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晔!你究竟想怎樣?你要風流快活,那是你的事,何必要讓我在這裏欣賞你的醜态!你到底……是要羞辱我,還是羞辱你自己?”她沉聲怒問,向來冷靜鎮定的眸光,被心底湧起的痛色,一分一分的侵蝕。
南宮晔身軀一震,面上表情一瞬百變,他定定地望着她,蓦地放開水月,跳下床來。一步一步,緩緩朝她逼近。如陌昂着下巴,冷冷看他,一步也不曾退卻,直到被他捏住下颚。
“醜态?”南宮晔咬牙,“這是醜态,那你昨晚的舍身,又算是什麽?”
仿佛被他戳中心頭痛處,她眸光一變,抑制不住地笑出聲來。昨晚……
是她一時糊塗!
擡手,想推開他,但南宮晔卻抓了她的衣襟,猛地用力一扯,露出半邊雪白的胸脯,瑩潤如玉的肌膚在燈光下透出誘人的光澤。南宮晔眼中暗光一閃,之前水月百般挑逗他毫無反應的身子,此刻竟突然有了反應,不等她掙紮,他便扣住她的腰,猛地往面前一帶。
炙熱的吻,毫無預兆地落在胸前。
兩人身軀,皆是一震。昨夜的纏綿,瞬時在腦海中湧現,如陌心頭遽沉,一種強烈的羞辱感頓時盈滿心間。她猛地用力推開他,擡手一個耳光,就要朝他臉上扇去,卻被他牢牢抓住,背到身後。任她如何掙紮,他紋絲不動。
忽然覺得無力,沒有了武功,她就好像成了個廢人!
南宮晔冷冷盯着她看,陰鹜的目光沉似天邊的烏雲。窗外,一道閃電突然而至,明晃晃的劈開了沉沉的黑幕,轟隆的雷鳴聲,震顫着這一方天地。
大雨,瓢潑而至。
南宮晔握住她的臉,“别想着離開我,否則,本王會不惜一切代價,殺盡天下所有與你有關之人!你應該知道,我絕對有這個能力,所以……你要乖乖待在本王身邊,爲你所作所爲贖罪!”
贖罪?如陌禁不住悲笑道:“我何罪之有?”
“你不知道?”南宮晔蓦地加重手上力道,語氣陰沉帶痛,“你一次又一次欺騙、愚弄本王,還利用本王的感情!你說,爲什麽要放走沙仲?爲什麽要背叛我?你說!”
“我有背叛你嗎?”她仰首問道,“南宮晔!你扪心自問,自從我進了這王府,可有做過傷害你的事情?”
“你利用本王,放走沙仲,這就是傷害!”南宮晔改爲揪緊她的衣領,痛聲斥道,“我一生最恨被人欺騙、利用,尤其還是我喜歡的女人!我說過,你想要什麽,可以直接來告訴我,就憑十年前的交情,我或許就會幫你。可你爲什麽……爲什麽要這樣欺瞞我?”
“告訴你什麽?告訴你我是魔宮宮主嗎?”如陌諷刺笑道:“魔宮乃前朝後裔所建,以推翻封國王朝爲宗旨。之所以一百多年隐于地下,沒有行動,是因爲沒人能練成天一神功,打不開魔宮寶藏。如果讓你知道,我是魔宮宮主,又有寶藏在手,恐怕你……不但不會幫我,還會想盡方法,奪我寶藏,将我除之而後快!南宮晔,在你心裏……沒有什麽比得過你封國王權的穩固,沒有什麽人……能重得過你的親人在你心裏的位置!别說是十年前,即便是如今你對我有了些感情,即便我不曾欺瞞于你……你也不見得會放過我!”
南宮晔目光一怔,仿佛被戳中心事,手指蓦然蒼白。如陌心頭窒痛,無法言喻。南宮晔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神色異常複雜。
“魔宮寶藏,已經在你手中?”
如陌悲笑不語,南宮晔又道:“交出來!然後,保證你永遠不離開我,不離開這座王府……我,就會放過魔宮,放過所有人!”
