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褚唯願垂着頭不吭聲的低迷臉,紀珩東也不忍心再數落她,隻一心巴望着她能快點把這件事兒忘了才好。微創的刀口疼起來是能要人命的,褚唯願悄悄咬着牙用手捂住腹部,啞着嗓子,躲閃着他的眼神,“你什麽時候來的?我睡了多長時間啊?”
“四點多來的,睡了……”紀珩東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五個小時吧。”
褚唯願臉色發白,嘴唇幹涸的要命。紀珩東拿起桌上的棉球和水杯作勢湊過去,努努下巴示意她。“張嘴。”
清涼濕潤的棉球蘸在唇上,原本灰白的嘴唇慢慢變得紅潤起來,褚唯願一碰上水就貪心的忍不住舔了下,紀珩東盯着她瑩潤的兩篇唇瓣眸光越來越深,動作也越來越輕緩,不知怎麽,他竟然想起那天在包廂把她強抱在懷裏吻她的樣子。褚唯願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但是不是他想的那種不對勁兒,她隻傻乎乎的以爲他是因爲自己曾經跟他吵架心有芥蒂,她默默的垂下眼想了想,這次她沒有給他打電話,也沒有跟他求救,但是他還是來了……那是不是就算,他并沒有拿自己當包袱呢?
想到這,褚唯願伸出手動作小心的碰了碰他的肩膀,聲音不自覺的帶着點嬌氣。“四哥……我錯了,我那天不該跟你吵架。”
紀珩東手機在床頭櫃亮了起來,他冷哼着拿起手機。“你這聲四哥我可是老長時間沒聽見了,上一回還是……你求我給你把車從香港弄回來的時候吧?”
還沒等褚唯願還嘴,他就壞笑着走到外面去接電話了。
電話那邊是他的助手,“紀少,張天秉在您這等了一早上了,急的快要火上房,說您再不回來,就……”
紀珩東漫不經心的扔了手裏的棉球,“就怎麽着?”
助手有點嘲諷的看了眼在紀珩東會所外站着的中年男人,“就親自去把兒子要出來。”
紀珩東冷笑,“那就讓他去,我倒是看看誰這麽大的綱兒有本事從我手裏把人弄走。”
助手心領神會,“今天一早世廑的江總就派人稍了話,說張家娛樂公司的幾家股東已經都被收購了,就等着您拿錢了。”
紀珩東頑劣的透過病房玻璃打量着褚唯願,笑罵。“才花他多大點銀子就急着來要賬了,等着吧。”
挂掉電話,紀珩東剛想進屋還沒來得及轉身,臉就冷了下來。——隻見龐澤勳手裏捧着一大束雪山玫瑰這朝着病房走來。
整整九十九朵花,龐澤勳這麽一個大男人抱起來都有點吃力,紀珩東站在門口一圈一圈的轉着手機,就不把門口的地方讓開。龐澤勳面無表情的盯着紀珩東看了一會兒,也不着急進去,慢悠悠的把花擱在門口。“紀少爺,你這是什麽意思?”
紀珩東皮笑肉不笑的,“消息夠快的啊。”
龐澤勳認真低頭理了理被弄皺的袖口,語氣淡淡。“沒你快,能在一夜的功夫收購了張家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倒是我來的晚了。”
從溫泉山莊回城之後,紀珩東幾個人兵分兩路,他按照一如既往善後大師的名号去給褚唯願善後,而江北辰王家小孫子幾個人,則充分發揮了平常不吃虧手要狠的資本家心理迅速對張家展開了報複,江北辰玩的是實打實的多方位産業發展,各個領域都有涉足人脈很廣,收購張家幾位大股東的股份根本不成問題,何況一聽是江少紀少的意思,會看眼色懂得見風使舵的都巴不得逮住這個機會賣人情。另一旁的王謹骞也是沒閑着,充分發揮了自己一肚子壞水在金融市場上揪住張家兩個漏洞就捅了出去。所以,張家不過一夜的功夫,就易了主,倒了台。
張斌的親爹知道以後,險些昏在新娶的續弦屋裏。
紀珩東沒想到龐澤勳知道的這麽清楚。兩個男人一時間誰都沒說話,隻彼此眼中的氣勢卻愈來愈烈,氣氛正劍拔弩張的時候,護士推着車子來給褚唯願拔針,順便通知家屬去窗口補交剩下幾天的醫院費。
龐澤勳朝着紀珩東挑釁的笑了笑,抱起花往屋裏走。趁着護士進去的功夫,紀珩東在龐澤勳耳邊低聲警告。“你和你那個親娘舅打的什麽主意别以爲我不知道,不想落得和張斌一樣的下場,就離她遠一點。”
闌尾炎不是什麽大病,加上紀珩東在病床跟前伺候了一宿,褚唯願精神還不錯。看見龐澤勳來了還熱情的朝他招手示意他進來坐。龐澤勳一改剛才在病房門口和紀珩東對峙的冷然神色,臉上溫柔的要命。“昨天打你電話一直沒接,今天早上才知道你住院了。好點了嗎?”
