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這個時候是最熱鬧的,家家開始忙着掃房刷牆,購置年貨,帶着忙亂和喜慶,連街上的商鋪裏放的都是恭喜發财的歡騰音樂,趕在小年的前一天,城裏開始下了第一場雪。濕潤細密的雪花夾着北風整整刮了兩天才算停。
與此同時,褚唯願和紀珩東的戀情,也算是正式的開展起了地下工作。
爲什麽要背着人偷偷摸摸的呢,第一是褚唯願之前和龐澤勳的事情鬧的不小,倆人冷不丁的在一起容易給外人說閑話的機會,紀珩東倒是光棍一個豁出這張臉什麽都不怕,但是褚唯願面皮薄,總爲自己之前做的事情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再提;第二就是,倆人在這一圈人裏頭向來是能作能鬧的,一旦消息真的傳出去雖說是好事兒難免不會透進雙方家長的耳朵裏,小兩口還沒膩歪幾天就被家裏上了鎖,那就太掃興了。
那天自從紀珩東的爺爺走後,倆人又在屋裏厮磨了一會兒,直到天快黑時,紀珩東才不情不願的送褚唯願回了家。一路上,爲了拖延時間,紀珩東先是帶着她去了家飯館兒吃飯,畢竟在飛機上舟車勞頓也沒好好休息,褚唯願身體嬌氣,何況是讓她餓着肚子被自己堵在家裏折騰了個盡興更是得好好哄一哄。滿桌子的飯菜全都是她愛吃的,紀珩東拿筷子給她剔魚刺,挑蔥姜蒜,伺候的姑奶奶不亦樂乎。
臨到她家門口的時候,紀珩東還哼哼唧唧不肯撒手,從小到大這也算是自己頭一遭正兒八經的女朋友,新奇的不得了,他一雙手在褚唯願柔軟的腰上捏啊捏的,暗示意味十足。“抽個空兒你就把綠羌的東西收拾收拾搬過來吧?”
褚唯願傻笑着躲他的手,眼睛彎成了條月牙兒。“快過年了,這段日子我得一直住在這頭兒陪陪爸媽,綠羌就不回去了,你要是喜歡我就把鑰匙給你,你相中哪個搬哪個,我沒意見的。”
紀珩東手下用的勁兒大了些,頂着她的腦門十分不滿意。“怎麽還頂嘴呢?你要是人都不過去我搬你東西幹嘛?反正穿的用的我那兒也不是沒有。”他眼睛不懷好意的打量着大衣裏小姑娘的一副身闆,眸光漸深。“沒準兒……穿我的還更合身呢。”
最後一句話被他惡意說在耳邊,輕浮得很。褚唯願想起自己那日被他壓在沙發上的畫面臉上忽的燥熱起來,掙紮着就爬回了副駕駛。“流氓!!”
快晚上九點了,紀珩東依舊把車停在院門口的花壇後頭,也是以前他常常帶着褚唯願逃逸的地方。晚上九點半十點左右家裏的爸爸媽媽就要休息了,紀珩東揉着褚唯願的小腦袋低頭又吻了吻她的臉。“你這一回去,再出來就難了。”
褚唯願乖巧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輕聲撒着嬌。“那你也回家住啊,快過年了,這樣的話白天我媽一定得跟着阿姨出去還得勤快點照顧着我嫂子,沒空搭理我的,等家裏沒人了咱倆就出去,好不好?”
紀珩東身體一僵,半天沒說話。
褚唯願心裏沒有多少譜,怕他生氣。“四哥?”回家是紀珩東最不願意做的事兒,褚唯願知道自己可能惹他不高興了,小聲的叫着他。“你别生氣啊……”
紀珩東笑起來,“我氣什麽,這主意好啊。”
褚唯願吃驚,“你同意了?”