深沉而複雜的眸子裏,依稀有期待的光芒透射而出。
如陌笑道:“得了寶藏,再把我永遠囚禁在你身邊,讓我即便有心,也無法撼動皇權半分,多好的如意算盤!”内心的悲涼染滿她帶笑的唇角,漸漸濃郁,充滿苦澀的味道。“但是南宮晔,你真是不了解我!你想要魔宮寶藏,用錯了方法!”
沉黑的眸子暗光閃耀,他問:“什麽意思?”她不說話,他的手便漸漸的松開了她,“你不說沒關系,魔宮寶藏我本也無甚興趣,隻要你在這裏,其它,我不必擔心。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你最好别輕舉妄動,否則,你座下四使之一的月使微瀾,會不會被投入軍中充當軍妓,本王,就不能保證了!”
“你!”無波無瀾的冷眸,洶湧着驚濤駭浪,她怒指他,竟氣得說不出話來。南宮晔殘忍地勾出一抹冷酷的笑噙在嘴邊,轉身走向雕花大床,不再看她。床上女子立刻媚笑相迎,将怨毒的神色深深掩蓋。
裂帛無聲響起,男女交頸厮磨的喘息很快便充斥着這方空間,南宮晔自女子的粉頸中擡頭,一邊輕柔撫摸着對他百般挑逗的女子,一邊朝她冷酷笑道:“愛妃可要看仔細了,看看本王的側妃究竟是如何伺候人的,多跟着學着點,以免将來再伺候本王時,還同昨夜那般生澀無味。”
殘忍的聲音,無情敲打在她脆弱的心房,纖細的五指在衣袖裏攢緊輕顫,她幾乎站立不住。沒想到,傾心的付出,竟然被當成是生澀無味的引誘!屋内燭火微微搖晃,一室暧昧摻雜着心碎,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再沒有比這更殘酷的懲罰了,南宮晔,在用她親手奉上的刀淩遲她放下防備的心,一刀一刀……毫不留情。
終是轉身,倉惶地逃離出那間令她幾欲作嘔的屋子。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踉跄着走在潑天大雨裏,冰冷的雨水,肆意濺落在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十年來,好不容易才有一絲回暖的心,又重歸于冰冷的絕望。
耳際雷鳴震響,掩蓋不住回蕩在耳邊的低喘嬌吟。她頹然跌坐在地,握拳的雙手砸在青石磚上,用力仰起頭,雨水沖開她臉上粘着的黑發,張開嘴,形成最悲憤的呐喊姿态,卻無一絲聲響發出。蒼白的面龐,悲憤的、絕望的……全是笑。沒有一滴眼淚,無人能看穿她傾瀉流轉的脆弱和悲哀。身後方向,已經滅燈的屋子裏,男子衣衫整齊,立于窗前,怔怔地望着窗外,眼中無一絲欲色。
一夜的大雨,将王府洗刷一淨,院中的草木枝葉上,尚未蒸發的晶瑩雨珠,反射着午後耀眼的陽光,澄淨刺目。
如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小床上,周圍再熟悉不過的景物,令她重又閉上眼睛。隻覺得渾身綿軟,仿佛被抽幹了力氣。
“小姐您醒了?!”耳邊傳來沁貞驚喜的聲音,如陌刷地睜開眼,蹙眉,沉聲道:“你怎麽還在辰王府?我不是讓你離開這裏,以後别再進來了嗎?”
沁貞忙低頭道:“屬下擔心小姐。小說設計殲滅嗜血樓不讓我們跟着,也不讓易閣主去,是不是早就料到辰王會帶大軍圍困?”
聽到辰王二字,心頭像被針紮了一下,清冷的眸子黯然垂下,她沒有回答,覺得渾身發冷,擡手摸了摸額頭,有些燙。大概是昨夜淋雨所緻,真是,沒了内力護體,連病痛都來得這般輕易。
“沁貞,殘歌和卓長老傷勢如何?”她輕聲的問,聲音有些虛弱,不複往日的清冷深沉。
沁貞詫異看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虛弱憔悴的女子和印象中堅韌強大的主子無法重疊。
“回小姐,不算太重,稍微修養幾天就沒事了……”沁貞低頭回答,答完微微皺眉,終是忍不住心中疑惑,問道:“小姐,屬下不懂,既然您的身份已經暴露,以您的武功,完全可以跟莫閣主他們一起走,可您爲什麽……要選擇跟辰王回到這裏來呢?屬下聽說,您已經見過沙長老了,毒經已毀,您再回辰王府還有什麽意義?”
