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所有的人都看着底下帶着謙和的笑,一身秋香色裙袍的柳昭容,她的笑那麽美,有着得意,很緩慢的拜倒在地。
“臣妾謝過皇上天恩。”
那聲音猶如蜜糖,我卻聽得膩了起來。一直萦繞心頭的問題再一次浮上,到底她是憑着什麽,得到了如是君王長久的寵愛。
“皇後,明日巳時,柳貴人聽過你的訓誡才可正式成爲昭容,你今夜稍做準備。”太後突然朝我很輕的說道。
我點了點頭:“兒臣知道了,謝母後提點。”
我的目光也落在了柳貴人身上,她的一雙明眸也正盯着我,那裏面是複雜的情感。
宴席繼續着,我看着那些嫔妃逢迎的笑臉,還有大臣間虛僞的客套,終于是發現自己再忍不住。
我低頭撥弄了下面前镂花嵌金均碗裏的雪白的雪蛤木瓜羹,那白的晶瑩剔透,銀勺一晃,我起身微笑着對沈羲遙和太後說:“母後,皇上,臣妾擔心着玲珑,去看看便來。”
太後點了點頭,我悄悄地走到了宴席的外圍,惠菊跟着我。
等我離開了那片喧嚣,腳下快了起來,夜色漸漸的上來了,隻有遙遠的天際還有一絲暗淡的绯紅。
今日的家宴開宴得早,此時也才戍時半刻光景。
池中水已經冰涼下來,我走在那湖邊,軟緞的鞋底被打濕,有冰冷的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惠菊遵着我的命令遠遠地站在湖邊的柳樹下等候,我知她一直擔心地望着我,可是我卻不想回頭,我不想看到那一回頭就收在眼底的燈火闌珊。
面前是浩渺的飛龍池,氤氲的水面上是秋月清冷的倒影,我心裏卻突然開闊起來,腳下很輕的一個旋轉,很久沒有跳過舞了,可是這夜色雖美,我卻沒有舞的心情。回頭看了看那明亮的燈火輝煌,心中沒有絲毫的暖意。
前面有輕輕的腳步聲,是鞋子踩碎了落葉的聲音。
我擡頭看去,月色下,他平靜地看着我,可是那漆黑眸子下面是洶湧的江海翻滾。
我還以平和如水的目光,不同的是我的目光是清淺的小溪,不含雜質。
他笑起來,我們隔着短短的距離,兩人沒有說話,可是我能聽見他的心跳,和我的一樣,猛烈。
他輕輕地轉身,同時我也轉過身去,再回頭,楊柳依依處已不見那個身影,我低頭靜默地笑了笑,回過頭看着遠遠的惠菊:“我們回去吧。”
心裏已不再涼薄,我知,我見到的,不是幻影。
回到水榭樓台,太後一旁的位子空着,我坐到沈羲遙的身邊,很随意地問道:“裕王爺不在了麽?”
沈羲遙看着我,帶着笑說道:“羲赫府裏有些事,他先回去了。”
我點了點頭,笑着看着太後:“不知這些菜品合不合母後您意。”
太後滿意地笑道:“很合哀家的口味,真是難得。”
我回了一個賢惠的笑,目光轉向了下面的歌舞,聽着那袅袅的樂曲,心卻飛到了月光下的煙波亭,飛到了那個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嘴角帶上了一抹淺笑。
沈羲遙就拉了我的手,我回頭對他粲然一笑:“皇上。”我低聲應着,心裏卻是平靜的。
宴席結束後衆妃将太後送至慈甯宮正門處才告退。
我和沈羲遙正要送進去,太後在門前止了腳步,回頭慈愛地說道:“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皇後明早還要辦柳貴人的事,早些安置吧。午膳過來和哀家一起用。”
我福身下去:“兒臣記下了,母後。”
太後含笑看着我,轉身走進了那朱紅的大門中。
看着太後進了正殿,我才起身,沈羲遙站在我身邊,他的眼睛看着那深深的門裏一盞風燈,眸子漆黑如潭,深不見底。
“皇上,”我喚着他:“皇上也要早些安置啊。”
他驚詫地看着我,我平和的微笑,好似心中沒有漣漪。
“皇上,夜色已深,皇上該早點回養心殿休息才是。”
他看着我,突然就笑了:“不高興了?”
我淺淺一笑:“皇上,臣妾擔不起這個罪責。“他一愣,随即想到,七出之一便是“妒”,更何況我是皇後。
我看着他,露出端雅的笑容:“皇上,臣妾畢竟是這後宮之主,再說柳貴人也是被冤枉的,隻是這案子沒有查明,本來要是按着臣妾的意思,是該給她複到從妃位的。”
我說的真誠,沈羲遙目光炯炯:“朕事前沒有告訴你,可怪朕?”
我垂首淺笑:“皇上,您是皇上啊。”
不再說什麽,沈羲遙要拉我,我巧妙的去取袖中的絹帕,擡頭看着他,帶着最柔和的笑:“皇上,臣妾明早要準備柳昭容的晉位,還容臣妾先行告退。”
他讪讪地笑了,點了點頭。
我走在長長的黑暗的宮道上,身後是大批的侍從,風将我的裙角吹起,好似黑夜裏翩然的蝶,月色正好,我淺淺笑着,遠遠的,看到了坤甯宮朱紅的宮門,氣派威儀。
回到坤甯宮裏,晚宴的酒勁上來,眼皮沉沉的,大緻的準備了下明日柳貴人晉位事宜便早早睡下。
絲綢錦被在身上初蓋上有點冰涼,我翻了個身,看着那床前燭台上燃着的紅燭,輕輕地歎了口氣。
惠菊今夜在外間候着,我心就放了下來,自從經過了那夜,即使沈羲遙給我加派了守衛,可總還是有隐隐的恐懼,揮之不去。
尤其是,獨自一人的晚上,一定是要燃着幾根紅燭才行的。
可是今夜,我閉上眼睛,卻一點也不怕那黑暗。
起身輕輕地走到燭台前,吹熄了那紅燭。
我聽到“砰”的一聲,那聲音那麽大,伴着急切的腳步聲,我睜開眼,是無邊的黑暗,莫大的恐懼包裹了我的全身,我下意識地縮在了床角,心“突突”跳着。
床幔給掀開,我睜大了驚恐的雙眼看着來人,黑影幢幢,借着暗淡的月色,我看到了惠菊,還有沈羲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