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擱在了小腹上,似乎能夠感受裏面那個小小的生命。
我溫和一笑,拿起身邊那隻藥碗,一仰頭喝了下去。
是啊,良藥苦口。
惠菊笑盈盈得接過空碗,又奉上蜂蜜水。我慢慢地飲着去沖散口中的苦澀。
惠菊突然就開了口:“娘娘,這肚兜繡得是不是有些大了?”
我擡頭,她手裏鵝黃一片,我搖搖頭:“不大,正好的應該。”
惠菊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娘娘?”
我一笑,伸出手拿過那隻肚兜,看着上面溫暖的鵝黃,那朵芙蓉還有最後一瓣未繡。随手就拿起了針線,微眯了眼,一針下去,我慢慢地說道:“這是繡給玲珑的。”
惠菊似是愣了一下。我沒有理會她,眼睛專注地看着手上的絲線,輕盈的遊走,惠菊遲疑了很久像有話說。
我一偏頭:“怎麽了?”
“娘娘,小公主已經被柳妃娘娘抱回去了。”惠菊慢慢地說着。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畢竟是她的孩子。不接回去也說不過去。”
心裏卻是冷笑,柳妃此舉,恐也是爲了讨太後歡心吧。
惠菊手輕輕搓着,神色很是猶豫,嘴輕顫着,口中似還有話,可是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心突然有些慌亂。放下手中的東西我看着惠菊,用一種不由自主的發顫的聲音說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娘娘,沒什麽事。”惠菊臉色稍有蒼白,卻是強帶了笑對我說道。
我一驚,她這樣那就一定是有事了。
“說。”我直了直身子,目光中帶着壓迫看向惠菊。
惠菊不敢看我,眼神四下掃着:“娘娘,真的沒什麽。”
“不說是麽?”我加重了口氣中的嚴厲,看着惠菊,突然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娘娘,您這是……”惠菊慌忙地走上前:“娘娘,您身子不好,是不能下床的啊。”
我的一雙腿已下了床來,惠菊輕按着我的肩,我坐在床邊,身上隻着了單衣,微有些冷。
我緊緊地盯着她:“你這般神色,若說一切正常,隻當本宮是傻子了。罷了,你即不說,那本宮隻有自己去弄明白了。”
“娘娘,”惠菊“撲通”跪在我面前:“娘娘,是奴婢錯了。可是,皇上有令,是不讓告訴您的。”
我心一緊,難道玲珑出了什麽事不成。
“你既不小心表露了,就告訴本宮吧。”我淡淡的說到道,目光落在了惠菊頭上一枚景泰藍的簪花上:“你起來吧,說。”
風夾雜着碎沙石一下下敲打在窗棂上,發出細小的撞擊聲,之前明媚的天此時卻灰暗起來,預示着一場大雨即将來臨。
我已經坐在了床邊一張紅木扶手椅上,身上蓋着一張羊絨的薄毯,雖薄卻輕暖無比。惠菊站在我的面前,深深的垂着頭,手不自主的絞着,欲說不說的樣子,讓我心裏的擔憂愈加強烈起來。身子也感到了輕微的不适,下腹有絲絲縷縷的疼痛。我卻沒有顧及,隻是一心想知道玲珑出了什麽事。
“娘娘,”在一縷焚香的輕煙飄過惠菊的臉後,她終于鎮定了神色,擡頭看我說道:“娘娘,小公主前些日子染了風寒,高熱不止,柳妃娘娘卻沒有及時的喚來太醫,後來被發現了,卻是難以治愈了。”
我心中一顫,手抓緊了身上的毯子,上面細絲繡成的扶桑圖案糾結在一起。
風寒,高熱,柳妃怎會不及時發現。她的女兒,在她的宮殿裏,那成群的太監宮女哪去了,專門照看玲珑的丫頭嬷嬷又哪去了?
我心中憤慨激動:“公主生病,皇上一定會追究,那柳妃給的什麽解釋?”
