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扶起來看看摔着哪了?”
“怎麽弄的啊剛才還好好的呢!”
“願願?能聽見嗎?”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圍成一個圈子試圖把人弄起來,周嘉魚不斷給她擦着臉快要哭了。“我都沒看清楚她就栽下來了,别不是摔到腦子了吧?”
褚唯願這時候才緩過勁兒來沖着他們搖搖頭輕聲寬慰道,“沒事兒沒事兒,剛才懵了沒緩過來。回去上點藥水就好了。”
“怕傷着骨頭,還是送你上醫院吧。”戰騁用了些蠻力直接把人打橫抱了起來,這一抱才看清小姑娘腿上的傷,驚的弱風扶柳王家小孫子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傷口,用句白話說——都卡冒油了。
正當場面混亂的時候,紀珩東開着他那輛騷包的跑車才姗姗而來。起初瞧見這道邊亂哄哄的一幫人他還以爲自己來晚了要轉場,笑嘻嘻的沖着他們嚷嚷。“這麽快就結束了?你們戰鬥力也不行啊。”
周嘉魚擡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撿起一個酒瓶子超紀珩東打了過去。“說什麽風涼話呢你!”
紀珩東不明所以的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被戰騁抱着的褚唯願,頓時變了臉色。“誰幹的?”
小半個月沒看見他,褚唯願有點尴尬,忙朝紀珩東解釋道。“是我喝迷糊了,自己腿軟。”
紀珩東從戰騁手裏把人搶了過來,看着褚唯願血肉模糊的膝蓋沒忍住皺了眉。“咱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了,吃了什麽好東西啊就把自己喝成這樣?”
褚唯願盯着他領子裏那條紅繩不知是疼的難受還是别的什麽原因,眼圈竟然有些紅了起來。“你放我下來吧,不是什麽大事兒,上點藥水就行。”
“上點藥水?!”紀珩東恍若未聞的擰着眉毛打開車門,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看看自己的傷。“你這擦擦都能炒盤菜了。”
寶藍色的跑車離開的時候比來的時候速度更快,看着車屁股冒的黑煙,一衆人看着盤子裏的滋滋作響的肉串也不知道是吃,還是不吃。
醫院的急診處置室裏,褚唯願半屈着腿疼的呲牙咧嘴的看着大夫,一張小臉兒顯得可憐兮兮。“以後會留下疤痕嗎?”
大夫包紮動作十分熟練,纏着紗布的手沒停。“愈合之後的痕迹會有一些,疤……倒是不至于。快要入夏了,注意别碰水别感染,兩天來換一次藥。”
紀珩東單手插在褲兜站在褚唯願的一旁,有點不放心。“她真不用拍張片子?”
中年大夫擡頭看了看面前這對年輕的男女,了然的朝褚唯願笑了笑,忍不住打趣道。“男朋友都着急了吧,放心吧沒什麽大事兒,皮外傷。離骨頭遠着呢。”
聽到男朋友三個字紀珩東倒是沒什麽反應,一心隻專注在她的膝蓋上,倒是褚唯願臉騰的紅了,有點笨嘴拙舌的跟着大夫解釋。“他不是我……”
話還沒等說完,原本就靜谧空曠的診室裏忽然響起一陣又一陣的震動聲。紀珩東順着褲兜摸出電話看了一眼,沒說接也沒說不接,隻拿在手裏垂眼斟酌着。
“怎麽了?”褚唯願有點奇怪的看着他的動作。
紀珩東有兩支手機,一支私人電話,是時下最新的的某果智能機。來往的全都是身邊親近的人,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開機,知道這個号碼的人也是少數。另一支是工作電話,很騷包很燒錢的私人定制款,純金屬制作除了電話和短信之外沒什麽功能,每天隻在他睡醒的時候和睡覺之前打開,是不是接聽還得看他心情。褚唯願曾經晃着雙剛做完能媲美金剛芭比的美甲一臉茫然的摳着上面的鑽石問你這山寨機哪弄的啊?粘這麽嚴實你别說質量還挺好!結果就是紀珩東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她剛做好的指甲就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折了。
現在響起來的,就是他的私人電話。所以褚唯願隻是很單純的認爲是他朋友或者是家裏人找他有什麽急事兒。
紀珩東擡頭狀似無意的掃了她一眼,才轉身往外走。
“屋裏等我。”
蕭文茵在等待這通電話被接起來的時間裏,指甲都已經緊張的陷到了掌心,指尖隐隐的發白,就連一向鎮靜漂亮的臉上都是忐忑和期待,她不知道自己的這通電話到底能不能将自己拉出深淵,如同博弈者一樣的矛盾心理快要讓她承受不住。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見紀珩東清越低沉的一聲“喂?”的時候,她才倏地松開了手。
明明是初夏的時節,天氣溫暖适宜。蕭文茵卻披着一條巨大的紅色披肩站在陽台上瑟瑟發抖。一雙明眸裏也好像是盛着一汪水,站在快要落日的黃昏中顯得楚楚動人。
“對不起,我知道這個時候可能打擾到你了,但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聽着電話那端略顯急促的女聲,紀珩東皺眉掩上診室的門,“出什麽事兒了?”
