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裏面的熱鬧放蕩的情景在夜場外頭卻是一片肅靜,大門入口處,早就有人恭候多時。
正是淩晨時分,街上除了來來往往的食色男女再見不到他人,幾家生意熱鬧的店裏隆隆的音樂聲十分震耳。在街頭遠遠的就能看到一輛寶藍色跑車在夜色裏嘶吼劃過,氣勢磅大的直朝着這裏而來。
一個漂亮的甩尾,跑車一側的門自動擡起,接着從車裏下來一個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給人第一眼的印象用面冠如玉來形容也毫不爲過。白白的面皮上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内斂深邃,好似隻一個眼神都能流轉出細碎的光。夜場招牌上的燈偶爾打在他的臉上,說不出的性感好看。
略敞開的襯衫領口松松的開了兩個扣子,依稀能看到他脖間系着的一條紅繩和結實的喉結,身材纖長有形,腰間的皮帶鉑金扣閃閃發亮恰當的勾勒出這個男人原本就不低調的氣質。
見到男子,恭候在夜場門口的負責人微微彎腰朝着他打招呼。
兩邊的保安極有眼力見兒的拉開夜場大門。
“四爺”
被叫做四爺的人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皺眉快步往夜場裏走去。
“人呢?”
負責人小跑幾步跟上去,擦擦額頭上的汗忙上前彙報情況。
“按照您的吩咐送到休息室了,您放心,安全的很。”
“安全的很?”
男人停住腳步玩味的重複了一遍,薄唇扯出一個十分嘲諷的弧度。還沒說什麽,身後跟着的中年男人已經滿頭大汗了。
“是是是,是我照顧不周,讓褚小姐在您的地盤上出了事兒,還請四爺别怪罪。”
一路上不少夜場裏的工作人員見到年輕男子皆是恭敬之色彎腰問好。可他此時此刻毫無心情搭理他們,隻抿唇大步的往樓上走。
看着休息室鍍金的門把手。男人回頭語氣輕緩的跟身後跟着的幾個人吩咐了一句。
“那幾個人給我看好了,要是跑了我拿你是問。”
“沒問題,已經扣住了。您看……”
還沒等身後負責人的話說完,休息室的門就咣的一聲關在了眼前。
休息室内的陳設一應俱全,正中央擺放了一張寬大的床,映襯着屋内有些昏黃的燈光下不難看出床上躺着的人。——準确的說,是一個女孩。
女孩巴掌大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紅,呼吸清淺而急促,彎眉輕蹙似乎在忍耐着一件極爲痛苦的事情。身上穿着的黑裙也被她不安的睡姿弄的有些褶皺,胸口處的開口陰影惹人遐想,短短的裙擺根本遮掩不住女孩兒兩條修長光潔的腿,床邊甚至散落的擱着一雙高跟鞋。遠遠看去,風光無限。
男子注視到女孩這副樣子,眸光愈發深暗,隐忍着磨了磨牙大步走過去撈起床上的人,語氣低沉而溫柔。
“願願?”
被喚作願願的女孩感覺到自己被拉起來,不滿的伸出手反勾住男人的手臂下意識的嘤咛一聲,眉間皺的更深。
都是久經夜場深谙其規則的人,他幾乎馬上就能斷定懷中的人喝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而且藥量不輕。
男人忍不住低頭爆了一句粗,強逼迫着自己放開懷裏的人。
或者說,不敢再碰她。
照常理這樣的場面他見的太多,應對的方式也簡單粗暴,可是饒是到了她身上,卻偏偏怎麽處理都不對。
偏過頭去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樣,一秒,兩秒,三秒,
年輕男人猛的上前一把抱起女孩往裏間的浴室走去,動作實在談不上輕柔小心的把人扔在浴缸裏,擡手将噴頭打開,轉眼間花灑中的冷水就源源不斷的淋在她身上。
“啊!!!”
許是被冰涼的水激的恢複了些意識,女孩掙紮着發出一聲尖叫慢慢睜開了混沌的眼睛。還未清明,目光所觸控着自己兩條手臂的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指時下意識呢喃出了一個名字。
“紀珩東……”
“好一點嗎?”年輕男子放下手裏的噴頭蹲下身與浴缸裏的女子相齊平,聲音輕緩。“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似乎是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聲音,女孩兒眉目恍惚的眨了眨竟不理會他的問話直直昏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夜場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裏,兩個頭發焦黃身穿皮衣的流裏流氣的男人被反剪着雙手捆在一起,嘴上粘着厚厚的膠布,任憑他們如何發出嗚咽的聲音都隻是徒勞。
他們的對面,一個穿着西裝的中年人一顆接一顆的抽着煙,異常煩躁。
“都是出來玩兒的,偏偏你們不長眼睛要把那雙髒手伸到那個小姑奶奶杯裏,要是真出了什麽差頭别怪我蔣某人不留情面。”
中年男人名叫蔣清風,晚上八點之後所有開門經營的娛樂場所對這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二十年前也是憑着一身義氣和鮮血闖出來的名聲,爲人狠辣卻也足夠仗義有手段,他的背後代表着的是這個城市所有灰色權利地帶的生殺。蔣清風身後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夥子,年少血氣方剛,隻知道自己跟着的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低聲下四,一時有些不平。
“那女的到底是什麽人?值得您這樣害怕紀家的人?”
