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笑将那湯喝了下去,惠菊驚訝地看着我:“娘娘,都涼了。”
我搖着頭說:“不礙事的。”
自己卻有些悲涼,自己竟然要這樣來維系這平衡。可是,柳妃不能做四妃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啊,自己這樣,是不是繞了個大圈子,還是回到了原點呢?
心裏嘲諷着,搖着頭,惠菊不解地看着我,我擺擺手說:“去取我之前看的那本書來。”
“娘娘,”蕙菊遲疑了下,我看着她目光平和。
“娘娘,那件事,您不再查了麽?”
我笑道:“不急,總會再有動作的,再者,等我回去了坤甯宮,自然有辦法。”
惠菊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我,又轉到了我的腰上,我也低了頭。沈羲遙悲傷的目光又浮在腦中,我笑了笑,可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是溫暖,還是心酸。
不知何時睡了去,恍惚中有人在吻着我,那吻很輕,卻充滿了熾熱。
我睜開眼,他閉着眼,神情專注而深情,我看到了他長長睫毛上有小小的晶亮的東西,瑩潤,卻刺着我的心。
“皇上,”我輕聲喚了一聲,他沒有擡頭,依舊是深情的吻,可是手上卻不再隻是支着床。
我向後縮了縮,“皇上。”我再一次叫道。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眼裏是笑,可是那笑我看着害怕。
夜很靜,惠菊早已不知去了哪裏。除去了錦被的空氣讓我感到冰冷,可是他的身上有汗滲了出來,我默默地承受着他的侵占。
我看着他,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雖然充滿了深情,可是那深情的最底層,卻有什麽是我看不透的。但是我相信,那與深情沒有任何的關聯,就如同火焰最深處的一塊寒冰,融化不了。
醒來時,他已經去上朝了,他起身很輕,更衣洗漱也沒有聲音。我知,他盡量不吵醒我。心中泛起一陣漣漪,看看身上星點的紫斑,紅了臉。
渾身酸疼,惠菊端了一盞紅珊瑚鑲銀碗進來,這碗我見過,在我每次侍寝後都會用到。
她的表情怪怪的,我看着她,又看了一眼那碗。
惠菊輕聲地說道:“娘娘,皇上吩咐一定要您喝了。
我看着那藥汁皺起了眉,到底是什麽,擡頭正想跟惠菊說将它倒掉,可是還是沒有說出口,這是他的意思,我便從了吧。于是端起那碗,一閉眼就喝了下去。
我想,這應該是防止受孕的藥吧,他該是不願我有孩子的,畢竟外戚強大。這樣也好,我心中對自己道,将碗交給惠菊,她的表情依舊是怪怪的。
我很好奇,“怎麽了?”
惠菊想了想笑道:“沒什麽的娘娘。”
可是她的笑不自然,我盯着她,她将目光别開去。
我加重了目光中的威嚴:“到底怎麽了?說。”
惠菊端着盤子的手緊了緊,“娘娘,聽皇上身邊的太監說,昨夜裏柳妃娘娘被降爲貴人了。”
說完看着我,我卻隻是很平和地說道:“還好,沒有賜死,她該感激了。”
惠菊詫異地看着我,我站起身,沒有解釋,隻是對她說:“皇上沒有禁止我外出吧。替我更衣。”
掖廷是後宮中級别較低的妃嫔住的地方,柳妃,不,如今的柳貴人此時就住在這裏的清月堂中,位置是掖廷的一個偏僻處,外面是修竹,卻有些荒蕪。
當我到這裏的時候,太陽才剛剛升起,但是那绯紅而溫暖的光卻灑滿了大地。
掖廷裏的女子都剛剛起身,因此那長廊上都是侍女的身影。這些人幾乎沒有見過我,我也隻是穿着最簡單的衣衫,僅帶了惠菊,其他的侍從全部在掖廷外守候。
清月堂裏住着三個女子,柳妃在最盡頭的房間,我讓惠菊将其他幾個女子以一些理由請了出去,自己走進了那與昭陽宮相比簡陋許多的屋子中。
這間屋子裏多用竹器做裝飾,看起來很自然,少了後宮的富麗。不過在我看來,卻是個修身的好地方。
惠菊爲我掀開一層青綠的門簾,柳妃就坐在裏面的梳妝台前,她隻是坐在那裏,那麽安靜,看起來完全沒有之前一個寵妃的驕橫和跋扈,此時,她看起來隻是一個溫柔清秀的女子,可是眼神卻失去了光澤。
“柳貴人。”我用最平和的聲音喚道。
柳妃回過頭來,眼睛精光一輪卻又迅速的暗淡下去。
我歎了口氣走到了她身邊,她并沒有看我,隻是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張折扇。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把極簡單的扇子,雪白的,上面有一首詩。
“結根挺涯涘,垂影覆清淺。睡臉寒未開,懶腰晴更軟。搖空條已重,拂水帶方展。似醉煙景凝,如愁月露泫。絲長魚誤恐,枝弱禽驚踐。長别幾多情,含春任攀搴。”
那字是我熟悉的,在那雪白的紙扇上,他的字通篇連貫,一氣呵成,疏密得體,輕重适宜,蒼勁有力。
這詩也做得極好,我看着柳妃癡癡的看着它的神情,心裏莫名的難過起來。
我想伸手将那紙扇拿到手上,柳妃一個轉身将那扇子護在胸前,那麽小心。
她的眼睛裏有淚,一滴滴地淌下,我看了一眼在我身邊的惠菊,輕聲道:“惠菊,你先下去在門外候着吧。”
惠菊小心且害怕地看了一旁的柳妃一眼,“娘娘,”她擔憂道:“娘娘,您一個人在這裏,可以麽?”
