色,手持烈焰,渾身帶着一種蕭殺的氣息。而冷意潇握緊手中的玉笛,如玉的面容充斥的怒氣,令十丈開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日,他去禦書房見了南宮傲,但南宮傲卻什麽也沒說,隻說讓他放心,而他便是這樣讓他放心的嗎?
南宮傲接到冷意潇責備的目光,微微一顫,隻歉意的望了他一眼,低下眸,沒有多做解釋。
巫邪面色大變,他原以爲靖國侯府那邊是萬無一失,而這邊,隻要善加利用手中的籌碼,便也是水到渠成。卻不想,變故愈生愈多。先前隻南宮傲與南宮晔已經不好對付,如今莫殘歌冷意潇也到了,情形對他更加的不利。不過幸好,他手中的籌碼,對他們這些人都很有作用。
見冷意潇等人欲朝着丹陛之上而來,便出聲喝止:“站住!不想要她死就退遠些。本座知你們個個都武功高強,但是也别妄想着從本座手底下奪人,除非,你們想要的是一具屍體。若不然,也可以試試看,到底是你們的動作快還是本座的劍更快一步。”說罷手上一個用力,那鋒利的劍刃便深入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