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珩東。”褚唯願低頭玩兒着那個小小的挂件,有點沮喪。“我那年給你帶回來的護身符,還在嗎?”
有關那個護身護,還有一段小故事。
那是褚唯願高中畢業的暑假,爲了慶祝她脫離高三苦海她哥哥決定獎勵她一次旅行,褚唯願在家裏圍着一張世界地圖日夜的琢磨,從南半球畫到了北半球尋思琢磨了好幾天,最後才敲定了一個地方。
——南亞的内陸,尼泊爾。
選好地點之後褚唯願就以一種異常高漲的熱情開始策劃了這場旅行,先是到達西藏之後從那裏的邊境直接到尼泊爾,一趟下來十幾天。但是全家都不知道這個寶貝疙瘩怎麽想的挑了這麽個地界,一開始怎麽也不同意。褚媽媽苦口婆心的勸了多長時間都沒用,後來褚唯願爲了讓家裏放心特地報了一個旅遊團,簽證辦了機票也出了,等到什麽都來不及反對的時候最後也隻能由着她去。
臨行前,褚穆送她去機場,給她用得着用不着的裝了滿滿一大箱子。看着她進閘口之前,他拍拍她的頭也是一肚子疑惑。“怎麽非要去那兒呢?之前的定的塞班島不好嗎?”
褚唯願帶着大大的帽子堅決的搖搖頭,“别的地方以後有的是機會,但是這個地方隻此一次。”說完這個十八歲的少女就帶着行李蹦蹦跳跳的進了候機廳,顯然對這場旅行充滿了期待。飛機起飛的時候,褚唯願看着铉窗外朵朵白雲有些急迫,心裏悄悄想着之前計劃了多少次的那個秘密。
她是一個唯心主義者,帶着大多女性的情感至上的思維方式總是習慣性去找一些靈魂依托,所以當褚唯願聽說西藏和尼泊爾強烈的宗教信仰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的就把自己的旅程定在了那裏。
因爲她想給一個人,求平安。
因爲當時,紀珩東正在遭遇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麻煩。
褚唯願畢業前夕,紀珩東正好從加拿大留學回國,剛開始着手自己做生意,因爲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是從小家裏給他慣的,給紀珩東就養成了一副愛誰誰唯我獨尊的德行,因此年輕人做事總是不計後果膽大的不得了,用了高價擠掉競争方盤下了一塊地,第二天他正跟着幾個職業策劃人商量着方案就遭到了暗算。
先是讓人紮爆了車胎不說,還讓人堵在路口讓對方趁着人多勢衆給他打了個痛快。接着紀珩東就在醫院裏遭到警方盤查,說他涉及商業不正當競争被監管着在病房裏盤問了一夜。紀珩東剛回國就碰上了這樣的事兒紀家哪裏能夠袖手旁觀,紀父當場就發怒放出話勢必要給兒子找回公道,和他幾個從小長大的兄弟也紛紛爲他出面找出這隻黑手。
一時間,紀珩東陷入渾水的消息傳出了老遠。
褚唯願因爲高考,沒有人告訴她這件事也不讓她過問,隻是後來要走的時候她被哥哥帶着去醫院看了他一眼。紀珩東打着厚厚的石膏鼻青眼腫的,慘烈的不得了。就算是那樣,他也還是忍着疼沖着自己呲牙咧嘴的笑,安慰她沒事兒。
說來也是巧,飛了七個多小時的褚唯願剛入藏就遇上有藏民在朝拜,她強忍着高原反應跟着藏民執着的一步一步去了大昭寺,第二天出境去尼泊爾,褚唯願攥着那個自己跪了很久才求來的平安符差點落下淚來。
時隔多年,直到現在褚唯願都能清晰的回憶起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她裹着紅色的毛質披肩,跟着大批大批的遊人在異鄉的萬國寺廟裏虔誠的跪拜,心裏想的,嘴中念的,都是平安兩個字。
從尼泊爾歸來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醫院裏的人,甚至都沒來得及跟家裏的爸爸媽媽講講旅途中遇到的事,誰知剛從家裏出來,就從對面那幢二層小樓裏遇上了紀珩東。
哪裏還有一點醫院裏的窘迫樣子呢,他穿着幹幹淨淨的T恤衫正轉着車鑰匙不知道去哪,臉上的淤青和腿上的紗布早就不見了,倒是紀珩東見着褚唯願的時候驚訝了一把。指着她曬的脫了一層皮還帶着點高原紅的臉誇張的不得了。
“怎麽曬成這個熊樣兒啊?不是去度假了嗎?這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爲給你送哪挖煤去了。”
褚唯願看着他生龍活虎的站在自己面前都懵了,一時聲音也高了些。“你不是在醫院裏嗎???”