的确是已經沒了意義!早知如此,不如當時死在亂箭之下,好過被他這樣羞辱。如陌擡頭,面無表情道:“沁貞,你去朝惜苑,看看微瀾。”
“不用去了!”
沁貞還沒領命,門口走進一人搶先回答。绫羅裹身,媚骨天成,正是一夜之間由王府丫鬟變成辰王側妃的水月。
“你們先下去。”水月對着身後的兩個丫鬟吩咐,俨然已是主子的姿态。
如陌目光微冷,看着水月柳腰款擺朝她走來的媚态,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的情景,遂冷聲道:“你何意?”
水月不慌不忙地笑道:“朝惜苑,早就沒人了。”
“沒人了?她被弄去了哪裏?”沁貞面色一變,伸手就去抓水月的手臂,不料水月身形一閃,竟平步挪開丈餘。沁貞微愣,“你會武功?”
“她不隻會武,她還是嗜血樓樓主巫邪的妹妹巫臨月!”如陌淡淡接口,面無表情。
沁貞顯然愣住,沒想到這個跟她一起伺候過主子的丫鬟竟還有這層身份,當真掩飾的極好。巫臨月驚訝道:“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
如陌冷笑:“當日你用嗜血魔音将南宮晔引到朝惜苑,我就知道你是嗜血樓的人;之後,你将我引到巫邪藏身的那家青樓後院,又通知南宮晔趕去,你想借誤會置我于死地,但你沒想到南宮晔非但沒殺我,還因爲那場誤會對我越來越好;端陽夜,你透露消息,令南宮晔提前做好防備,不受魔音所控,才換得南宮晔對你網開一面……你爲了一個男人,背叛自己的哥哥,值得嗎?”
“你竟然什麽都知道!”巫臨月笑道,“有什麽值不值得,他能爲了一個女人,不顧惜兄妹親情,我爲什麽不能爲我喜歡的男人而背叛他?”
“女人?”如陌雙眼一眯,“你們的主子,不是金國皇帝,而是後宮之人?”原以爲是金國皇帝的野心,但似乎不是。若是一個後宮女子,處心積慮地做這些事,又是爲了什麽?
巫臨月面色微微一變,警惕心頓起,“你在套我的話?!哼,我不會告訴你的!”說罷昂頭又道:“你不是想知道朝惜苑的那位去哪裏了嗎?我就告訴你!聽說,那位假王妃的骨頭太硬,什麽都不肯說,令王爺很生氣,一怒之下廢了她的武功,将她扔去了軍營。此刻,也不知在多少人的身下快活……”
“巫臨月,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有沒有胡說,你們去軍營看看不就知道了!”
曆來軍事重地,女子禁入。如陌叫來齊澈,才暢通無阻。
與寬闊的練兵場地相比,後面連綿成排的屋舍,顯得渺小不值一提。軍中三步一守衛,個個手握長槍,身軀筆直,面色極爲肅穆。走在軍營之中,到處都是訓練新兵的口号聲,保家衛國,不容侵犯。其聲勢恢弘,震蕩人心。這是戰神南宮晔麾下的軍隊,在這裏,他的權威,更勝過當今王上。
抓來兩名士兵,終于問出了一點線索。繞過大半個軍營,最終在偏僻的後山一角找到了人。
那一刻,如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景象比看到南宮晔與巫臨月在床上翻滾糾纏更讓她難以接受。
空蕩冰冷的地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五官因掌掴而浮腫變形,淤血在唇角流連凝結成線,殘破不堪的衣衫看不出原色也無力掩蓋住什麽……女子潔白美好的身體,青紫交替,暗紅的血失了水分落在身上,如同陽光在午後穿過枝葉後落下,破碎、斑駁,卻無處不在。而沒有遮掩的下體,新紅緩慢的覆像舊色……
慘不忍睹,又怎能形容其萬分之一!
瞳孔收縮,如陌震在那裏,不能動彈。無法相信,這個被淩虐至此的女子,竟然是昔日武功高強的魔宮四使之首,是那個冷靜而堅定的說願将性命交付于她的微瀾!
