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哥,雖然我等都是在這冷宮中等死的廢人,可是,生命可貴,哪怕是孤老病死,也總比被毒蛇咬死強吧。”我擡頭看着那守衛的眼睛:“冷宮本就不吉,聚集了諸多怨氣,若是再被毒蛇咬死,不得善終,恐怕去了陰曹地府,也會将怨氣留在這皇宮之中,傷了福祚啊。”
那守衛并冷笑一聲,環顧了繁逝四周:“這裏怨氣本就不少,多一點也無妨的。”
我的心頭湧上冷意,手握了握拳,深深一福道:“還望幾位大哥恪盡職守。雖然那些蛇可以交差,但若再發生冷宮中有人被咬死的事,難免還要你們再來。到時,也許不會如今日這般輕易找到那銀環的位置了。”
聽了我的話,隊中先前并不太贊同拿那些蛇交差的人紛紛看了一眼,又與身旁的人小心議論着,動搖的神色在這些人臉上浮現出來,但卻還是猶豫不定。
我深深吸一口氣,指着樹下那些妃子道:“上次被蛇咬死的,是先帝的兩位寵妃,這裏其他的幾位,也都是先帝宮人。我聽幾位說,是張總管親自下令,想來這事雖說不願驚動皇上,但一定會在處理完後禀告給皇上。剩下的這些廢妃中,還有一位誕育了慧長公主,算得上是太妃。”
我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用鄭重又略帶了恐吓的語氣道:“可是當今皇帝孝聞天下,太後仁慈,沒準哪一日會将太妃放出冷宮。”我頓了頓再道:“或者,在太妃身邊長到八歲的慧長公主思念生母,卻得知生母在冷宮中竟是被毒蛇咬死,而之前又曾派出守衛捕蛇,不知是否會願意接受這蛇是之後出現的呢?”
幾個守衛互相看了幾眼,終于有人點點頭:“不過是一條銀環,我們帶了這麽多東西,還怕一條蛇不成?”
另一人也道:“将那銀環拿回去給張總管複命,沒準還能得到獎賞。”
“也是,萬一又有人被咬死,派人來還不又是我們。這次抓了,省的以後麻煩。”
我掩藏住唇角的笑意,朝他們深深施了一禮:“多謝各位慈悲之心。”
那隊侍衛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捕蛇,畢竟銀環一般不傷人,可是在遇到攻擊的情況下,其攻擊力也不容小觑。
我退在樹下,那些女人們并不知道近在眼前的危險,隻自顧做着自己的事。我無奈歎一口氣,看向那邊。
守衛們還在議論,我輕輕上前幾步,在不被他們察覺的情況下恰好能聽到他們的讨論。
“那蛇是在什麽位置?”
“我們剛進去時,是在床下發現的。”
“有沒有驚動?”
“沒有,我們看到的時候那蛇好像在睡覺,我們就出來了。”
“那我們先派一隊進去,如果還在睡着,也就好辦,用蛇夾夾出來。”
說着便有一隊人進去了,可是不久,房中傳來一聲慘叫,接着那隊人扶着一人出來,面上都是驚恐。
我見那被扶出的人,面色蒼白,渾身似無力般無法動彈,心道壞了,定是被那蛇咬了。
“有蛇藥嗎?帶蛇藥了嗎?”一個守衛大聲呼喊着,另一人連忙從口袋中掏出一包黃褐色的藥粉,灑在被咬人的手腕上。
我看着那藥粉,不知爲何想到了之前被咬死的兩位棄妃。突然,我似反應過來什麽,朝那堆已經被打死的蛇屍上看了看,并沒有那一日咬死那兩個棄妃的那條翠綠的小蛇。
再看那守衛,果然,已經出現了和那兩位棄妃一樣的症狀,開始向外嘔血。
我閉了眼,雖然不知道那蛇是什麽品種,可是卻知這守衛活不了了。
同時我也擔心,死了一個守衛,剩下的人,是否還敢繼續捕蛇呢?本來他們就有退意,此時……
那蛇藥并沒有什麽效果,那守衛在吐了血之後很快便身亡了。
“都是你!”先前與我對話的那個守衛一眼看到我,上前來推了我一把,他的力道很大,我踉跄地後退了幾步,卻隻能垂下頭。
“如果不是你讓我們弟兄去捕蛇,羅兄弟就不會死!”他瞪了雙眼,眼裏還有潮濕的痕迹,可是眼底确實憤怒,在他看來,我是殺了羅姓守衛的兇手。
我卻無法辯解,此時我不能激怒他們,若是激怒了,他們一走了之,就更無人給我們捕蛇了。
可是,即使我不激怒他們,他們留下的可能性,也幾乎是沒有了。
“什麽破差事?賞錢沒有,還白白搭上一條性命。老子不幹了。”一個守衛将手上的工具朝地上重重一扔,罵罵咧咧地站到一邊。
“就是,我們之前已經打死幾條了,足夠交差了。”其中一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走吧走吧,這些廢人遲早都是死,其實現在這個樣子,真是活着不如死了!被蛇咬死,也早登極樂。”又有人抱起手臂說道。
“我們把羅兄弟的屍體擡出去,想來張總管也不會說什麽了。”
“這樣張總管不就知道有毒蛇了嗎?萬一再讓我們來呢?”有人擔憂道。
“他讓我們來我們就得來嗎?我才不來呢!”那人回答道,可是底氣卻不足。
我心裏清楚,若是張德海要他們做什麽,哪怕是下油鍋,他們也不敢不下。此時,隻是氣憤之下逞一時口快而已。
“得罪了張總管……恐怕不好,我們還是得想想辦法。”有人小聲道。
另一人在那堆死蛇裏揀了揀,仿佛發現金子一般高興道:“這裏有一條毒蛇,就說是這個咬死的就好了。”
衆人面上的爲難之色一掃而過,都高興起來。如此便打算交差了。
我咬咬牙,一個箭步走上前,“幾位大哥,你們就這樣走了嗎?”我雙手平伸攔住他們。
“讓開讓開!”爲首一人用力将我向一旁一推,我幾乎跌倒在地上。
我又上前:“你們不能走,你們走了,那屋裏的蛇,一定會将我們都咬死的。”
“滾開!”另一人将我一把推到在地上:“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們兄弟怎麽會死?你們被咬死就咬死了,你們能有我們兄弟的命值錢?一群棄人,活着也不過是浪費糧食!”
