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唯願驚訝的微張着嘴,呆呆的讓人覺得好笑。
他五根手指随意的敲在方向盤上,好似在打着節奏。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襯的龐澤勳一雙褐色眼睛出乎意料的深邃明亮。“不過很顯然,你依然忘不掉他。并且……就在剛才,他對你産生了巨大的影響,或者說你跟我說這些話之前都還在動搖。”
褚唯願低下頭,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龐澤勳眼中有笑意,褚唯願這一聲對他的歉疚,無疑拜紀珩東所賜,但是她每對自己多一分歉意,就代表紀珩東那個蠢貨把她往自己這邊推的更近。這樣的機會,對于自小就在家族紛争中抓緊一切機遇來獲取勝利的龐澤勳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他大度的拍了拍褚唯願的腦瓜看上去毫不在意。可是再開口時卻又帶了幾分疲憊。“願願,我最近很忙,後天就是北山競标的日子了,不管結果如何,你知道我都要回到美國去。可是我又不希望在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就分開,所以,我給你時間。”
“相信在一起這一個多月裏我應該讓你看到了。唔?不能說是全部至少也有一半的真心吧……等北山項目結束以後,我等你的答案。”
龐澤勳如願以償的看到褚唯願發怔的樣子,不再說話。隻留一車安靜沉悶的氣氛獨留她一個人思考。
紀珩東,既然你這麽放不下,不如我幫你做這個決定。車速在不知不覺中加快,龐澤勳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殺伐決斷的狠意。有些事情,還真的要向他親娘舅說的那樣,全靠着感情來,隻怕事倍功半啊。
另一條公路上,紀珩東也在沉默着開車,速度極快。他一隻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卻斜斜支在車窗上,指間還夾着燃了一半的煙。在他的右肩膀上,被指甲撓壞的一片血道子隐隐作痛。女孩柔軟細膩的肌膚好像就在齒間,不知怎麽,自己就像中了邪似的竟然對她做出了那種事。
不過,他并不後悔,一點也不。
那杯冒着熱氣的咖啡澆過來的時候,紀珩東是憤怒的。可是待看到她疼的抽痛的眉眼時,所有的怒意在那一秒鍾卻全都被他抛在腦後,心裏想的,眼睛看的,全都是她褚唯願傷到沒有,他甚至已經開始痛恨自己爲什麽推開店門的時候不小心仔細一點。
把她扯到試衣間狹小空間的時候,全是出自于大腦的本能反應。尤其是看到她面無表情的見到自己和韓沁站在一起的時候,更甚。
直到親手觸碰到她,看着她雙眼水汪汪站在身前的時候,心中那團熊熊怒火才算是有了平複。她皮膚薄,稍稍一碰就會落下個紅印子,何況是被熱水燙呢?所以看着那截脆藕一樣的手臂時,他問她,疼嗎?
時間倒退至幾十分鍾前。
褚唯願被他這麽一問,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好像都被加了倍的放大,不同于那天他面色冰冷動作生硬的晚上,褚唯願倔強的看着他的臉,忽然找到了一絲别扭的情緒,那是,心疼?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的好像他一低頭,就能吻到她。
褚唯願沉默的搖頭,想推開他走出去。可是還沒有給她向前一步的機會,她就再度被紀珩東稍用了些力道推在牆上。他看着她,眼底泛紅,聲音輕的好像耳語。
“不要和他在一起,回到我身邊。”
呵!低啞的聲音敲在心頭,像是火山噴發一樣的滔天怒意從心底噴薄而來,褚唯願豎起眉毛幾乎要冷笑。“回到你身邊?得不到你任何的回應然後繼續像以前一樣不清不楚?”
衣服早就在彼此的拉扯之間傾洩出大片的雪白,褚唯願覺得同他說話像是天方夜譚。“帶着你的婚姻對象讓我回去親眼見證你們的婚禮嗎?還是你想要我叫她一聲——四嫂?”
“紀珩東!你讓我惡心!!!”
兩個人彼此傷害争吵毫不留情,他捏緊了她的肩,手指發白聲音森冷。“離龐澤勳遠一點,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
褚唯願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你做夢!”