聽着她提高八度的疑問,紀珩東有點摸不着頭腦,“嘿!我怎麽覺着你看見我好好的還挺不高興啊。”
“沒有!”褚唯願後退兩步急忙給自己辯解,生怕那點心思讓人看出來。“我這是太激動了,這不是看見你激動嘛。”
“四哥現在有事兒,等我回來再帶你去吃頓好的。”紀珩東心情好像也确實是不錯,拍拍她的肩膀轉身欲走。
褚唯願站在院中那棵大楊樹下,捏着那枚平安符緊張的不得了。猛地喊了一嗓子叫住了紀珩東。才十八歲的女孩遠不如現在這麽會掩藏自己的情緒,動作野蠻的把手裏的東西扔給他。
紀珩東眼疾手快的接住,看着掌心裏那個散發着淡淡檀香味道的物件愣了,“什麽東西?”
褚唯願不敢看他,飛快的說道。“好心順路給你求的,聽說挺靈的,積點德别再讓人打成豬頭了。”還沒等紀珩東說些什麽,褚唯願就轉身跑回了家。
當晚,一夥人吃飯,無意間聊起褚唯願送給紀珩東的那個護身符,有識貨的人指出這是廟裏心誠的人需要跟着朝拜跪上一天才能求到的,并非哪裏能随便買到的紀念品,紀珩東聽後動了動嘴角卻沒說什麽,隻是後來,那個小小的物件被他挂在車裏再沒拿掉過。
如今聽到褚唯願這麽問他,紀珩東才算是明白這個姑娘到底再不高興什麽,釋然的一拍大腿,“嗨!鬧了半天你尋思這個呢。東西讓我收起來了,外面的布有些舊了,有時候把車送去保養,那幫不長眼的我怕給碰壞了。”
怕她不放心,紀珩東又補了一句。“真的,你送我的東西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亂扔啊。”
褚唯願冷笑兩聲把那個水晶的丘比特扔到了手扣裏,瞪着眼睛威脅他,“丢了你就死定了!”