我點了點頭不再看她,惠菊腳下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走了出去。
在門關上的那一刹那,柳妃回過頭來,她看見坐在一邊的我,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
她的嘴角越揚越高,最終卻彎折了下來,我看盡了她眼中的悲傷和她抽動的嘴角,突然她又擡起頭,一步沖到我的身前,拉我起來又推搡着我。
“你走,你來做什麽?你現在滿意了吧。你滿意了吧。”
她終于大叫出聲,外面的惠菊推門一個箭步進來,我一回頭喝道:“誰讓你進來的?下去。”
柳妃兇惡地看着我,“這下,我成了這個模樣,你可以滿意了吧。”
她仰天長笑起來,那笑讓我心裏發凜,一陣的寒戰。
“我想,你誤會了。”我慢慢地說着,自己的聲音平和,隻是想讓她也平靜下來。
我用鎮靜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中也帶着溫和,柳妃漸漸止住了那悲涼的笑,安靜下來。
我點頭示意她坐在我的身邊,柳妃腳步動了動,卻沒有邁出,我一笑說道:“怎麽,你怕什麽?”
說完也不看她,隻是四下打量着她住的這個房間中的擺設。
牆邊的竹藤架上是一些瓷器,但是看得出不是什麽特别珍貴之物。窗邊有一隻白色的瓷瓶,裏面插着幾根柳條,葉子是深綠的,已經失去了春天那碧綠嬌嫩的生機。這間屋子的采光并不是很好,太陽已經高升起來,可是這裏依舊還是有些暗淡,最裏面一層紗簾裏是柳妃的睡榻,我隻能隐約的看見一床素雅的被面,是柳葉的圖案。
心中有些感慨,即使是已經被貶爲了貴人,即使是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中,可是他給她的細小的東西,依舊是貼着她的名字,或者說,是他心裏認爲她會喜歡的吧。
“皇後娘娘有什麽指教就請說吧。”
我聞聲轉過自己的臉,柳妃依舊是站在我的面前,她的情緒已經平緩下來,口氣十分的冷淡,卻也不卑不亢。
此時的她,少了那寵妃的傲慢自大,倒也有幾分令人欣賞之處的。
我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站起身,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在這屋中轉着。
牆角處是一張桃木的桌子,可是上面的紅漆卻有些斑駁了,我看到那裏散着一些紙片就徑直走了過去,那上面全是詩,字體柔婉卻不失力道,不過少了分大氣,想必就是柳妃寫下的了。
我随手拿起一張,看了看還是站在原地看着我的柳妃。
她沒有動,眼睛失去了光澤,似在想着什麽。
我低頭,那素蒿的紙上寫着“月皎風泠泠,長門次掖廷。”上面依稀可見有水打下的痕迹。
再拿起一張,“真成薄命久尋思,夢見君王覺後疑。火照西宮知夜飲,分明梭道奉恩時。”
我又看了看那桌上其他的紙片,都是同樣娟秀的字迹,寫着宮怨。
柳妃還是站在那裏,目光中有點點金光,我看着一滴淚順着她消瘦的面頰滑下,在下巴處晶瑩的晃動了許久,終于滴落下來,我心裏有些難過。
我笑着看着她,友好地說:“這詩真好,不愧是大羲第一的才女。”
柳妃的眉頭動了動擡頭看我,語氣是平靜的,但也是悲涼的:“你,在嘲笑我麽?
我低頭一笑,拿起那第一張紙輕輕念道:“月皎風泠泠,長門次掖廷。”
停了停看了看周圍,最終将目光落在了柳妃的身上,“你可想過,爲何你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柳妃輕“哼”了一聲,“如果不是你指使,我怎麽會被皇上貶爲貴人?”
她的目光又冰冷起來,我歎了口氣看着她,目光中是無奈。
我坐了下去,輕聲道:“本宮還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去讓你蒙冤。更何況……”
我停了停,目光犀利地看着她的臉說道:“更何況你是否想過,我何必與你争呢?如今我是皇後,皇上對我的寵愛是這後宮中最多的,我何必與你一個妃子去争?”
自己笑起來:“如果你生了個皇子也許我還有必要,可是你偏偏生了個公主。”
柳妃的臉變得很難看:“沒有你,我生什麽皇上都不會這樣對我的。”
我搖了搖頭不再看她,也不想辯解什麽。隻是看着那桌上的素蒿,半晌才對她說道:“本宮今日來,隻是想知道,那晚你去了側殿之後,可還遇到了什麽人麽?”
柳妃不解地看着我,我的臉色一定很憂愁,充滿了晦暗。
柳妃一時愣了一下,可是還是沒有要說的意思。
我又站起身,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柳如絮,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救你自己了。”
柳妃忽閃着她的眼睛,我繼續說道:“如果你想不起來,于我,沒有什麽,可是你,早晚會因爲行刺皇後被殺的,這是大逆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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