蕭文茵一隻手捏着手機另一隻手裹了裹身上的披肩,把自己圍的更嚴實了些,險些快要哭出來。“是這樣的,我搬到家裏的老房子住你也是知道的,可是剛才家裏忽然來了一幫人砸門,說是要我搬出去,這房子是當年我爸抵給他們的,臨走時還砸了家裏的水管閥門。”蕭文茵看了看老舊的木地闆,已經被水泡的發了起來,聲音抑制不住的有些顫抖。“紀珩東……你能來一下嗎?”
蕭文茵的父親當年因爲賭博導緻傾家蕩産的事當時鬧的很大,老房子被抵出去也不是不可能。都是一群債鬼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也保不齊對蕭文茵做出什麽來。紀珩東透過玻璃回頭看了一眼雙膝上纏着厚厚紗布的褚唯願,有點犯難。
“你先别着急,我讓人去接你出來,現在我有點事兒走不開。”
誰知蕭文茵像是崩潰般一下子哭出了聲音,語氣中都帶着哀求。“紀珩東……現在我隻認識你一個朋友了……你來一下好不好?就一下,我是真的害怕……”
醫院走廊很安靜,褚唯願站在紀珩東的身後能清楚的聽見蕭文茵在那頭的哀求,聽者動心,觀者落淚。許是見不得紀珩東這麽爲難,褚唯願抿了抿唇忽然出聲說道。
“有事兒你就先走吧。”
聽見身後人的聲音紀珩東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挂了電話扶住她,有點不高興。“不是讓你在裏面等我嗎?”
褚唯願不着痕迹的借着扶牆的動作掙開他的手,接着自己剛才說的話。“我讓嘉魚姐來接我,你先走吧。”紀珩東不同意,上前一步想直接把她抱起來。“我先送你回去,然後再過去。”
一想到記憶中蕭文茵的臉,褚唯願轉過身忽然感覺一陣煩躁,想都沒想的伸手推了紀珩東一把。聲音也比剛才大了很多。“都說了讓你走還磨叽什麽啊!我有哥有爸有媽你是我什麽人憑什麽送我回家啊?别在這煩我了行嗎!!”
時間像忽然靜止了一樣沉默了幾秒,看着面前隻離自己幾步遠卻氣勢滿滿中氣十足的褚唯願,紀珩東神色晦暗不明,但是依然能從緊緊抿住的唇角看得出來,他被氣得不輕。幾乎是克制克制再克制紀珩東才勉強忍住了脾氣。
“好端端的你抽什麽風?”
褚唯願猛的轉過身去,冷冷的不再看他。“沒怎麽,就是瞧見你犯膈應,不想讓你在這呆着。”
如果說剛才她那一番話是導火索,那麽現在說出的這句話就是引燃紀珩東的炮筒子。
“褚唯願,你最好記住了你今天說的話。以後誰要再管你誰就是你孫子!!”
雖然背對着他,但是褚唯願還是能清晰的聽見他離開醫院的腳步聲,那聲音在一點一點的離她,越來越遠。
蕭文茵的出現,無疑打破了這幫人生活裏原本的平靜。
她隻身在外闖蕩五年,模特公司魚龍混雜什麽人是她沒見過的,區區幾個催債的地皮混混就能讓她吓哭顯然是低估了她的心理素質,挂了電話的蕭文茵神情冷靜異常,眼中堅決的神色讓人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些什麽,或者,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幹些什麽。
一路上,紀珩東把車當撒氣筒一樣開的飛快,看着前面的紅燈他想都沒想一腳油門就闖了過去,聽着馬達隆隆作響的轟鳴聲心中那種忿忿的心情才算是有了緩解。
看着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紀珩東忍不住擰着眉毛在心裏頭咆哮:什麽叫看着他犯膈應?!什麽叫他算她什麽人?!看來她是真忘了以前自己是怎麽到他這裏來撒嬌賣萌求着他給自己打掩護當錢包了。
想到臨走前她背對着自己瘦弱卻還是強挺着直起的背影,加上兩條腿上刺眼的紗布,紀珩東暗自磨了磨牙罵了一句,終是沒管住自己的大欠手打出了一個電話,屏幕上閃着的那串号碼就好像一個大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那句誰再管你誰孫子的話上。
周嘉魚接到紀珩東的來電還有點驚訝,以爲是褚唯願傷的嚴重了。誰知他在車裏表情僵硬的回她,“我有事先走了,她跟我說一會兒讓你去醫院接她,你别忘了。”
周嘉魚奇怪的搖搖頭,看了眼副駕駛上褚唯願的手機和包。“吃飯的時候願願坐我的車出來的,你倆走的急,她電話和錢包也都在這兒呢我還沒來得及給她送回去啊!她拿什麽給我打的?再說你多大的買賣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醫院?損不損啊你!”