紀珩東慢慢擰着了火,把車往院子裏頭開。“幹嘛不同意,我媳婦就住我對門兒,近水樓台先得月,也就這幾天的功夫,得着三十兒一過,你家那尊大佛一準兒得去外地療養,到時候我帶着你私奔到阿拉伯他們都不一定知道。”他沖她飛了記得意的眼神兒,絲毫不提别的。
褚唯願心頭一暖,以前……他可是無論别人怎麽說都不肯聽勸的。她規規矩矩的坐在座位上不說話,但是心底那種綿延的感動和幸福卻一直漫到了心底去。
快年前了,都是各家企業盤點發紅包和年終獎的時候,紀珩東一個富貴閑人更是沒什麽事兒,隻天天在自己卧室裏拿着望遠鏡盯着對面的情況,偶爾和朋友出去喝點酒鬧一鬧,手中的若幹買賣場子通通交給了蔣清風去處理,新盤下的地怎麽着都得等到開春才能動工,這一下他徹底成了甩手掌櫃。
這一晃,這小子在家住了四天了,回家倒是也不跟他吵跟他鬧,隻消停的在自己屋裏睡覺,到了飯點兒就下樓吃飯,出門的時候還知道知會一聲,雖然口氣态度皆不是那麽順耳,但是紀伯齡在樓下還是跟着蔣蘭芝直犯嘀咕。
“這小子最近有點不對勁兒,别不是在外頭闖了什麽禍吧?”
蔣蘭芝是後母,在家裏說話處處都得知分寸。她拿起外套給紀伯齡穿上,寬解道。“平常你見不到孩子的影兒總在家裏念叨,這回孩子回來了你倒是看看自己,疑神疑鬼的。快過年了,一家團團圓圓的多好,你就别問了。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兒,肯定有人先來告訴你。”
今天有宴請,都是院兒裏住着的鄰居,幾家根基深的老門大戶都在受邀之列,蔣蘭芝随着紀父出門,聽得紀伯齡悠悠歎了一句。“你跟了我有十年了……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晚上的宴請褚家自然也在,褚父跟隋晴也是收拾妥當之後出了門,年關下,都希望過的輕松一點,連帶着褚唯願都讨到了甜頭。褚父自是了解女兒的,瞧着她不停往窗外看的樣子就知道這閨女心裏肯定是長了草,在家待了好幾天表現的倒是也還說得過去。
褚父咳嗽一聲,沖她招招手。“過來。”
褚唯願十分狗腿的跑過去,雙手抱拳朝着親爹作了個揖。“父親大人!有何吩咐?”
褚父憐愛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從門口的五鬥櫥裏拿出一個信封來。“快過年了,你們這幫孩子肯定也是心都野了,出去跟他們玩玩吧,别太晚回來。”
褚唯願歡天喜地的接過來,又千恩萬謝的朝着爹媽哄了一番才跑出了門。
紀珩東接到她的電話就把車開到側門去等,看着她穿着喜慶的紅毛衣朝着這邊蹦蹦跳跳的,眉間都染了笑意。倆人就像是諜戰片,對好了暗号約在什麽地界,然後迅速交換情報。
剛剛在一起,褚唯願還是頭一回談戀愛,滿腦子都是什麽小年輕那種稀奇古怪的想法,說是稀奇,倒也庸俗。這交往之後的頭一件事兒,就是去逛商場。
紀珩東有點掃興,“我還以爲你要去什麽地方,好歹也是……”
“是什麽?”褚唯願炸毛,“你滿腦子怎麽想的都是亂七八糟的啊?我上回在你家見着你有不少衣服都是去年的了,想着給你買點新的,還有那睡衣都被你扯得松松垮垮的,再洗都脫線了。”
紀珩東皮笑肉不笑,被她扯着臉皮疼的隻吸氣。“到底是咱倆誰要添置新衣服?再說了,那睡衣你買它幹嘛,穿上回頭也得被扒下來,扯得松點還方便。”褚唯願聽不下去了,迅速堵住他的嘴,大着膽子說了一句話。“那買床單枕頭總行了吧,消耗品,要的。”
紀珩東樂了,一拍大腿直誇她有長進。“這個,可以有!”