我掙紮着要爬起來,可是還沒站直身子,就有人又推了我一把,我又摔倒在地上。
我強忍着眼底的淚水,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可是,我不能讓眼淚流出來。隻是爬着抓住其中一人的腳,仰面看着他。
“萬望大哥們慈悲,可憐蝼蟻貪生之意,救我等的性命啊。”
“滾開,别擋路!”那人不顧我的哀求,直接踢了我一腳,見我還要爬起,又補了幾腳。
我的身上到處都疼,可是,這疼痛也壓不下心底對那毒蛇的懼意。
“幾位大哥,你們走了,我們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啊!”我幾乎哭出來。
“不走,我們就沒命了,鬼知道誰在那屋子竟然有雞血,還有死老鼠,難怪這麽多蛇!”那守衛罵罵咧咧道:“我們可不想送死。你要是不想死,自己去抓好了!”
他說着,眼睛在我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怪怪地笑了笑,舔了舔嘴唇,朝後面那些守衛道:“這女人還挺漂亮的。”然後他轉過頭來,目光中有令我覺得比毒蛇還要恐懼的東西。
“你陪我們樂一樂,我們幫你抓啊。”他的笑容淫邪,說着還上前了一步,伸手欲抓我。此時我還沒站起身子,隻能驚恐地看着他,向後挪動着退去。眼看那張沾了蛇血的污手就要觸及到我身上,我幾乎是驚恐地尖叫了一聲。
“劉三,你幹什麽!”一個中年的男子上前一把拉開那個守衛,低聲呵斥道:“這裏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就是廢人也是皇上的廢人。你碰一下,是不想要命了?”
“這是冷宮……”那劉三還在給自己辯解。
“冷宮又怎麽樣?你也不想想,那死老鼠和雞血怎麽會無緣無故在這裏?”中年的男子将劉三拉進隊伍中,壓低了聲音,目光在院中的女人身上一一掃過:“不想有事就趕緊走。”
劉三朝我不甘地看了一眼,終于還是畏懼與中年男子的話,回到隊中準備離開。
我強壓住心裏湧上來的惡心,再次從地上爬起來,對那個中年男子道:“這位大哥,”我的聲音鄭重而嚴肅:“如果你們真的要走,那麽,能否留下這些工具呢?”
那男子看了我一眼,眼裏有吃驚,也有一閃而過的佩服。畢竟,在他眼裏,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這樣的冷宮荒蕪之地等死。可是,就如他所說,我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女人,在這吃人的深宮之中,又有哪一個是柔弱的,又有哪一個,能柔弱呢?
“把東西留給她。”那守衛對身邊其他人說,突然想到什麽,看着我道:“你可不會自殺吧?”
我被他突兀的問話吓了一跳,旋即笑了,笑容如秋風中瑟瑟的荻花:“妃嫔自戕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我還有兄嫂在外,不會連累家人的。”我冷冷笑着,株連九族,如今長公主是我二嫂,也在株連範圍之内了。
可是,我若真自殺了,沈羲遙要株連的,恐怕隻有一人吧。爲了他,我也不能死!
中年的守衛深深看我一眼,想了想道:“你一個女人,保險起見,最好是用煙熏将蛇逼出來,再将硫黃粉和石灰粉灑到它身上。這裏還有蛇夾,隻是那銀環比較大,你的力氣可能不夠。自己小心吧。”他指着留下的那一堆東西向我一一講解,末了又似自語般道:“也不知是誰的屋子,反正你最好拿水将那些血污清洗清洗,不然,還會有蛇來的。雞血的味道最容易引來蛇了。”
我朝他誠心福一福身:“多謝這位大哥指點。不知大哥姓名,我好日日誦經爲大哥求一求前程。”
他“嘿嘿”一笑:“前程就不必了,平安就行。”他随口道:“我姓趙,趙浩傑。”然後看了看我:“你一個冷宮的女人,還是多爲自己祈福吧。”
我微微一笑:“多謝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