紀珩東氣結,連着晚上被倆人追着罵他也确實是沒什麽好臉,極爲高冷的甩下一句話就收了線。
“她身上沒錢肯定走不了,你趕緊去。”
可事實上,紀珩東卻錯誤的低估了對褚唯願的判斷和了解。
等周嘉魚趕到醫院的時候,卻被得知人已經走了。周嘉魚沒好氣的拿出手機恨恨的敲出四個字發了出去。留下紀珩東一個人看着“不知所蹤”四個字心裏發慌。
和紀珩東吵完架之後,褚唯願像個剛做完手術的患者慢騰騰一步一步的挪到屋裏,剛才倆人吵架那麽大的陣仗診室裏的大夫聽的是一清二楚,見着她回來了還表示十分體諒的笑了笑。“年輕人嘛,吵架能理解。”
褚唯願尴尬的揪着褲腿,低下頭小聲的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是她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的。
“那個……您能不能借給我五十塊錢?”怕大夫不相信她,褚唯願還特地摸上了左手腕上的一塊手表,“您要是不信我這個抵押給您,等我後天來換藥的時候還了錢您在給我。”
已過中年的醫生看着表盤上一圈精鋼頂鑽忙擺了擺手拒絕。“小姑娘,錢給你都成,這表我可不能要,要是丢了别說一個五十塊,多少個五十塊我都賠不起啊!”
醫院到她住的綠羌,隻需要二十八塊,褚唯願拿着從醫生那裏紅着臉借出來的錢一蹦一跳的鑽進了單元樓。一戶一梯還是密碼鎖的單元樓十分安全,幸虧她之前地墊下面擱了一把備用鑰匙,以至于她不至于落魄到無家可歸的地步。
看着窗外車水馬龍的夜色,褚唯願趴在客廳裏軟軟的沙發上委屈的隻想大哭一場。
紀珩東到蕭文茵家樓底下的時候,并沒有見到她所說的催債混混。破舊的樓道裏水泥欄杆已經剝落了一層漆,紀珩東還沒從褚唯願那裏緩過來,臉色實在不算是太好。因此敲門聲也重了些。
蕭文茵匆匆跑過去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打開門,待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時,她才萬分驚恐的一把抱住了他。年輕男子身上有特别的煙草混合着淡淡苦橙花的味道,獨特而讓人安心。蕭文茵把頭深深埋在紀珩東的胸口,聲音哽咽。
“你終于來了……”
看着懷裏的人,紀珩東面容平靜,原本垂在兩側的手也沒有回抱住她,隻擡手安慰性似的拍了拍蕭文茵的頭。
“先送你去酒店,這邊的事我會找人處理好。”
蕭文茵是太知分寸的一個女子,她能感覺到來自紀珩東身上那種自己尚且還不能掌握的疏離感。于是不着痕迹拉開了自己和他的距離,略微有些局促和尴尬。“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
紀珩東十分随意的看了眼腕表,好像根本不在意她剛才說的話。蕭文茵身後的房間裏一片狼藉,有幾雙鞋子甚至在屋裏的地闆上都漂浮了起來。饒是紀珩東都覺得一個女孩子住在這種地方有點說不過去。
“你去收拾東西吧,我在樓下等你。”
所謂大家閨秀,就是蕭文茵這個樣子,哪怕她經曆了多麽慘痛的變故身上那種傲氣和對生活質量的追求都不會因爲物質的原因下降一點。哪怕她現在處于如此落魄的環境。
晚風料峭,她對着鏡子匆匆打理了一下自己,依舊是之前裹在身上的紅色披肩,裏面是一條質地軟滑的黑色真絲連衣裙,鏡中的女人黑眉紅唇,即使哭過也隻是給她盈盈臉色做了些動人的點綴。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一隻行李袋,蕭文茵才不疾不徐的下了樓。
格爾曼酒店是紀珩東名下的,所以當老闆的車遠遠開過來的時候就有大堂經理侯在了旋轉門外。蕭文茵看着這幢氣勢同他的人一樣奢侈的建築,顯得一點也不陌生,反而禮貌的對紀珩東道了謝。
“今天真的是太感謝你了,如果你不嫌棄,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紀珩東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把話說回去。“改天我請你吧,你都回來這麽長時間也沒跟大家夥打聲招呼,都吵吵着說要見你呢。”
蕭文茵低頭很淺的笑了笑,“我沒想過自己還能回來,能見到老朋友當然是好的。我先上去了,如果房子那邊有什麽消息還麻煩你通知我。”
紀珩東點點頭,“你放心。”
一旁的侍者推着行李架把蕭文茵那隻價格不菲的行李袋運進大堂,經理也帶着蕭文茵往酒店裏走。紀珩東出于禮貌并沒有走,坐在車裏等她進去。誰知蕭文茵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朝着他擺擺手。
“紀珩東,當年我對你說的話,都還算數的。”
哪句話呢?紀珩東漫無目的在街上亂轉思緒繁雜,精緻好看的眉眼也透出些煩躁。因爲蕭文茵曾經在自己二十歲那年盛夏對他說過的,又豈止是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