單薄的身軀在風中瑟瑟發顫,她幾乎站立不穩。
“如陌!”齊澈忙扶住她。如陌沉痛地閉上雙眼,呼吸變得十分困難,仿佛一下子墜入了無邊的地獄冰潭。
“微瀾——!!!”
沁貞回過神來,帶着哭腔跑過去,飛快脫下外衣罩在女子身上,大聲叫道:“是誰做的?我要殺了他!我要把他千刀萬剮!微瀾,微瀾……你醒醒!”
從小就在殘酷的訓練中長大的女子,已經很多年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此刻卻忍不住淚水洶湧,大哭失聲。沁貞用力搖晃着如風中殘葉的身軀,泣不成聲。
躺在那的人,氣若遊絲,雙眼空洞,沒有焦距,也沒有表情。直到如陌走過去,她的眼中才緩緩升起一絲光亮,努力牽了牽唇角,卻沒能牽出一個微笑。她十分費力的向如陌伸出手,手指顫抖彎曲,聲音微弱,如同晚風中飄零的落葉,顫抖而無力。
“小姐,微瀾……終于等到……您了……”
短短幾字,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像刀子一般劃在如陌的心口,尖銳的痛楚從心底緩緩蔓延到四肢。
“微瀾,我帶你離開這裏!”握住微瀾滿是傷痕的手,如陌聲音沙啞,說得艱難。
微瀾卻微微搖頭道:“能再見小姐一面,微瀾……已心滿意足。”
“别說話,我們回去,等你身子好了再說。”
“不!”生平第一次,微瀾對她說不。
“小姐,我……沒有……時間了……”若不是憑着一股信念,微瀾早已經死去,之所以撐到此刻,隻爲完成一個心願。“微瀾有一個心願,請小姐……成全。”
“你說。”
“微瀾的命……是小姐的,我不想以這樣的方式死去,希望小姐……能親手收回我的性命,給我留下,最後……一份尊嚴!”
這樣的願望......竟然是讓她親手殺了她!如陌心底驚顫,猛地放開微瀾的手,站了起來。心如刀絞。微瀾于她,從來都不隻是一個下屬,她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微瀾總能輕易讀懂。這三年來,微瀾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全心全意爲她。即使十年來殺人無數,今日,卻叫她如何對微瀾下得了手?
可是,微瀾的目光,充滿了懇求。
“微瀾自私,求……小姐……成全……”
沁貞猛然回身,朝如陌磕頭,遞上随身短劍,流着淚,神情堅定地望着她,“沁貞肯請小姐,成全微瀾最後的心願!”
如陌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如果說微瀾是爲了完成心願,而沁貞則是逼她爲微瀾報仇。隻要她親手殺了微瀾,今日的一切,就會永遠銘刻在她的心上。南宮晔,他爲何如此心狠,竟将她逼至這般境地!
“小姐!”沁貞雙手托劍,跪着朝她面前挪了一步。
“等等,讓我看看她還有沒有救。”齊澈迅速搭上微瀾的脈。
經脈盡斷,無力回天。
如陌怔怔望着沁貞手中已被拔出的劍,鋒利的劍刃,在陽光下閃爍着寒冷的嗜血光芒,仿佛在渴望她的執起。
明明輕盈如無物,到了她手中,卻仿佛千金般重。她望着微瀾充滿期望的眼神,心似乎已經麻木。
那一日,劍刺入心的聲音,勾出了世間最哀傷的曲調,飛濺的鮮血,在陽光下盛開最絢麗絕望的花朵。
她閉上眼睛,一滴淚滑落眼眶,順着她絕美卻消瘦的面龐,滴落在地上躺着的女子漸漸渙散的眼睛裏。
“能得……小姐……一滴淚,微瀾,此生……無……憾……”終是閉上了眼睛,面上竟然帶着無比滿足的微笑,仿佛藏起了世間最珍貴的禮物。
微瀾,就這樣離開了。
天空陽光熾烈,投下的光線刺眼慘白,風帶着初夏炎熱的暑氣,吹過如陌的身子,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隻覺得有一塊亘古不化的堅冰,被深深植入了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