褚唯願接過他的花禮貌的道謝,跟所有小女孩一樣,見到新鮮美麗的事物都會笑彎了眼睛。“好多了,謝謝你來看我。”龐澤勳瞥了眼病床旁邊擱着的一隻男士手表,平靜的幫她把花放好,狀似無意的說道。“以後陪夜這種事兒你大可以叫我,不用麻煩别人的。”
紀珩東沒在屋,褚唯願聽見這話不自覺的蹙眉。“我嫂子和四哥都不是别人呀,倒是你那麽忙,麻煩你才不好。”
龐澤勳手一頓,心中那種淡淡的失落感怎麽也掩飾不住的跑了出來。他沒想到,在褚唯願和那人整整一個月都不見面不聯系的情況下,她還是會在出事兒的時候下意識把他當成救命稻草,依然把他劃分到親人那一個類别裏。
動作輕柔的把打了卷的花瓣慢慢舒展開,龐澤勳有點遺憾的攤了攤手。“褚唯願,我追了你這麽長時間……這話說的,可有點傷人啊。”
褚唯願聽聞這話神情一滞,“你别這樣。龐澤勳,我跟你說過的,我……”
“我知道。”龐澤勳飛快的接下她的話,有點自嘲。“你不想談戀愛,你隻把我當朋友,這樣的話你可說了不止一次了。”
“不過……”他慢慢俯下身兩隻手臂撐在褚唯願的枕頭兩側,眼中戲谑。“你是不想談戀愛還是隻不想跟我,戀愛?”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近到褚唯願能清晰的從他的深褐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穿着藍色病号服的樣子,甚少和人這樣親近過,褚唯願偏過頭躲開他的眼神,臉紅的不得了。紀珩東剛從醫院繳費處回來就瞧見這麽一副畫面——龐澤勳高大的身軀幾乎要覆在褚唯願的身上,兩人都低着頭不知道再做些什麽。
“龐公子,趁人之危這事兒是不是不太講究啊。”
聞聲龐澤勳一僵,忽然閉眼無聲的罵了一句。紀珩東一腳踢開門,正站在門口涼涼的看着倆人。
周圍的光線一下清亮了很多,褚唯願在被子裏緊緊攥着的手在龐澤勳站起來的時候才慢慢松開。龐澤勳看着一臉不善站在門口的紀珩東,反唇相譏。“那你趁着這個時候進來就很厚道?”褚唯願臉都快埋進被裏了,龐澤勳歎了口氣擡腳往外走,“改天再來看你,今天的事……咱倆還沒完呢。”
等龐澤勳走遠了,紀珩東才不輕不重的走到褚唯願跟前兒擰着眉毛老大的不樂意。“跟你說多少回了他不是什麽好人少跟他來往,怎麽這麽不聽話啊,光天化日的丫幹什麽呢?!”
