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毒……”我幾乎無法說出這兩個字。
李平福點了點頭,我看着他,目光明亮:“可有證據?”
他愣了下,搖搖頭:“小姐,那是慢性的毒藥。”
我心一沉,看着他說道:“不可能的,禦醫都在這裏,怎麽可能是慢性的。”
李平福的臉上此時就浮上了一層悲戚的恨意。
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是這些禦醫拿良藥當幌子,老爺才喝下那慢性的毒藥的。”
我心如激雷,可是面上卻是平靜的,我深吸了一口氣:“李管家,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平福的臉色變了變,我看出了他心中的猶豫。
我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你叫住了我又告訴了我,那麽應該是打算讓我知道全部的吧。”
我的聲音低沉,溫和中帶着壓力,他怔了下,突然直視過來。
“小姐,就是今日和你來的那個侍從指使的。”
夜色很深,月亮都不見。
大哥跪在我對面,精神不大好,我看着那火盆裏燃着的紙錢,還有靈堂裏不滅的燭火。
我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李平福早些時候對我說的話依舊在耳邊回響,我回憶起沈羲遙之前的那些一閃而過,卻令我不解的神情,如今随着李平福的話,總算是全明白了過來。
“小姐,你要小心啊,這樣的人在身邊,還是要早早的除去啊,定是哪個和老爺有隙的大臣指使的。”李平福擔憂地對我說着。
我卻隻有苦笑,靜靜地看着他聽他說。
“那日裏老爺精神不錯,很多大臣來看望老爺,也不知他是和誰一起來的。我去廚房端些點心,想着禦醫們終日在府上照料老爺的病,也是辛苦,就又端了一碟點心過去禦醫們住的地方。”
他停了停道:“可是往日裏都敞着的門那天閉着,四下裏沒有人,隻有窗開着。我以爲太醫們在休息,便想走到窗邊看看,如果真的休息了,我就不打擾了。”
他直直看着我:“結果,我看到這個人跟太醫正在說話,說什麽藥的分量不要太大,重要的是要慢慢的起了效果,不被人察覺。”
李平福回憶着他所知道的,我隻有靜默地聽着,可是心裏卻是起伏不定,恨意包裹了全身。
“開始我還以爲也是個禦醫,可正要走時,太醫正問了一句‘那麽要在多久見效呢?’他笑得邪惡,很輕的說道‘也不要太久,淩大人在世日子太久了,記得,那你們來又是爲了什麽。’”
李平福的言語裏滿是傷心與恨,他停了停接着道:“當時他的目光掃到了我這邊,還好我藏得快,沒有被他看到,我就趕忙地走開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裏面是恐懼,我壓抑着自己的情感平和地問着:“那,你爲何不阻止父親。爲何還要給父親喝那藥。你明知那藥是……”
我說不出那兩個字,李平福搖着頭:“小姐,藥都是太醫親自端到老爺床邊,看着老爺喝的。”
他抹一抹淚:“我私下裏跟老爺說了,可是……”他的臉上滿是悔恨:“可是老爺一直都不信。”
“我說定是什麽大臣伺機害老爺的,可是……”他又猶豫起來。
我不由就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直直的看着他:“可是什麽?”
夜風吹得我渾身發涼,我不敢去想,但又不得不想。
“可是老爺問清楚了之後說了句什麽,什麽不得不死的話,就……”
李平福哭起來,我的心卻是深深的下沉,那,是一個無底的深淵。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難怪爹爹辭官,也難怪爹爹搬來了大哥府生活,原來我的爹爹,一直是生活在極度的危險之中。
在那世人看來繁花似錦的榮耀下,是世人無法看到的殺機重重。
可是我這個女兒,卻在那深宮之中,以爲一切安好。
母親在我入宮後不久去了江南探望三哥,如今應是還不知道這消息吧。
我囑咐了李平福,不要再告訴任何人,三位兄長和母親是一定不能知道這個實情的。
我雖恨,可是爲了淩家,還是讓兄長們做他們的好臣子,畢竟淩家是大羲第一忠臣之家。父親也不希望看到淩家負了沈家吧。
我也很清楚,沈羲遙恨的,其實并非淩氏一門,隻是我的爹爹淩相淩雲麾。
隻是這恨的緣由,是我們都不知道的。
畢竟父親是有大功于朝的,如今盛世,沈羲遙也是明君,做這等殘害忠良之事,實令人費解。
許是我想得太久太出神,或許是我的表情變化太多,大哥關切地看着我:“小妹,你怎麽了?”
我擡頭,發現大哥擔憂地望着我,我給了他一個很淡的笑:“大哥,我沒事。”
自己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眼裏不知何時滿是淚水。
“父親的病後來是越發的嚴重了,禦醫們也是盡了力的,隻是……”大哥沒有說下去,深深地歎了口氣,頭低了下去。
我環顧這靈堂,看外面呼嘯的風吹起落葉片片,如同死亡的蝶。
心裏突然覺得好累,目光空洞起來,心也沉重起來。
好靜的夜,靜到我覺得恐懼。
“撲通”一聲巨響,我和大哥不約而同的站起了身,面面相觑的看着對方。
出了什麽事?
有家丁急匆匆地跑來:“大公子,小姐,不好了,老爺府裏的李管家投湖了……”
我不由得向後退去,心被人用手捏緊了般疼痛,似能滴下血來。
大哥立刻就邁出門去,我也踉跄且焦急地跟去,前面火把重重,空氣裏滿是焦煙的味道。
李平福躺在岸邊,渾身濕漉漉的,可是臉已經青白。
還在府裏的禦醫上前看了看搖了搖頭:“已經沒有救了。”
說完看着我和大哥:“之前是服了毒物了。”
我心再次受了沖擊,毒物,又是毒……我咬緊了銀牙 ,心裏已經沒有了悲傷,全是恨。
“李管家是忠仆,到時就将他葬在父親墓旁吧。”我無力地說着,舉目望去,淩府裏的侍從幾乎都來了,一個個哭成一片。
可是,我卻沒有看到皓月。
當年,是李平福收留了皓月,将她帶回淩府,我見她聰明乖巧,這才收她成了我的貼身侍女。
如今,李平福身亡,她算是他半個養女,按道理,是要通知她的。
我看了看站在這裏的丫頭說道:“你們誰去将皓月帶來。”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卻沒有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