被黑色和暗紅色圍起來的空間裏,年輕男人忽的低下頭狠狠的咬在女孩暴露在空氣中的鎖骨上,似在發洩不滿,似在宣洩心中的恐懼。唇齒厮磨間,竟透了些血腥的味道。
大概是感受到褚唯願身上劇烈的顫抖,紀珩東合上眼,才慢慢的放開她。有些事,嘗試過第一次,總是會潛移默化的想要第二次,第三次,這樣的期盼會在你的身體裏蔓延,如骨如毒。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造成的這一場失控,看着簌簌落淚臉色發白的小姑娘,紀珩東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惡貫滿盈的混蛋。
所以,他不敢再碰她,除了喘着粗氣沉默幫她拭去眼淚,隻孤身逃離一室暧昧寂靜。
低頭在收據上簽單的時候他還再想,可能,他紀珩東逃不出褚唯願這三個字了。和她那一次決裂,讓他的生活裏密集頻繁的開始出現她的身影。所以,他才會在忽然見到她的時候如此失控。
紀珩東永遠忘不了那個早晨,他在夢中驚醒的樣子。
夢裏的褚唯願對着他嬌糯的說,想吃李家小鋪的早餐。他在家裏混沌醒來,意識還沒清明的時候就起身穿衣,親自驅車去了那家她最喜歡的早餐鋪子,從鮮香的面條到濃稠的豆漿,當紀珩東迎着朝陽拎着滿滿一大紙袋的食物時他才幡然醒悟,她并沒有對他說過這件事,更不曾要他買給自己。
指間的煙頭已經燃盡了,紀珩東猛地一打方向盤将車停住。韓沁從來坐過這麽不紳士的車子,當車輪與地面發出尖銳摩擦響聲的時候她是捂着嘴下車的。紀珩東嘲諷的看着她蹙起來的兩道細眉,與腦海裏那個生動靈活一颦一笑之間都帶着嗔笑怒罵的女孩相重合,隻覺得倒胃口。
他降下車窗,“我沒有結婚的打算更沒有和你結婚的打算,省省吧。”
從三歲起就在海外受到嚴苛教育的女人顯然沒想到自己會遭受到如此不公平不受尊重的情況。“紀珩東,我是你爺爺……”
“哪個爺爺都沒用,”紀珩東笑容可掬的打斷她的話,還是這城裏風流倜傥的紀少爺。“我不想做的事情,還沒人能強迫我。”
韓沁是學心理專業出身,可是她保證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控制不住自己,擡腳就踹在了紀珩東的車門上再沒了名門淑女的姿态可拿捏。“你這是一種病你知道嗎?典型狂妄自大症!!從專業角度說你這叫lack spirit!!”
紀珩東裝作沒聽見迅速升好車窗,朝着韓沁擺擺手一溜煙的跑沒影了。精神缺失嗎?就算是吧。反正,他紀珩東的人生裏,已經缺少太多東西了。
現在,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計較自己的感情世界了。
因爲在即将到來的四十八個小時裏,龐澤勳和紀珩東都知道要有怎樣的一場競争。
龐澤勳舅舅旗下的集團聯合美國家族的少量支持者集結所有資本打算在國内拿下第一塊屬于龐澤勳時代的标志性地皮,而紀珩東則聯手王謹骞名下金融市場變賣自己手持多家實股與之角逐北山項目。
兩個男人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
競标會場選在了一家度假酒店的頂層會議中心,來競标這塊地的都是有一些實力的商業集團,酒店爲了給這些财神爺留下個好印象多拉些業務,特地早早派了一衆高層去大門外迎接。
紀珩東和龐澤勳的車幾乎是同時到的,同時趕在競标會開始前的最後一分鍾到的。
同樣的黑色商務車,像是挑釁一樣頭頂着頭停在了酒店大門外。龐澤勳在車裏系好西裝上第二顆紐扣,緊了緊領帶,要作勢下車。同龐澤勳一起來的除了母家集團負責項目的資本運營團隊,還有他的親娘舅宋子儒,宋氏集團的掌權人,
宋子儒倒是坐在原地沒動,看着窗外一衆穿着黑色酒店制服的人們眼中還有幾分說不出的惆怅歉疚。“一會在競标會上,不管出了任何狀況你都要保持鎮靜,别丢了我宋氏集團的臉面。”
龐澤勳還以爲舅舅說的是怕他見到紀珩東之後控制不住情緒,有點荒缪的笑了。“我怎麽會。”
宋子儒躲閃開外甥犀利清亮的眼神,動了動嘴,卻沒說出任何話來,隻是眼角的皺紋似乎更深了。
這時,已經有人拉開商務車門來恭請幾位下車。龐澤勳也沒多想,反而輕松的吹了聲口哨帶着一幫人行至酒店大門前。那一頭,紀珩東和王謹骞也帶着人走到了跟前。
兩軍對壘,雖未行戰,氣勢當頭。
宋氏集團是做輕工業加工廠起家的,從未涉足過地産業務,北山是第一單,雖然都知道集團打着自己的名号來競标實則都是爲了這個母家外甥在美國的地位,但是依然重視十足。身後十幾個人都是公司的審計,财務經理,風險評估師,項目負責人等,統一穿着公司的灰色套裝拎着帶有宋氏标志的公文包,遠遠一看,到還真是哪個大企業帶出來的團隊——嚴謹,專業。
而另一旁的紀珩東就上去随意很多,雖然也穿着同樣正式的西裝,但是舉手投足間都帶着散漫輕松。因爲本來幹的就不是什麽正經買賣,掙的都是廣大資本家享受生活的物質消費,紀珩東的産業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總是給外界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除去王謹骞這麽個外援,紀珩東身後一共有四個人,其中兩人是他在加拿大商學院的同學,這些年紀珩東的賬目都是在這兩人名下的會計事務所管理的也算是他的賬房先生,另外兩個人則是江北辰從世廑借給他的,爲的就是防止這貨由着情緒幹出什麽他招架不住的事情。
六個年輕人,甚至一點也沒有即将上場厮殺的緊張感,大有一種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的運籌帷幄。與那邊對壘,雖然人數上看着勢單力薄,可彼此的氣勢肚量上卻旗鼓相當。
宋氏團隊一衆撲克臉看着那頭幾個人心中一水兒的鄙夷,與我們這樣大的集團競争?不自量力!
