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看到了那月色下他的身影,看見了那碧波中的荷花,看到了他傾慕的眼神,看到了那勞勞亭中他堅定的眼神,還有他各種各樣的笑,純淨的,開懷的,欣喜的,溫暖的,憐惜的,寵愛的,還有憂傷的,無奈的,決絕的……
我也笑了起來,是打從内心深處的寬慰的笑。
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沈羲遙一臉憔悴地坐在我身邊。
我看到了惠菊,看到了馨蘭、小福子、小祿子,還有其他坤甯宮裏的侍從。
我四下張望着,我想看到一個銀灰的身影,可是,什麽都沒有。
目光轉到沈羲遙的身上,“皇上,”我叫了一聲。
他好似還沒有清醒過來,可是就在聽到我的聲音的一瞬間,他的臉明亮起來。
“薇兒,你醒了!”他的聲音是激動和欣喜,我看着他溫柔的臉,突然就充滿了愧疚。
“皇上怎麽在這裏?”我看着他問。
他沒有回答,卻高興地說道:“那小太監招了。”
我一驚,小桂子說要嫁禍給柳妃,那麽,他招的内容?
我睜大了眼睛看着沈羲遙:“是什麽?”
沈羲遙一笑:“一些恩怨,不過不在你,隻是……等你好了朕再告訴你吧。”
說完他笑了笑,可是他的臉卻有些黯淡,我奇怪地看着他,他又給了我一個寬心的笑容:“解藥已經找到了。”
我心中一喜:“真的麽?”
他點點頭:“很快你就會好起來的。”
我的嘴角不由得就浮上了笑容,但是沈羲遙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從頭涼到腳。
“不過差了一味,宮中沒有,你昏睡的這兩天裏羲赫已出宮去尋了,想來,該回來了。”
宮中沒有的藥會是什麽,三日内可以找回來麽?
不,不是三日,我昏睡了兩日,那麽今天,就隻有今天了……
我看了看外面已經升起的太陽,小桂子沒有告訴他毒發到死亡的日子,可是我是清楚的。
“皇上,”我輕輕地喚了他,他看着我,我看着他英俊的面龐。
其實他比羲赫生得更俊美,隻是那帝王的威儀将他籠罩在一層厚厚的光芒中,讓人看不清。
“皇上,臣妾想知道,是差了哪味藥?”
他沒有說話,目光看向遠方。
我心裏急起來:“皇上。”我加重了語氣。
他回頭朝我一笑:“不是什麽難找的藥,隻是要費些工夫。”他的目光中有堅決。
門被輕輕地推開,張德海走了進來:“皇上,裕王爺回來了。”
他猛地站起身,眼睛裏是明亮的光,朝我看了一眼:“等着朕,就好了。”
我看着他走出去,心裏無端端生出害怕來。屋裏的人皆退在外間,我隻覺得這寝殿如此大,屋頂如此高,顯得我蜷縮其中,如一粒芥子。
我看着那屋頂上龍鳳呈祥描金彩畫,隻覺得那絢麗的色彩沉甸甸壓下,那飛舞的龍鳳纏繞住我的周身,令我不能呼吸起來。
然後,眼前一黑,我又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仿佛做了一場夢,夢中我又變成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淩家小姐。在這個深沉的夢中,我第一次夢見了那個人,那個當年在青龍寺的竹林後與我邂逅的男子。隻是這次,他沒有躲在竹林裏直到我離開,而是在那一曲吹奏完之後,緩步朝我走來。
我看着他如月光般潔白的錦袍從竹林中一點一點顯現,甚至能看到他腰間佩戴的那枚纏枝寶相紫玉佩,上面金篆的“比翼”二字在月光下發出柔和的金光。我緊緊盯着那最後一排竹子,期待他的容貌出現在我面前。就當我屏息以待時,眼前的月光、竹林,還有那個溫潤如玉的身影如被撤去的幕布一般,迅速消失不見。
我隻感到夢中的自己向前奔跑了兩步,想喚出一聲:“等等”,卻被強烈的白光刺得睜開了眼睛。
眼前,沈羲遙一幅如釋重負的表情,滿臉欣慰。他的身後,是羲赫遠去的背影。
自我醒來後,便請求沈羲遙放出坤甯宮裏的所有侍從,沈羲遙此時對我自然是百依百順。但爲了略懲小誡,他罰去了衆人三年的俸銀。不過隻要命沒有丢,錢财不過是雲煙而已。
我從自己的銀錢中拿出了些,私下裏給了他們,也算是補償。
柳妃那邊依舊是被禁足在清月堂裏,玲珑雖一直在這坤甯宮中,可是因着我養傷,就由芷蘭照看着,我也一直沒有見到她。
但是心是放下來的,總是要比在麗妃那裏強。
衆妃每日都會到鸾鳳殿請安,即使我不出去,可是這該有的禮還是有的。
我跟沈羲遙說了不用這樣,實在是麻煩,還是省了去好,可是他卻沒有答應,我也隻得作罷。
倒是勞煩了那些妃子,來請安卻也是對着一張空空的椅子,一張她們心中夢寐的椅子。
在那日喝下解藥後又在太醫的精心調養下,我的身體逐漸地好起來,半個月後,我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這半個月中,我一直托惠菊去打聽小桂子到底招了什麽,可是卻一直沒有消息,同時也要她去打探那缺的味藥是什麽,可是依舊是無果。
我心中疑惑,心裏也有些害怕起來,擔憂着羲赫,生怕那缺的味藥是什麽兇險難得的東西。
可是我又不好問沈羲遙,畢竟,那是羲赫去尋的,我怕問了沈羲遙,他心中生疑。
一日秋高氣爽,這天是一年一度的賽馬大會,沈羲遙與那些王公大臣一早都去了校場。
午膳後的日頭正好,我穿上件略厚的衣裳,想着那菊花此時應該是全都開放了吧,便帶着惠菊紫櫻他們去那紫碧山房。
遠遠地還沒有走近,空氣中飄蕩着雅緻的清香,還有遠遠傳來的女子嬌笑的聲音。
我擡頭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幾隻色彩豔麗的風筝點綴其中,那明豔的色彩透着股快樂,我的心一掃前日裏的憂郁與驚慌,一下子就愉悅起來。
小時候,每每秋高氣爽的日子,我常常纏着幾位兄長帶我放風筝,大哥總是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二哥和三哥在一旁左右跑着。
我還記得那是隻燕子樣的風筝,二哥的手一松,那風筝就“呼啦”一下飛上高高的藍天。我也記得,那時我看着那高遠的天空,想着自己何時可以走出淩府的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