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曾親眼見過你的家破人亡,爲生活低頭折腰。這些,都是一個男人出自于心底最柔軟最悲憫的寬容,何況是曾經在自己少年時期就付出過情感的女朋友。
“起初,我隻是以爲你找人假冒逼債的上門,用你爸留給你那些爛事兒把自己弄的楚楚可憐無非就是想讓我多在你這裏看到一些東西,不過是一些女孩慣用的伎倆罷了。當我看到……你在我母親墓地的時候,也是有過真的想和你這樣在一起的念頭。”
蕭文茵聽着男人沉靜低迷的嗓音就像着了魔似的站在原地,随着紀珩東說出來的話或喜或悲。當聽到他說,也是有過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念頭的時候,更是險些激動的流下淚來。
“但是,”紀珩東面無波瀾的淡淡掃了她一眼,忽然心中無限欷歔,那是自己十幾歲時就熱愛過的女子啊,怎麽好端端的……就變成了這副讓人面目可憎的模樣呢?不知不覺的,竟然連着話鋒都陡然尖利了起來。
“但是不該算計到願願頭上,誰都知道我紀珩東在這行裏風花雪月這麽多年底線在哪,而你卻偏偏不長記性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觸碰。咱倆之間的事情和别人沒關系。當初我把她被綁架的事告訴你,更不是讓你用來當做傷害她的工具。”
蕭文茵臉色灰暗,像是重心不穩的跌在了地上。紫色的裙擺順着她的膝蓋鋪在地上,沾染了些許灰塵。“我沒有……”
“你沒有?”紀珩東閉了閉眼,“那件事除了當時在城裏的人我隻告訴了你一個。或者你覺得……這城裏還有誰有這個膽子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這件事兒抖落出來?”
“那你們這樣對我公平嗎?”蕭文音面色如同枯槁一樣喃喃道,臉上鮮紅的印子有點怵目驚心。“我又做錯了什麽呢……我爸爸入獄媽媽自殺,我被迫和你分手,可是憑什麽褚唯願那些人還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得到你的照顧,得到你們所有人的愛護和關注!!!我不過是洩露了一件事而已,她也沒受到什麽大傷害不是嗎,這樣對我宣判死刑,你公平嗎?”
紀珩東掐滅了煙,起身把跌在地上的蕭文茵拉起來。神色疲倦,在寒風中,他高瘦挺拔的身軀特别想讓人靠上去。“你到現在都不知道你最不可饒恕的地方在哪裏。”
“你說的話做的事都沒錯,錯就錯在你不該傷害一個自始至終都對你毫無惡意的人。”
“褚唯願也許不夠好,但是她卻有你們很多人沒有的優點,至少她不會去在背後中傷别人,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後的一年裏,新聞報道B市下暴雨開始澇洪災,她曾經站在你家門口憂心忡忡的問我,文茵姐現在住在哪裏?安不安全?那時候你呢?你在幹什麽?你他媽正躺在張斌旁邊盤算着怎麽回到我身邊來!”
這一句怒吼,似乎喊出了紀珩東心裏糾纏着多年的一個結,那是自蕭文茵走後一直深重在心裏的結。
最重不過少年心事,最深不過懵懂情意啊。蕭文茵是紀珩東初識男女之情踏入紅塵輪回裏第一個付出了真心的女孩,卻終是沒能抵住這殘酷流年将她變成了現在面目全非的模樣。
紀珩東通紅着眼睛,“以前不動你,是念着和你曾經的感情和我媽對我的囑托,現在不動你,是我紀珩東作爲一個男人不對女人下狠手的準則。”
他冷靜的走到車邊,“蕭文茵,你好自爲之。”
伴随着車門咣的一聲響,那些紀珩東的赤子情意連帶着對蕭文茵所有的憐憫和容忍,都煙消雲散了。
蕭文茵看着這個自己愛了到近乎瘋魔的男子離去決絕的樣子,終是不可抑制的在街邊大哭起來。
褚唯願被送回了家,兩個姑娘把車停到大門外也不着急走,周嘉魚漂亮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摸着褚唯願的頭發,跟撓小貓似的。
“還不進屋?”
褚唯願裹在紀珩東軟軟的帶有他身上熟悉味道的衣服裏,搖搖頭。“再等一會兒,這時候是飯點兒,看我回家我媽非張羅的雞飛狗跳的吃不消停。”
周嘉魚悄悄感歎了一聲,眼中失落的神色怎麽也掩蓋不住。“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回家周景平也能張羅的雞飛狗跳的,我一定天天回去。可惜,他眼裏隻有周緻涵那個女兒。”
周嘉魚在家裏并不太受寵是誰都知道的事情,雖然該有的該給的她爸爸相較于另一個女兒是分毫不差,但是其中的水深火熱卻隻有自己知道。褚唯願乖乖的靠過去,枕在周嘉魚柔軟的肩上安慰她。“嘉魚姐,上天在一個地方缺失給你的,一定會在另一個地方補給你。”
周嘉魚噗嗤一下樂了,想着剛才她站在街邊和紀珩東倆人對峙的樣子,開玩笑逗她,“是呀,所以蕭文茵對你幹的那些事兒,都會有紀珩東來給你補償,你們倆呀……真是讓人沒辦法,一個鐵了心的發脾氣打滾發誓恨不得從此一刀兩斷永世不見,另一個呢?就闆着臉高冷到沒人情味可是一遇上事兒他偏偏是往上竄的最快的那一個,剛才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從醫院裏打胎出來捉他的奸呢。”
“不過說到底,願願,你是不是……”褚唯願猛的搖頭像被發現了什麽最忐忑的事情一樣反應激烈。“不是!!!”