倆人去了銀泰,遍地奢侈品駐紮的地方也是熱熱鬧鬧的。整個二樓女裝都是年輕的小姑娘在眉飛色舞的比量着新一季的衣裙,間或有店員拉開門精神抖擻的說上一句歡迎光臨笑着送出滿載而歸的顧客。
褚唯願紅毛衣下頭是一條綢緞質地的黑色傘裙,裙下兩條修長的腿被高跟鞋襯托的更加迷人,在商場燈光下她一張小臉俏皮的很。期間有不少男士走過去的時候雖然身邊有女伴,還是會不自覺的瞟她一眼。
紀珩東虎視眈眈的一把摟過她的腰,低聲威脅。“沒錢給你買褲子嗎?大冷天兒的穿成這樣是不是故意給爺找不痛快呢?”
褚唯願仰頭不解,“她們還看你呢,我都沒生氣。再說了以前我也穿這樣啊,也沒見你管過我。”
“以前是以前,以前沒騰出空來管你,現在不行。走,看看前頭有沒有買秋褲的,一會兒就換上。”紀珩東不由分說的扯着她往前走,倆人一路打鬧嬉笑倒是像足了剛戀愛的小男女。
倆人商場裏一走,抛去那兩張好皮相不說,光氣質就是俗門俗院的人家比不來的,何況在這種地方相遇,來的人自然也都是身家不菲,間或在某一處遇上同來的顧客,也會暗自和這倆祖宗較勁比量一番。
褚唯願甚至清晰的聽到一個女孩和旁邊的中年男子小聲嘀咕,語氣鄙夷。“那男的這麽年輕,一看就是富二代,搞不好也是個傍大款的,裝什麽啊。”
褚唯願頑劣,一聽這話更加淘氣。故意挽着紀珩東的手大聲問他,“老公,你今天晚上去我家還是回你那個兇老婆那裏啊?”
紀珩東被她話弄的雲裏霧裏的,她動靜大,周圍不少人已經朝着自己看了過來。都帶着一副了然的表情。
他懵了,“啊?”
褚唯願愛演的心性上來了,抱着他的手更委屈。“人家現在都懷孕了,你别以爲給我買點東西就沒事兒了,告訴你,要是不抓緊和你那個老婆離婚,你看我鬧不鬧到你公司去讓你身敗名裂!”
這下人群唏噓紛紛回頭小聲私語,紀珩東這才反應過來這小丫頭是禍害自己呢。公共場合也不好教育她,反正面子已經被她丢光了,他也幹脆配合一把。
紀珩東歪着嘴角壞笑着,手不輕不重的掐着她的腰,聲音洪亮。“當初要不是爺把你從上個金主手裏贖出來指不定你還上誰的公司鬧呢,你得聽話,像你那幾個姐妹一樣,讓幹嘛幹嘛,這樣你才有的花,知道嗎?”他從牙縫裏擠出最後仨字低聲拉着她往外走,臉都丢盡了。
待走到沒人的地方,他才恨恨問她。“還懷孕了?你怎麽那麽能編啊……回去我非得讓你真懷上一個不可,要不多對不起您今天費這麽大勁跟我這兒一通演啊。”
褚唯願嘻嘻哈哈的,十分沒心沒肺。“誰讓她說我傍大款?再說了,你見過哪個小姑娘傍隻給自己買秋褲的大款?”
