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笑起來看着他,他的眉頭松了開,一手拉起我:“怎麽會睡不着?”口氣已經是溫和如常的了。
我腦中飛快的尋思着,怎樣的回答能讓他開懷從而不再追究,也不多心。
我裝出一副羞赧的模樣:“之前皇上夜夜都在此的,今夜去了柳妃那,臣妾不習慣……”
聲音已嬌弱下去,臉上也因着自己這話浮上一抹绯紅。
他終于是完全笑了起來,眼裏不再有懷疑和惱怒,他拉我坐在他的腿上。
我瞥了一眼底下依舊跪着的侍從,“皇上……”我拖長了聲音喚道,向他眨了眨眼,看了看下面跪的一衆人。
他一笑:“你們都下去吧。不過沒有下次。”
我看着那退出去的人影,轉頭看他:“皇上,臣妾的貼身侍女惠菊呢?”
他的頭埋在了我的頸間,我被他弄得癢癢的難受,可是卻依舊是笑着接受。
他擡起頭:“送去辛者庫了。”
我一驚,不由得推開他:“皇上,惠菊沒有犯錯啊,還請皇上将她放回來。”
那辛者庫可是吃人的地方,什麽人進去都要掉層皮的,我心中擔憂焦急,眼睛牢牢地看着沈羲遙。
他被我看得無奈,高聲對外面喊道:“張德海,去辛者庫把娘娘的侍女帶回來。”
外面人應了一聲就消失了,他拉了我的手走到床邊,蠟燭熄滅了。
夜半醒來,沈羲遙在身邊沉沉睡着,我蹑手蹑腳的起身将地上衣服袖袋中的那塊玉佩取出,小心的先放進了衣櫃裏風雪衣内襟的口袋中。
再回到床邊,看着他熟睡的臉,心裏卻想着羲赫。此時的他在做什麽,是否也和我眼前人一樣,深深的睡去了。
耳邊隐約的傳來箫聲,我揉揉眼睛,是自己迷糊了吧,是幻覺?
可是仔細聽着,真的有,是他,是那曲《流水浮燈》。
再不願回到床上沈羲遙的身邊,自己披了件衣服湊在燈下,讀起書來。微微有些冷,長長的頭發瀑布般披散下來,好似一匹上好的黑絲綢,輕輕的滑在胸前。我慢慢地翻着手上的書,腦海中都是他的身影。
有人輕輕的搖我,睜開眼,不知何時自己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擡頭看,是沈羲遙,他不解地看着我,眼波中還有心疼。
我笑笑,不等他問就說道:“臣妾半夜起來坐在這裏看月亮,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
他眉毛一揚:“月亮?月亮就那麽好看麽?”
我一笑:“宿雲鵬際落,殘月蚌中開。皇上難道不覺得好看麽?”
他寵溺的一笑:“回去床上睡吧,小心着了涼,朕早朝去了。”
我點點頭,在他的注視下躺在床上,他細心地爲我蓋好被子,看着我閉上眼睛才出去。
我聽見那門被關上,等了一會睜開眼,翻身下床将那玉佩小心的收在了木匣之中,自己才長籲一口氣。
召喚外面的侍女進來,卻是我不熟悉的面孔。
“你們是?”我指着在外面站着的幾個宮女,雖說不熟悉,可是又好似在哪裏見過。
冥思苦想之際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是芷蘭。
見我不解且迷惑地看着她,芷蘭微一笑:“娘娘,從今日起,奴婢就是您的貼身侍女了。”
我咬了咬下唇,知道這是沈羲遙的意思,隻随意地問了一句:“那之前這坤甯宮裏的人呢?”擡頭看着芷蘭,眼神卻多了份淩厲。
“回娘娘,那些侍從還在。”芷蘭平和地回答道。
我喘了口氣轉身:“本宮還是有些累,你傳話下去,讓六宮的嫔妃今日不用來了。”
說罷将手邊厚厚的錦緞簾帳一拉而下,隔絕了外面那些陌生的臉孔,心沉甸甸的。
回到床上躺好,卻閉不上眼,是依舊有些累的,可是心裏不知爲何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好的感覺,心很慌,仿佛自己一閉眼就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一般。
芷蘭走了進來,端着一個木漆朱盤,上面是一隻同樣的木漆朱碗。我看着她,她沒有表情地走到我身邊:“娘娘,這是皇上吩咐給您用的。”
我湊上前一看,那碗中有黑色的汁液,卻沒有味道,我好奇且有些害怕地看了看芷蘭,她依舊是沒有表情,隻是看着我。
我在猶豫中拿起那碗一飲而盡,有些微苦,卻也有一絲甜,喝完不久就感到頭很沉,眼睛不由得閉了上,漸漸睡去。
有人在看着我,意識清晰起來,睜開眼,沈羲遙坐在我身邊,我朝他一笑,他也就笑起來,可是那笑有些勉強。
我從他略帶哀愁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害怕。
“怎麽了,皇上?”我的聲音有些發顫,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今晨早朝,你父親沒有來。”
我心一緊,呼吸急促起來:“可知是爲什麽?”
