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玲珑出宮去了,是臣妾請昭容妹妹過來用膳的。”我說道。
“哦?”沈羲遙一揚眉:“出宮去了?”
我解釋道:“前些日子玲珑吵到和妃休息,便不讓世家子女進宮了,臣妾見她實在難受,便準她今日去吏部尚書家玩。他家的小孫女與玲珑年紀相仿,平日裏也最能玩到一起。沒跟皇上禀告,還請皇上恕罪。”
“何罪之有。”沈羲遙倒沒在意:“玲珑還小,薇兒此舉倒是真心疼她。隻是朕竟不知和妃不讓那些孩子進宮了。”
我朝怡昭容笑一笑,她道:“是臣妾不好,帶玲珑放風筝吵到了和妃娘娘。”
沈羲遙“唔”一聲:“她有孕,平時也喜歡清淨,但是性子溫和,沒想到有孕之後竟變了,不像她平日的作風。”他想了想,關懷地看一眼我:“不過小孩子确實吵鬧,還是等薇兒生産之後再讓他們入宮吧。”之後溫和地看着怡昭容:“既然和妃不喜歡,你以後帶玲珑離她遠些就是了。”
怡昭容深深一福:“多謝皇上。”
如此,我想和妃以後不會再拿這件事做把柄了。
“皇上快請用膳吧。”怡昭容說着:“臣妾先行告退了。”
我止住她,笑着指指對面的椅子道:“一起用吧,本來就是邀你來的。”
怡昭容看一眼沈羲遙,沒說話,但眼神中有期盼。
沈羲遙看一眼她,又看一眼我,笑道:“坐吧。朕是不請自來,怎麽能爲此趕走正主呢。”
怡昭容“撲哧”笑起來,輕輕坐在我對面,一臉感激。
如此三人用起午膳,小廚房又加了幾個菜。我身子重,沒什麽胃口,隻吃了一點便擱下筷子,慢慢喝一盅清雞湯。
沈羲遙見我不吃了,皺一皺眉道:“薇兒就吃這麽點?”
怡昭容也擔憂地看着我:“臣妾聽說有孕之人食量都比往日大,娘娘吃這麽點怎麽行?”
我擺擺手:“太熱,吃不下多少。”
一旁随侍的蕙菊爲沈羲遙斟上茶水,爲我解釋道:“娘娘胃口不好,禦醫交待了每日少食多餐也可。如今娘娘早膳後會吃些水果,午睡起來有粥點,睡前飲牛乳,其他時間若是覺得餓了,自有小火吊出來的湯做些軟和的東西吃。”
沈羲遙這才點點頭:“那就好。”
我指指桌上菜式:“皇上别因爲臣妾沒了胃口。”又看着怡昭容道:“你陪皇上多用些吧。”說着遞個眼風給蕙菊,她了悟地笑笑,輕輕退下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我見他倆吃的差不多了,又見怡昭容要告辭,便對馨蘭道:“本宮有點餓,你讓玉梅去下碗雞湯面來。”
怡昭容笑起來:“娘娘是該吃一些東西。”
我搖搖頭:“每餐雖吃的少,但孩子也需要,所以餓的快。”我委屈地看一眼沈羲遙:“所以臣妾每日就是在不停的吃。”歎一口氣:“禦醫說,等到月份大了會更容易餓,想來等孩子出世,臣妾一定會胖不少。”
沈羲遙“呵呵”樂了:“能吃才好呢,至于胖不胖朕并不在意,從前你太清瘦,借此長點肉也無妨。”
怡昭容也笑起來,眼中有點點羨慕之色,望向沈羲遙的目光也多了向往。
我朝她一笑:“等今後妹妹有孕,自然也就感受得到了。”
怡昭容面頰紅起來,嗫嚅道:“臣妾還不知有沒有這個福分呢。”之後悄悄瞥一眼沈羲遙,臉更紅了。
沈羲遙柔聲對她道:“若是昭容,朕更希望是個公主,像你一樣溫柔秀雅就最好了。”
我在一旁提醒道:“平日裏怡昭容照看玲珑十分辛苦,這三日玲珑都在吏部尚書家,怡昭容總有空閑了。”
沈羲遙點點頭:“既如此,今夜就怡昭容侍寝吧。”
怡昭容臉上滿是歡喜,忙施禮謝恩,又要謝我。我隻擺擺手,笑而不語。
馨蘭端來煮好的面,清香利口,我慢慢吃着,沈羲遙與怡昭容閑聊着,倒也和樂融融。
蕙菊突然匆匆進門喚一聲:“娘娘”,打破一室和諧。
“怎麽了?”我見她神色匆忙帶了焦急,忙擱下碗道。
蕙菊看一眼沈羲遙與怡昭容,欲言又止。
沈羲遙不耐煩道:“有什麽事快說!難道還有朕不能知道的?”