紀珩東把車停到外面的花園裏就不再往裏開,兩個人順着那條走過無數次的林蔭道慢慢往院兒裏走,紀珩東動作十分自然的把褚唯願讓到裏側,像往常一樣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一言我一語的往裏走,不知不覺,就到了地方。
褚唯願看了看他身後的那幢房子,有點猶豫,“你這都到家門口了,就回去看看呗。”
紀珩東臉色雖說沒什麽波動,但是抗拒的意思也明顯的擺了出來。“什麽時候你也管起我的閑事兒了,趕緊回去吧。”
褚唯願被他推着往大門裏走,仍然不死心。“紀伯伯最近身體真的不好,你哪怕就回去看一眼呢!!就一眼!!哎……你别推我…撒手……”
褚唯願看着咣的一聲被關上的大門,眼中強壓住的失落之色才一層一層的溢了出來。紀珩東啊……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症結所在,卻誰都不敢去醫治他,任誰說,都沒用。
門外的紀珩東身長玉立的站在自己家的幾步遠的的地方良久,看着二樓透過窗簾映射出的燈光眨了眨眼,終是狠了心轉身往停車的花壇走去。
整個雜志社都在爲後天美國的一場秀忙碌着,時裝設計師是一位美籍華裔,很有頭腦,所設計出的作品是打着獨立小衆的名号闖出來的,這次在洛杉矶也算是正式對媒體宣告打入時尚圈的一個标志,因爲設計師私下裏和沈妩關系很好,所以特地委托MOLA旗下所有雜志作爲全程獨家跟蹤的刊物。
雜志社所有人爲了這場設計已經加了一天一夜的班,褚唯願負責服裝協調模特,更是忙的不可開交。
助理揚揚從來雜志社到現在,是第一次碰見這麽大的活兒,天天跟在褚唯願身後興奮的不得了。“願願姐,我從來從來沒見過主編這麽煩躁!!!剛才她把Polly叫到辦公室發了好大一通火,說是秀場位置還沒協商好,看着這個重視程度估計雜志社這一把能在美國那邊也打開市場了吧。”
褚唯願手裏抓着一杯咖啡盯着服裝一箱一箱的打包托運,生怕有什麽遺漏。“誰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跟秀場,隻希望别出什麽差錯才好。”她一個月的試用期已經過去,沈妩這個時候把褚唯願一個新人帶到美國已經意圖很明顯了,如果她能順利完成這個任務,之後在雜志社的工作相對就會更順利一些。
眼看着就要到登機入閘口的時候,沈妩作爲特邀嘉賓已經先行去了洛杉矶,留下幾個編輯和負責人斷後負責把簽約的幾個模特和衣服護送過去,褚唯願看了眼表,有點不高興。
“還有半個小時模特公司的人怎麽還沒來?你沒通知時間嗎?”
揚揚搖頭,“早就通知過了,對方譜大得很,說不用我們去接人家自己來,一共就三個模特都是最近上過風尚頭條的,遲到……也是正常的。”
話音剛落,一衆人就浩浩蕩蕩的從商務車中下來朝着機場大門而來,走在最前的是三個身材高挑纖瘦的女人,穿着普通,但是都帶着超大的帽子和口罩。從姿勢上就已經不難判斷出是模特了,身邊跟着幾個經紀人和化妝師,三個女人身後是一對年輕男女,男人約麽二十六七的年紀,應該是對方公司的老闆,身形身高都不是屬于出類拔萃那種,手中掐着兩部電話,眉宇間的張揚讓人無端感覺到不舒服。
褚唯願默默翻了個白眼,站在原地絲毫沒動。還沒等人走近就已經對這家模特公司的好感度降到了零。“這麽大排場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模特嗎?本來就長的不怎麽樣的路人臉誰會注意,這下好,滿機場就看他們了。”
揚揚是個膽小怕事的,見褚唯願沒動地方自己卻不敢不動,“我出去接一下他們吧……”
“用不着!”褚唯願伸手把揚揚拉了回來,帶着墨鏡巴掌大的臉上不爽的很。“既然這麽厲害就讓他們自己過來。”
一行人直接奔着候機廳劃出的一個獨立休息室而來,三個大長腿一進屋就找了軟椅坐下玩兒手機,一幫工作人員也對雜志社裏幾位編輯打招呼的手無動于衷。褚唯願是新員工,隻跟在負責人宋薇薇身後兇巴巴的看了一眼她們,就被不情不願的拽着跟對方老闆客套去了。
宋薇薇三十幾歲的年紀仍然是個風情萬種的美女,對于場面上這一套也是功課十足。看着門口的男人大步走過去笑着伸出手來。“張總您這可是太給面子了,能親自過來,我們可是感激不盡呀!”