蔣清風臉色驟變,回頭警覺的看了一眼忽然掐了煙大喝一聲,“你住嘴!!!”
身後的小夥子和被綁住的兩個人都被吓住了,蔣清風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深吸一口氣踱步到窗邊緩了緩語氣。
“不是我害怕,是這兩個王八蛋太不知死活。别說紀家我惹不起,就是一個褚家就足夠讓我喝上一壺!你可知道那小姑娘是什麽人?那是褚家的女兒!!當初我接下這個場子還是全憑他紀珩東,人家就對我提了一個要求,可我偏偏就打了臉,讓我蔣清風的名聲往哪裏擱?”
三年前,蔣清風被自己的手足算計遭了一場大劫,險些一無所有,整個夜場的規則也處于飄搖動蕩的危險時期,那個時候是紀家獨子紀珩東的出現讓他重新有了翻身的機會,出手非但闊綽,而且還讓他當上了執行人不說還放手給了他很大的處理權利,要求就是讓他蔣清風務必在這個聲色糜爛毫無底線的風月場護一個女孩周全。
可今日,這個女孩竟然在這裏險些出了事兒。
小夥子聽聞頓時立直了身體神情肅穆,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不再說話。
因爲紀家,是一個商界人才輩出在曆史舞台上爲祖國經濟建設真正做出十乘十貢獻的家族,從祖輩到孫輩綿延至今個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家裏的祖父如今身居高位名望和地位都是普通人不能企及的,更别提這個從小就在大院裏嬌縱富貴着長大的孫兒,紀珩東。
紀珩東江湖上人稱紀四爺,因爲是從小是和權力頂端的江家,褚家,戰家幾個小子一起長大胡作非爲的,且他年紀最小,所以排行老四。不同于其他幾個兄弟的作爲,紀四爺從小就喜歡吃喝玩樂享受溫柔富貴,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在城裏做些邊緣生意,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别人弄不到的,隻要一問,準是他名下的資産,一做就是幾年,因爲買賣越來越大紀小爺的性子也越來越乖戾,任是家裏誰勸都是沒用的。用江家爺爺的一句話說,這小子,混。
混到什麽程度呢?大家心知肚明。
屋裏捆着的兩個人眼中也不再是掙紮的不甘,相反的,是對未來即将發生的事的恐懼。
紀珩東推開門的時候,額前的發上還沾了些許水迹,襯衫的領口不知是因爲熱的關系還是别的什麽,一路敞開到胸前的位置,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着随意。蔣清風見到人來,忙起身讓出自己的位置,“您坐。”
年輕的男人漫不經心的擺擺手示意他别動,自顧自走到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跟前擡手一把撕掉嘴上封着的膠帶。雖然開口時溫和平常,可眉目流轉間分明帶了些狠意。
“給她的酒杯裏放了什麽?”
兩個黃頭發見到這陣勢也是吓傻了,沒想到原本在電影裏看到的節目竟然真實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隻能戰戰兢兢的老實回答。“就一點點……我們什麽都沒做,還沒來得及動手就…………”
“啊!!!”還沒等這句話說完,年輕男人竟然暴怒的一腳踢翻了兩人的椅子,隻聽見屋裏發出極爲沉悶的一聲響。“沒來得及動手?是不是覺着自己特遺憾啊?”
拿人錢财,與人消災。
蔣清風深知這件事由着這位爺親手處理是不合适的,迅速的上前攔下紀珩東接下來的動作。“您親自處理不合适,交給我。”
紀珩東單手插在兜裏質疑的姿态毫不掩飾,但還是穩了穩心神恢複了理智。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該怎麽做你知道,蔣清風,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看着咣的一聲被關上的門,蔣清風郁悶的在心裏磨牙發牢騷……光知道讓我保護那個姑奶奶,你有本事處理這些爛事怎麽就不能讓那個姑奶奶再也别來這種地方啊?一面開着場子讓人家胡玩兒一面又擔心着人家的安危你是幾個意思?