紀珩東身後的年輕人眼神交彙,心裏微嗤,仗着自己人多就氣焰如此嚣張?酒囊飯袋!
酒店經理爲難的看看龐澤勳這頭,又看了看紀珩東這頭,咬咬牙一跺腳,徑直朝着紀珩東彎腰伸出手,“紀總,你這邊請——”
龐澤勳與紀珩東不過隔了一個旋轉門的距離,紀珩東一雙内斂的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盯着龐澤勳,嘴角噙笑。“好。”
龐澤勳攥着右手臉上陰骜的不得了,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前方六人進入會場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走!”
所謂競标,就是前面自不量力的小喽啰先把價格擡上去,擡到一個自己承受不了的數目的時候再由大佬接手,紀珩東,龐澤勳,加上一個港商,算是真正拉開了角逐的序幕。北山說白了就是一片荒林面積并不大,周圍有幾戶農家,但是因爲獨特的上風地勢起價就是三千五百萬,經過一輪篩選,此時已經加到了七千萬。
一旁的港商還在叫價,“七千五!”
台上的男人興奮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讓甚少參加這種場合的紀珩東聽的心煩。“好的49号先生叫價七千五百萬!!七千五百萬!!還有沒有人加價?”
龐澤勳帶着人坐在左手的列位席,輕輕一笑,帥氣的舉起了手中的競标牌。“八千。”
紀珩東目光仍然盯着前方的投影對龐澤勳此舉毫不擔心,薄唇輕啓。“那貨什麽來頭?”
身後一個女人手指噼裏啪啦的在鍵盤上操作,把筆記本遞給紀珩東身旁的王謹骞,輕聲在紀珩東耳邊說道。“香港佐榮集團,從事食品加工行業,估計也是想在内陸開辟市場。”
紀珩東皺眉接過電腦掃了一眼,重新扔給王謹骞。“一個做餅幹的湊什麽熱鬧?”随即搶過王謹骞手裏的紅牌子,同時還不忘遞給那個港商一記冷飕飕的眼神。“磨叽死了,九千。”
台上唱價的見着這個數字簡直激動的像個什麽似的。“九千萬!!68号先生九千萬!!”
這是他和他真正的較量,外人攪局什麽的最讨厭了。港商也是聰明人,隐隐的能看出兩個男人之間火藥味十足的叫價,于是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攙和,畢竟……倆人看着都不是什麽好惹的,祖國土地廣袤資源充沛,不能爲了塊林子把自身安全都搭進去不是?萬一遭到報複什麽的就得不償失了。
龐澤勳十分配合紀珩東,心裏也是破釜沉舟的把價格提到一個新高度。“一個億。”
台上的人神色大驚,拿着話筒一遍遍的重複。“一個億!!49号先生叫價一億!!”
當計數單位不再以普通的萬或者百萬千萬來衡量的時候,就說明這東西是真的存在風險了。龐澤勳身後跟來的人聽到這個價臉色都微微一變,相互對視間似乎在執行一個什麽任務,龐澤勳右手坐着的是宋氏财務總監,這個見過無數商業競争場面的中年女子輕輕推了推眼鏡,然後無聲的,擡手拿走了龐澤勳手中的競标牌。
龐澤勳吃了一驚,眼中疑惑滿滿,甚至有些控住不住的用英語質問她。“你在做什麽?!”
财務經理依然平靜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過,“抱歉,我奉董事長的命令,标價一億的時候必須停止競标。”
龐澤勳懵了,最是緊要關頭的時候拿走他繼續叫價的權利?無疑這比明晃晃的輸給紀珩東還要讓人窩囊。“不可能!!什麽時候的事情他爲什麽不提前跟我說!!”
他近乎低吼嘶啞的聲音驚動了後方不少的人,王謹骞沉默着聽了一會兒扭頭望着紀珩東,“好像出了什麽變故?要繼續加嗎?”
紀珩東也有點不确定的看着那邊的情景,龐澤勳雙眼怒視着身邊的财務經理一動不動,好像受了極大的侮辱一樣。
他鎮定的整理了一下袖口,點頭。“加。一億五。”
一億五千萬,全場啞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