紀珩東簡直被她滿腦子的歪理邪說弄瘋了,忿忿的拽着她趕緊遠離這一層。想她紀小爺花名在外,如今不能讓這丫頭給毀于一旦,
鬧到最後,秋褲沒買,褚唯願倒還真的買了兩套床上用品,都是手感質量皆是上乘的,紀珩東矜貴,對睡眠質量要求很高,褚唯願挑的十分仔細,店員推薦的每一款她都用手去認真比對,給他選最好的。路上,順手還在家居内衣區給紀珩東買了兩套正經的睡衣,雖說他不要,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是不舍得他生活的那麽将就的。
紀珩東站在一旁全都看在眼裏,男人的情緒雖然不會通過語言來表達,但是全在眼神裏。他看着褚唯願,眼中柔軟的不得了。自己打十幾歲以後吃喝用度皆是沒什麽人打理的,鮮少有人肯這樣用心的準确知道他的需求認真的對待他生活中的每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他沒有搶着付錢,這種事沒必要倆人争搶,反而他覺得一家人,這種東西要是分個你我反倒沒什麽意思了。
褚唯願笑嘻嘻的在前頭啃着甜筒,紀珩東在後拎着幾袋子沉甸甸的東西很是自得。冬天最是怕受寒,紀珩東見着她吃的差不多了,便搶下來。“不能吃了。”
“喂!”褚唯願鼓起嘴肉疼的看着大半個冰激淩,“我給你買了那麽多東西你就給我買了一個甜筒還不讓我吃幹淨嗎?”紀珩東怕她再搶回去,一口咬下去一半兒,涼的心都滋滋的疼。“吃了好幾口了,差不多了。”
他記得前兩天給她收拾包的時候,曾無意間看到過她手機上的日曆提醒,沒記錯的話……她的生理期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褚唯願撇撇嘴,有點低落。前方就是她一直很喜歡的一家意大利時裝品牌,紀珩東抱着她肩膀打算好好哄哄她。“那個涼,吃多了不好。四哥給你買衣服行嗎?今天不買破産了咱都不回家,裙子多短都給你買。”
褚唯願到底是小狗脾氣,一旦有了更好的馬上就把冰激淩的事兒忘了,忙拽着他往店裏走,生怕他反悔。
等到倆人從商場出來,天都黑了。
褚唯願提着自己打大包小包就像一個買了新衣服的孩子,高興的不得了。沒由來的,她忽然就拉着紀珩東的手感慨了一句。
“真好。”
紀珩東牽着她往停車場走,從鼻腔裏嗯了一聲,也跟着說了一句。“真好。”
真好能和你走在下雪的街頭,好像一隻這樣能天荒地老到白頭。
中國人傳統的習俗,每逢清明過年的時候,要去給家裏去世的各位長輩先人掃掃墓,盡些心意。紀珩東也不例外。
他每年就往生母柳江南那兒去三回,一回是大年三十兒,一回清明,一回她的忌日。以往都是他在城裏買好了掃墓的東西,趁着大早上獨自驅車往郊外趕,在那兒擺上親媽愛吃的果子點心,陪她聊聊天,然後抽顆煙趁着日頭盛的時候在回去。
但是今年,多了一個人。
紀珩東跟褚唯願商量着這事兒的時候,也是斟酌了半晌才開口。“就是尋思着讓她見見你,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勉強你……”
誰知褚唯願聽了以後沒有一絲猶豫,幹脆的就點頭答應了。紀珩東詫異的看着她,“你不忌諱這個?我以爲……年三十兒的,你會覺得不吉利。”
褚唯願失笑,反問紀珩東。“有什麽好忌諱的?柳阿姨是你媽媽,如果以後我們能在一起她也是我的媽媽,看自己的親人爲什麽要忌諱?”
她說的平常,沒有任何做作掩飾的成分在裏面。紀珩東喉結艱難上下滾動,半天才摸着她的腦袋笑了。“好,那我早上在老地方等你。”
紀珩東每年這個時候去掃墓,紀伯齡是知道的。一大早,家裏就有人忙裏忙外的貼春聯準備菜,紀伯齡在樓下繃緊了後背就等着樓上摔門那一聲響,難爲這樣一位在外受人尊敬的老人竟要在家裏上刑般的等着自己兒子這一通胡鬧,可誰知紀珩東收拾立整下樓時竟然看他都沒看,吹着口哨就往外走。
紀伯齡愣了,好像這小子根本不像是去墓地祭拜母親,倒像是參加了什麽聚會,可是……那一身黑衣明明不就是爲了這個時候準備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