“都還沒說呢,你不是什麽?”周嘉魚瞪大眼睛狐疑的看了她一會兒。
褚唯願心虛,“沒……”
周嘉魚微微眯起眼睛狀似無意的說道,“你說,紀珩東打小就是咱們院兒裏長的最好看的,甭管他爹和他關系怎麽樣,反正家世在這裏,這孫子還讨女人喜歡,丢了一個蕭文茵也算是掐了一朵爛桃花,也不知道這塊玉最後能落到誰手裏。”
“鬼才知道。”
周嘉魚太精明了,幾乎能準确的抓到褚唯願的三寸然後精準的掐下去,知道褚唯願最聽不得什麽。褚唯願煩躁的揮揮手,打開車門就往家走,周嘉魚從天窗鑽出去滿臉狡黠。“這就回去了?”
砰的一聲關上家裏大門,褚唯願靠着門闆劇烈呼吸着,連平日裏最幹淨清透的一張小臉都不自然的紅了起來,鼻間身上,滿滿的都是紀珩東帶給她的感官味道,一雙手緩慢的摸到袖口柔軟的質感,褚唯願輕輕閉上眼忽然感覺心裏某一處密不可透的地方,不動聲色卻又聲勢浩大的,轟的一下,倒塌了。
她也不得不有點挫敗的承認,周嘉魚對她說的那番話讓她,很難受。
隋晴聞聲忙從廚房出來看,瞧見褚唯願站在門口還不是什麽好臉色,吓了一跳。“不是說拆完線讓人送你回來嗎?怎麽穿成這樣?”
褚唯願一愣,慌裏慌張的就往樓上跑。一邊跑還一邊喊。“你吃飯别管我我洗個澡一會兒就下來啦!!!”
奈何隋晴怎麽也喊不住女兒,氣的在樓梯口直拍欄杆。
紀珩東來找褚唯願的時候褚父的秘書剛從屋裏出來,紀珩東感覺自己後脊梁都隻冒涼氣。秘書是認識這院裏這個混世小魔王的,看着他在車旁哼哼唧唧的樣子了然的推了推眼鏡笑道。
“來找小姑奶奶的?”
紀珩東看着一樓大廳裏的燈苦兮兮的點頭。“來的不是時候,趕上敵人占領了。”
秘書解釋道,“領導今天晚上的接待任務臨時取消,回來的早了一點,剛才還在跟夫人說願願的事兒,你這個時候去………搞不好正撞上槍口啊。”
紀珩東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在這地界最怕倆人,一個是江北辰的爺爺,那老頭打年輕的時候就扛着槍去了戰場,這一輩子閱人無數,對于這些年輕小子百轉千回的那些花花腸子。一眼就能看透,但是看透卻又偏偏不說透,但凡覺着江北辰跟着他做了什麽壞事,隻聽着戲幽幽轉轉眼睛,就能讓倆人蹲牆角琢磨上幾天。而另一個,就是褚唯願的親爹了。這人不苟言笑,因爲家族就有名門的稱号,作爲一家之長的褚父更是嚴肅的不得了,因爲褚穆和他從穿開裆褲的時候就會裹亂,因此紀珩東就沒給褚父留下啥好印象,更何況是拐着人家閨女天天不幹什麽正經事兒頂着一張桃花臉招蜂引蝶,用褚父的話說,就是個玉秧子,擱誰誰都看不上。
紀珩東煩躁的撓撓頭,“那怎麽辦啊?我今天要是見不着她估計明天你就看不見我了。不管,你得幫我。”
秘書呵呵笑了笑,不動聲色指了指樓上亮着暖黃色燈光的小屋。“老辦法。”紀珩東估算了一下褚唯願的反應,有點沒底。“行嗎?”
“反正領導是在餐廳和夫人吃飯呢,等他吃飽了上了樓,可就什麽都晚喽。”秘書同情的拍拍紀珩東的肩膀,轉身上了車。
褚唯願剛洗完澡,正在擦頭發,手機就嗡嗡的響了起來。是一條簡訊。
“上樓,開窗戶。”
褚唯願機警的回頭看了一眼,門鎖的好好的。她拿着浴巾裹着濕濕的頭發,踮着腳開了窗,就像小時候無數次一樣。
紀珩東站在她家那顆楊樹下正沖着她招手,手裏還攥着剛發完信息的手機。褚唯願朝着他小聲喊,“我爸剛回來,打電話跟我說啊。”
紀珩東看着她毛茸茸的小腦袋,眼中笑意更濃。“你跳下來,我接着你。”
你跳下來,我接着你。
這樣的話不知在褚唯願的童年裏被重複了多少次,她隻記得小的時候,她被逼着在家裏練字看書的時候,就能聽見樓下一幫人鬧哄哄的聲音,她想玩又不敢,隻能趴着窗台看熱鬧。那個時候,紀珩東也是穿着幹淨平整的衣衫沖着她招手說,你跳吧,我接着。
院兒裏的小樓建的不像那種歐式的别墅,充分發揮勞動人民勤懇低調的特點,結實!牢靠!那時候褚唯願瘦小,膽子大,從窗口邁出來往下一蹦,戰騁和紀珩東就弓着背接着她,起初也失誤過兩次,後來磨練出膽子就熟能生巧了,百試百靈。
褚唯願有點不敢。“瘋了吧你,我那時候才多重?”