但是這些話就是給蔣清風八個膽子他也是斷不能當着紀珩東把話說出來的。因爲在這四九城裏有腦子見過世面場面的都知道,褚家的這個女兒就是他老闆的人生包袱,不敢甩,也放不下。
心念至此,曾經風光無限的蔣清風隻能苦逼兮兮撸起袖子接着辦事兒去了。
有關褚唯願的一切,還需要從她的姓氏說起。
褚家是外交世家,家風嚴正優秀,曾出了很多優秀的外交官,一直到現在這輩也還遵循着這一脈。家裏的幾個兒子叔父也都是赫赫有名的。褚唯願是家裏的最小的女兒,打出生就被爺爺奶奶寵在手心裏,好不容易四歲從祖父祖母那裏接回北京的家裏之後,從此就在這院兒裏出了名兒。
小姑娘生的玉雪可愛,嘴巴很甜,褚家又極爲重視這個女兒,在這個皇親國戚駐紮的大院裏幾家玩兒的好的孩子都把她當寶貝,一旦誰家的渾小子捅出什麽幺蛾子,準拿這個丫頭當擋箭牌。小丫頭倒是也聽話,但凡聽見誰要挨揍,就把她往人家家門口一抱,不出三秒她一準兒就能放聲大哭,邊哭還邊吸着鼻涕,弄的長輩馬上心疼的出門去哄,打人這檔子事兒也就忘了。——其中的受益人,就有紀珩東一個。
就這麽,褚唯願跟着哥哥,紀珩東,江家及戰家的幾個兒子一路厮混着長大了。如今的她也再不是當年幼稚可人的模樣,現在的褚唯願能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挽着當季新款包包在老師辦公室裏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換掉教授手裏的考試大綱,也能趁着傍晚最好的時間開車到夜店瘋玩兒一個通宵,亦能在第二天清晨化着精緻的妝口齒伶俐思維清晰的跟校檢人員打着嘴仗,一提到她,絕大多數人都會笑着擺擺手無奈的問上一句,褚家那個姑奶奶?不敢惹,不能惹。
再後來,一直照顧褚唯願的哥哥褚穆作爲我國一名偉大肩負重任的外交官去了歐洲駐紮,臨走時特意找了紀珩東囑咐,其言之意就是他想來想去隻有紀珩東這麽一個閑人且還有本事能看住自己這個妹妹了,請他務必照顧好,可千萬别讓她作出什麽事兒來。當時紀珩東紀小爺滿臉的得瑟相,立刻就跟褚穆打了保票。
誰知這才沒多久,褚唯願就在他的地盤遭人暗算。
褚唯願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她不安分的翻了個身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頭發亂蓬蓬的糊在臉上,嘴唇也幹涸的厲害。有那麽一會兒,她的大腦是空白的。
褚唯願蹙着眉費力的回憶着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似乎像是忽然記起了什麽,小姑娘的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兒,猛的掀開被子偷偷往裏看了一眼。
還好,還好。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運動半袖衫,堪堪的遮到膝蓋往上一點的地方。
屋裏拉着厚重的遮光窗簾,陳設也有些眼熟。不遠處的沙發裏隐隐的能看到還窩着的人,小姑娘屏住呼吸蹑手蹑腳的掀開被子下了床,臉色都吓白了。待從沙發背後悄悄探出頭看清了是誰的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紀珩東快天亮的時候才合上眼,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将将蜷在沙發裏看起來很别扭,一隻手還勉強拄在扶手墊着腦袋,雙腳交疊的搭在矮幾上。看得出來,他是累的狠了。
但是褚唯願哪裏知道他是爲了自己忙活一晚上的,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小姑娘伸出蔥白的指尖戳了戳還在睡覺的人,雀躍之情溢于言表。紀珩東被弄醒倒也不怒,隻把臉埋在大掌裏抹了一把,聲音略有些沙啞。
“醒了?”
褚唯願笑嘻嘻的拿過一個靠枕擱在他旁邊十分狗腿。像個小連環炮是的一連串問了幾個問題。“我是不是被哪個不長眼的算計了?怎麽睡到這兒的?你什麽時候來的?出了什麽事兒沒有?”
紀珩東沒說話,直接繞開她走到窗前唰的一聲拉開了窗簾。正午的陽光大片大片的透過窗子灑進來。
褚唯願哀叫一聲,迅速鑽到床上拉起被子。“神經病啊你!!!”
她有輕微的畏光症,忽然從昏暗的地方透出光來她會十分不舒服,需要适應一會兒才行。
紀珩東好整以暇的伸了個懶腰,有些嘲諷的笑了笑,語氣透着暴風雨前讓人心悸的平靜。
“褚唯願,你是不是以爲你哥不在,我就真的什麽事兒都慣着你啊?嗯?”
“大晚上的從學校跑出來玩兒到連酒裏讓人下了東西都不知道?我看你是根本是怕不出事兒。”
紀珩東很少叫她的全名,像如今這樣冷着臉沒什麽語氣的時候就更少見。按照褚唯願的性格,遇上紀珩東這個德行姑奶奶大可袖子一撸直接拎包走人,可是到底是孩子心性,心裏也被他的話吓的有些怕了,倒是傻乎乎的躲在被子裏驚恐的眨着眼睛,支支吾吾的解釋。“昨天我來找你看你不在,正好渴的要命就向吧台要了一杯水,不是酒……誰知道出去接個電話的功夫就被人掉了包,你跟我發什麽脾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