褚唯願扁了扁嘴,忽然扯住他的手嚷了一句。“我刀口疼。”
剛才龐澤勳欺身過來的時候,她全身都緊張的崩了起來,等放松之後,開過刀的地方才隐隐的有了感覺。紀珩東一愣,伸手就要掀開她的衣服。
“哎!!!!”褚唯願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制止他,衣服已經被他撩了起來。傷口處包着透氣的消炎紗布倒是看不出來什麽,反而女孩子盈盈一握的柔軟腰肢随他的動作暴露在空氣中,隐約的,還能看到腰下胯骨邊緣露出的一圈黑色蕾絲花邊……
褚唯願,“……”
紀珩東。“……”
“那什麽……”紀珩東尴尬的放下手,不自在的把眼睛轉向了别處。“剛才在樓下看見你嫂子了,估計馬上就上來了,我先回去辦點事兒,等過兩天來看你。”
“等會兒。”褚唯願叫住急着往門口走的人,低頭跟着紀珩東小聲哼哼。“你生日被我攪合了,改天補給你。”
紀珩東微哂的朝她揚了揚手,轉身關上了門。
門外,他靠在醫院的牆壁上有些微微失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紀少爺忽然嗓子幹澀的難受,一想到剛才褚唯願露出那一大截腰肢,竟連帶着心頭……都癢了起來。
而在病房内的褚唯願,壓抑着劇烈的心跳默默給自己蓋好被子之後,忽然覺得心底裏,有什麽東西破殼而出,那顆種子,則姑且被稱之爲少女,心事。
紀珩東從醫院走了以後,直接開車回家倒頭睡了一天一夜才去處理張斌的事兒,難爲了他爹一把老骨頭,在紀珩東的會所也陪着等了一天一夜才算了事。
張天秉年過五十,還曾經做過心髒支架手術,老遠的看見紀珩東的車激動的老淚縱橫,大有當年得知家裏正室生了一個兒子的架勢。
紀珩東停好了車正吹着口哨慢悠悠的往裏走,張天秉帶着家裏的幾位親戚忙追上去。“紀少紀少!還請您看在我的面上,對我那個不懂事的兒子高擡貴手……算我求您。”
“不懂事?”紀珩東睨了張天秉這個跟自己父親一樣大的男人一眼,一驚一乍。“您這話說的多打自己臉啊,您那兒子要是不懂事能心直口快的把我妹妹弄到醫院裏去?”
“是是是,是我教育不周到,真是請紀少爺能大人不記小人過,把人讓我帶回去。”難爲張天秉一把老骨頭,平日裏人人見面都是要叫上一聲張董事長的人如今也是爲了兒子在這會所門外等了幾十個小時,對着一衆年輕人賠笑臉。
紀珩東爲難,“也不是我不想放人,您說我一個靠着吃喝玩樂買賣發家的人說什麽也沒道理跟您一個做娛樂的過不去啊,但凡您那兒子當面罵我兩句啐我兩口我都能保證這事兒咱隻當沒發生過,可是你說他偏偏不長眼把那雙爪子伸到了我那妹妹身上……這事兒,可就不好辦了。”
紀珩東看着張天秉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順着煙盒叼了根煙出來。“你也知道,我這妹妹也沒什麽别的本事,就是哥哥多,打小家裏家外的都把她當祖宗供着,一聽說她在外頭遭了這麽大的委屈,人家親哥可是頭一個不樂意了。褚穆這人是誰……就不用我跟你多說了吧?”
原本還帶着點希望的張天秉,臉色忽然灰敗了下來。
如果說褚唯願外界尚不知道她姓甚名誰,那提起這個女孩子的哥哥,就沒有人不知道了。早在褚唯願送進手術室的時候,紀珩東就接到了遠在德國褚穆的電話,褚唯願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還昏在了自己家裏,他不可能不知道。那邊的人明顯帶着強烈的低氣壓,對紀珩東的交代更是言簡意赅:不要手下留情。
褚穆這句話就像是一道聖旨讓紀珩東更加肆無忌憚,看着張天秉的表情紀珩東忽然沉下了眼神,森冷異常。
“所以你既然知道就别拉着老臉來求我!這事兒可不是你張家對外宣告破産就能完的,我紀珩東混,混起來什麽事兒都能幹出來,到時候要真是傷筋動骨撕了臉面,您老可也别怪我。”
按滅了手裏的煙,紀珩東往後仰了仰頭。“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