我看向惠菊,惠菊咬了咬唇說道:“柳妃娘娘說,她那日去明鏡堂爲娘娘您祈福,她的身體不好,昭陽宮裏的大部分侍從都跟去了,所以照看玲珑的人一時疏忽,小公主就染了風寒。”
我不由泛上冷笑,那笑笑得我的内心都冰涼徹骨起來。爲我祈福,這樣的理由……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頭卻湧起了無限的恨。玲珑,雖不是我的孩子,可是她自出生就在我身邊,我從未介意過她是柳妃的女兒。
我隻知道她的乖巧可人,至今還能感受将她抱在懷中的那份從心底裏升出的暖意。我的坤甯宮都尚有留她之處,卻在她自己親生母親那裏,沒了安頓的地方。
我閉着眼,昭陽宮裏那天一定很冷,玲珑被放在小小的搖籃裏,身邊應該是沒有照看的宮女。風掠過,她應該是哭得很響,那張小臉也該是通紅而滾燙。可是,卻沒有人理會她。
柳妃,在所謂的明鏡堂裏爲我祈福,是真的祈福麽?我的心一陣陣縮緊,每一下都伴着疼痛。
“如今呢?”我都聽出了自己聲音在發抖,那是強烈壓抑後的顫抖。
我知道,隻要我的手松開了,那麽我的情緒,就會像外面那狂風大作的天一樣,不可收拾。
玲珑,柳妃……
“小公主被送進了益進館中,皇上吩咐了太醫院全力醫治小公主。”
我心頭驟然一松,有了沈羲遙的金口,那些禦醫一定不敢不盡心。
“柳妃那邊如何表示?”我微微松了手,看着蕙菊問道:“爲何她不讓玲珑在昭陽宮中醫治?”
“柳妃……”蕙菊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說出:“柳妃那日在明鏡堂中受了些風寒,怕過給小公主,于是……”
她看了看周圍,又壓低了聲音:“可是奴婢聽說,柳妃是想用小公主和她自己的病,讓皇上對您的注意力分散一些的。”
我冷冷一笑,分散?
若她柳如絮真的聰明,就該好好撫育玲珑。玲珑雖然是個公主,但卻是大羲第一個子嗣,意義非凡。我不論生下的是公主還是皇子,都是嫡子嫡女,今後誰的孩子都無法企及,也就隻有皇長女,才有些分量。
“有誰在那裏照應?”我想了想問道。
如果柳妃真的要用玲珑的病做文章,那麽一定不會讓她很快好。隻是,這麽小的孩子,如何受得了病痛的折磨。若是益進館中有可靠的人在,我也能第一時間獲得些消息,再從中轉圜。
“是柳妃娘娘身邊的绯然。”惠菊很小聲地說着。
我一震,猛地看向她:“爲何不是芷蘭?她不是一直照應着玲珑麽?”
惠菊沒有回答,隻是抿了抿嘴,終于還是慢慢道:“娘娘,這些是我随娘娘上島之前的事了。其他的,也都是聽送吃食用具的内務府太監們講的。至于爲何芷蘭沒有跟着公主,奴婢大膽以爲,柳妃娘娘是不會讓咱們的人跟着公主的”
我點點頭,朝她笑了笑:“也是我擔憂玲珑過甚,爲難你了。”
她慌忙搖頭:“娘娘這樣講,可要折煞奴婢了。”
我擺擺手,從鬓間取下一枚累金絲紅寶石海棠花的壓鬓遞給她:“這是賞你的。”
蕙菊連連搖頭:“娘娘,奴婢不能收。”
我将寶石花放在她手心中:“不是爲了什麽。”我的目光落在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上:“隻是經曆了這麽多,你們恐怕也不比本宮經曆的少。你也知道,皓月做了美人,我身邊再沒一個可以放心的人。除了你。”
“這是奴婢的榮耀。”蕙菊伏在地上。
我搖搖頭:“不,你不明白本宮的意思。”
我拿起桌上的一盞藥茶慢慢喝着:“本宮爲何在這蓬島瑤台上休養,卻不是皇後的坤甯宮。本宮當初是爲何進宮,想必你們都是有耳聞的。如今本宮父親故去,皇上對本宮的寵愛,本宮不敢保證還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