男人正在低頭擺弄手機,聽見宋薇薇的聲音才不急不緩的擡起頭來應了一句。“這三位是我公司裏的寶貝,我要不親眼看着有什麽閃失你們雜志社可擔不起責任。”
宋薇薇沒想到他這話說的這麽不客氣,一時間有點尴尬,伸出去的手也悻悻的收了回來。“您放心,MOLA的名聲在外還沒聽說過哪個藝人在我們這出問題的,一定好好照顧。”
張總名叫張斌,也是靠着爹混起來的主,早年在沿海一代的城市有多家娛樂公司,簽的盡是些歌手和模特,爲人放浪傲慢,行業裏的人都有所耳聞。
張斌半笑不笑的看了宋薇薇一眼,轉而慢慢的把目光轉到她身後的褚唯願身上,饒有興趣。
“這位美女是……”
褚唯願從張斌進來的時候就煩的要命,聽到他跟宋薇薇說話心中那些對于陌生人該有的禮貌全都煙消雲散,見到他把眼睛擱到自己身上也毫不客氣冷着臉瞪了回去。宋薇薇怕冷場,趕緊介紹。“哦!褚唯願,是我們雜志社見習編輯,負責服裝。”
張斌探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啪的一聲扣上電話作勢要跟褚唯願握手。“褚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褚唯願這人有個小毛病,隻要是她喜歡的看得上眼的怎麽跟她鬧都行,但隻要是她讨厭的不喜歡的,任憑誰來了都沒用,姑奶奶就是瞧不上你。很明顯,張斌從一進來連帶着他的人都惹了她不高興,看着張斌伸出來的手,一想到剛才宋薇薇的尴尬,褚唯願挽着包呵呵笑了兩聲,嬌俏清透的臉上寫的全是真誠。
“不好意思,我有潔癖。”
話一說完連帶着幾個高冷的模特都悄悄擡眼往兩人這邊看,張斌自認爲對付女孩的手段自己很有一套,也從來沒有誰給他這麽大的難堪,張斌的臉一下子就變了,再開口時的語調也冰了不少。
“褚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可是單純的想跟你交個朋友,畢竟以後還是要一起合作的。”
褚唯願挑起秀氣的眉毛,學着他的語氣頂回去。“可是我不想和你交朋友哇。”
“願願!”不管是出于同事關系還是倆人私下裏的關系,宋薇薇有點着急的喊了一聲提醒她,“你什麽态度!”
場面正尴尬的時候,一個女子聘婷袅袅的從外面拿着護照和機票走了進來,朝着張斌遞過去。“手續都辦好了,可以走了。”見到這個女子,張斌原本伸出去的手順勢摟在了女子的腰上,緩了緩臉色。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拍掉張斌的手,無意間一個轉頭待她看到面前的人的時候徹底懵在原地,忍不住失态的驚呼一聲,語氣生硬。
“怎麽是你?!”
褚唯願感覺自己今天真的是出行不利,竟然能接二連三的遇上一大串奇葩事兒。看着蕭文茵掩飾不住的漲紅的臉,她平靜的點點頭。“是我,很驚訝嗎?文茵姐。”
張斌愣了,有點疑惑的看着倆人。“你們認識?”
廣播裏恰逢提示登機,褚唯願沒由來的覺着自己特别惡心,一點也不想多看面前這倆人一眼,徑直噔噔噔的踩着高跟鞋進了安檢。上了飛機,褚唯願看着前排張斌和蕭文茵并排坐着的身影掏出手機來偷偷拍了張照片,看着屏幕裏的倆人她第一反應就是發給紀珩東,微信的對話框都已經打開了,褚唯願掙紮着想了想忍不住暗罵自己一句,要你多事嗎????她甚至都能想象出紀珩東看到這張照片不懷好意嘲諷她的樣子,算了算了,褚唯願憋着一張小臉忿忿的把手機關機扔到一邊,宋薇薇瞧見她這一套跟戲法似的表情,摸了摸她的額頭。
“你幹嘛?”褚唯願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