這罪名可大了,蕙菊“撲通”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并無什麽皇上不能知道。隻是,隻是??”她嗫嚅不敢言。
“隻是什麽?”我也急了:“說吧。”
“隻是事關孟庶人,怕皇上不願聽。”蕙菊小心看一眼我才道。
“麗妃,哦,不,孟庶人怎麽了?”我追問道。
“方才奴婢去太醫院取娘娘的安胎藥材,聽幾個小太醫說,孟庶人先前病了,但柳妃娘娘不許禦醫去診治。負責給繁逝女子看病的李禦醫說,他前日去繁逝見孟庶人消瘦得不正常,面色也很不好,但因爲柳妃娘娘他沒敢診斷。奴婢想着還是得告訴娘娘一聲,這才??”蕙菊吞吞吐吐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我一拍桌子:“胡鬧,孟庶人再如何也曾是皇上妃嫔,柳妃怎能如此對待!”我小心看一眼沈羲遙:“皇上,您看?”
沈羲遙蹙起眉頭疑惑道:“柳妃此舉太過反常。”
蕙菊磕了個頭道:“回皇上,奴婢也問李禦醫是不是傳錯話了,柳妃娘娘一向溫柔仁慈,不會如此啊。可是李禦醫說,柳妃說反正孟家秋後問斬,孟庶人也活不了多久,不必浪費藥材了。”她聲音極小,似乎怕惹來沈羲遙不快。
沈羲遙臉上怒氣十分明顯,連帶着還有嫌惡,眉眼間隐隐有山雨欲來之勢。
我見他這般生氣,似乎下一刻便要傳喚柳妃,心中暗道他對麗妃怕還有諸多感情。那麽我的計劃??我有些忐忑,但已沒有退路。
“蕙菊,你去傳李禦醫來,本宮要去繁逝看一看。”我說着站起身來。
蕙菊“撲通”跪在地上:“娘娘,昨日萬禦醫還囑咐過,您身子重不能勞累啊。這??”她求助般看了看沈羲遙。
“這是大事,本宮身爲皇後不能不管。皇上曾說過孟庶人會在宮中終老,以示天恩。如果讓她病死,那皇家顔面何存!”我堅持道:“快去,請李禦醫來!”
沈羲遙自然不會讓我去繁逝,他将我按住坐下柔聲道:“薇兒,你現在這樣,繁逝那種的地方怎麽能去呢?朕讓禦醫去爲孟庶人診治便是了。”
我搖搖頭:“皇上,不去看過臣妾不放心啊!”我哀哀道:“那樣的地方,不是診治就能好的。”
沈羲遙沉默半晌,我看出他心底的猶豫,但他終于開了口:“朕去看一眼,想來她們就不會再陽奉陰違了。”
我抿了抿唇:“也唯有此了。”說罷對蕙菊道:“你去請李禦醫到坤甯宮來,隻說有宮人病了。”
蕙菊“諾”一聲趕緊下去了。
我擡頭朝一直靜立一邊的怡昭容道:“昭容妹妹,本宮不放心,你替本宮陪皇上去一趟可好?”