紀珩東壞笑着,“你快點,你爸一會上樓我可就想幫你都幫不了你了,跳不跳?不跳我可走了啊……”
“哎!!!别走啊!”褚唯願心急的扒住窗台,“我跳!你接住我啊!”
年輕的姑娘就像兒時一樣,輕輕的踩在窗台上,她穿着卡通的居家服,臉上未施粉黛幹淨的讓人舒心。紀珩東算了一下她跳下來的位置,朝她張開手。
褚唯願站在二樓外的緩台上腿都有點打顫,看着紀珩東在樓下黃昏裏的身影,閉眼心一橫就栽了下去。和小時候相比……紀珩東掂了掂懷裏的重量悶哼一聲。“怎麽那麽沉啊你。”
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慢慢落下來的夜色裏,褚唯願能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跳。紀珩東還穿着之前那件薄薄的針織衫,冷的直哆嗦。抱着褚唯願一路小跑到車裏把人擱在副駕駛上,然後迅速逃逸。
車子停到院後花壇旁邊,紀珩東微微調高了車裏的暖風有一下沒一下的卷着褚唯願的頭發,語氣輕松。
“人你也打了脾氣也發了,舒服了?”
褚唯願不高興,“我打她你心疼啊?”
紀珩東投降,好脾氣的順了順她剛洗完的頭發。“都說了讓你交給我,跟個小鋼炮似的就沖過去了攔都攔不住,你說你跟她那麽認真幹什麽啊?這凹糟事兒你去跟她對峙還嫌不夠鬧心是吧?褚唯願我怎麽以前沒發現你精力這麽旺盛啊,頂着刀口都能戰鬥力爆表。”
褚唯願被他說的不好意思,低着頭拎着他的脖領子瘋狂的晃。“不許說不許說不許說!!!我知道我打人不對……那最後你怎麽辦的?你是不是還是喜歡她沒忍心追究?”
紀珩東被她晃的直迷糊,沉默着看了她一會兒沒說話。在他這樣的沉默裏,褚唯願心沒由來的往下墜了墜,一下低落了下來。“真的啊?”
紀珩東還是不說話。
褚唯願呼了口氣豪放的擺擺手,眼圈一下紅了。“沒事兒,我理解你。”
終究還是放不下曾經的歲月啊,心中像是最期待的人最漫長的等待忽然在這一秒得到了解脫,褚唯願手指摸到他車扶手,作勢要走。誰知還沒等手摸到金屬扣,卻猛地被紀珩東拉了回來。一隻寬厚的手掌緊緊貼着她的後腦按在了自己的頸窩。
不知道爲什麽,紀珩東隻是看着她平靜失落的神色想抱抱她。
“都處理好了。”
都處理好了,所以你可以毫無顧忌地把這件事情忘掉。
褚唯願偷偷在他的肩頭蹭了蹭眼睛,忽然問了一個問題。“四哥,我是不是真的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嗯,是挺麻煩的。”
“耽誤我泡妞掙錢還時不時搗亂放我點血,讓我跟初戀徹底決裂,完了事兒辦了錢花了我還不讨好。”
“但是沒辦法,你成我一個習慣了,我改不了,也不想改。”
他清越的聲音噴在耳邊,微微的熱氣落在她的耳垂,這樣半抱的姿勢以一種十足暧昧的開端忽的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褚唯願在家養了一個星期才去雜志社上班,起初她是想直接辭職的,畢竟出了那樣的事情,任是誰,都不願意再回去面對曾經那些知曉自己很黑暗一段過去的同事。可是還沒等她辭職信打印出來,沈妩卻親自緻電來了。
電話中她先是委婉的表達了一下褚唯願住院期間沒能去看望的歉意,然後極度誠摯的邀請她早日回到公司來,聽着褚唯願在這頭踟蹰的靜默,沈妩了然。“你不要有任何的擔心,我保證,而且你回來也不再是實習了,直接接管服裝當正式編輯,宋薇薇歸你管。”
褚唯願驚訝,“您……我,我給您給雜志社造成了這樣大的影響,還升職我?是不是您搞錯了?”沈妩輕笑,“怎麽會錯,就是你褚唯願,明天是周一,我希望能在辦公室見到你,就這樣。”
搞錯?怎麽會搞錯?整個MOLA一年的廣告投資,一千五百萬的資金換她褚唯願一個編輯職位,不要太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