怡昭容忙福了身道:“能爲娘娘辦事是臣妾的榮耀。”
我看一眼沈羲遙,他沒有異議。不久蕙菊回來了,我便讓她随沈羲遙與怡昭容同去繁逝。
沈羲遙叮囑我不要憂心,又讓馨蘭去傳萬禦醫來請脈。我趁他走出去的片刻悄聲對怡昭容道:“本宮送你個君恩常在的機會,能不能把握的住,就看你自己了。”
她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我隻含笑不語,她終沒有再問,跟上沈羲遙離開了。
我想,怡昭容這般聰明,一定是個會把握時機之人。
萬禦醫請過平安脈後便告退了,臨行前囑咐道:“夏日多雷雨,娘娘小心不要被雷驚到。”
我笑盈盈道:“本宮會小心。”
萬禦醫點點頭,無意道:“臣來時見南邊天際隐隐發黑,想來今日會有一場暴雨呢。”
我淡淡一笑道:“是啊,是有一場暴雨。”
雷聲轟轟如平地扔下巨大的炮仗,一聲接一聲,我立在寝殿滿瓶彩朱漆雕花長窗前,看瓢潑大雨在眼前織起一重又一重屏障來,“嘩嘩”的雨聲伴了“隆隆”的雷聲,還有不時閃過的一道道閃電,令人觸目驚心。水汽隔了窗棱撲到面上,微微的涼。
“娘娘,娘娘,您怎麽站在這裏!”馨蘭從門外進來見我站在窗下,半身衣服都微微濕了,忙道。
我回頭朝她微微一笑撫撫肚子:“無妨的。”
馨蘭可不依,硬是扶我坐在貴妃榻上,又喚宮女端進五色甜羹、銀耳百合湯、玫瑰酥餅、薄荷涼卷、八寶甜柿餅和金菊佛手酥。這是我午睡起來慣用的茶點。
馨蘭望一眼床上整整齊齊的被褥問道:“娘娘沒有午睡?”
我拿起一塊甜柿餅咬一口才道:“睡不着。”
馨蘭微微歎了口氣:“也是,柳妃娘娘此舉實在不合情理,連帶着驚動了娘娘,恐怕皇上會責怪她了。”
我隻是吃着餅不說話。
她盛一碗銀耳百合湯給我:“柿餅甜,娘娘用碗湯潤一潤吧。”
我朝她笑笑:“也有一個多時辰了,怎麽蕙菊還沒回來?”
馨蘭道:“這雨來的突然,想是到哪裏避雨了。娘娘若擔心,奴婢差人去看看。”
我點點頭:“雨這樣大,你帶人帶上蓑衣和傘去找。”
馨蘭剛退到門邊,就聽她驚呼一聲:“蕙菊你回來了?娘娘剛還問起呢。”
蕙菊脆生生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皇上怕娘娘擔心,便要奴婢先回來回話。”
我揚聲道:“快進來吧。”
蕙菊進來時,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我見她頭發衣衫皆濕,不由皺了皺眉道:“怎麽淋成這樣!趕緊去換過一身衣服來,小心着了風寒。”
蕙菊跪在地上:“謝娘娘體恤。”不一會兒便換了一身幹衣服進來。
“皇上和怡昭容沒淋到吧?”我關切地問。
“雨來的突然,皇上和昭容多少淋到一些。好在汀蘭閣就在近旁,皇上他們進去避雨了。”蕙菊答道:“張總管在汀蘭閣裏找到一件蓑衣,皇上讓奴婢先來回話。”
“那就好。”我将自己的帕子遞給她:“頭發還有點濕,擦一擦。”又看看依舊下個不停的大雨對馨蘭道:“讓小廚房熬些姜湯來,記得熬得濃濃的,等下送去汀蘭閣。”
馨蘭“諾”一聲下去了。
我示意蕙菊近前道:“可成了?”
蕙菊神色平靜,語氣嚴肅:“回娘娘,成了。”
我不放心又追問一句:“都成了?”
蕙菊微微一笑,那笑容令人平靜。她的聲音溫和婉轉,撫慰人心:“回娘娘,都成了。”
我緩緩靠坐在貴妃榻上,輕輕撫胸,長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