“你大哥說他患了風寒,不要怕,朕已派禦醫過去了。”
我點點頭,眼睛看向一邊,父親年邁,身體也被繁重的朝事壓得日漸不好了,如今竟沒有能來上朝,可見不是簡單的風寒。
我的目光無意識的從沈羲遙的臉上掠過,突然,我以爲自己看錯了般,他的臉上有一抹很淺很淺的笑,還有一絲欣喜。
我害怕他那樣的神情,仿佛有什麽駭事會在前方等我,不由得就抓緊了被邊。
“皇上,臣妾想……”我踟蹰着,他看着我,目光中是同情,我有些奇怪。
他一笑:“朕知你想回去看看,可是還是等禦醫回來禀報再說吧。”
我聽他這樣講了,隻好點點頭。
一整日都沒有什麽心情,玲珑一直就讓乳母帶着,她身邊還有大批的侍從,都十分精細,我便不擔心。
惠菊已經回來了,我想辦法還是将她調到了東暖閣當差,這樣,終于是有了個熟悉的人在身邊侍候。
晚膳時禦醫終于是來通報,父親沒有什麽大礙,隻是需要休養。
我松了口氣,沈羲遙囑咐了幾句給禦醫,讓他和其他幾位一直待在淩府,直到父親痊愈。
我心放下來,晚上哄玲珑睡着後陪着沈羲遙批奏章,燭火下他的神色那麽認真,我看着他一本本的看着,用朱筆寫下批示。
我知道他很辛勞,我知道他是好皇帝,我也知道他對我很好,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爲何就是無法對他産生和對羲赫一樣的感覺。
小聲地歎了口氣,目光再次轉向了手中的書,再擡頭,他卻看着一本奏章發呆,臉上有隐約的笑。
我借着燭光看那奏章面上的字迹,很熟悉,可是卻看不清。
過了幾日,早朝剛下不久,後宮裏遍傳開了一件事,父親之前上奏章告老,想辭去宰相之位。原因是年老多病,可是皇上一直不議,昨日又上書一封,皇上很是爲難,但卻似是要準了。
我終于想起了那夜那字迹就是父親的,可是我不明白,父親的病不是不嚴重麽?難道是那禦醫礙着我不好說。心中十分的擔憂,還有深深的心酸,自己身爲女兒卻不能在父親身邊照顧,實在是不孝啊。
想着見到沈羲遙就請他準了我回淩府探望的請求,可是直到晌午他都沒有來我的坤甯宮。
晚膳時沈羲遙終于來了,他滿臉的疲倦,我端了茶給他,他接過卻不飲。緊緊地看着我說:“明日你回淩府去,勸你父親不要辭官,朕等他好起來。”
我很吃驚,他的心裏,不是一直都希望父親辭去官職麽?怎麽如今卻……
我不會把這歸結于我的得寵,他不是那樣的人,那麽,是因爲父親的門生遍布朝野麽?可是父親一直效忠皇帝,他的門生也都一樣啊。我有些不明白,但是回家的心卻迫切到自己沒有仔細的考慮這個問題。
伺候他睡下後我收拾了些東西,明日不是省親,便沒有那麽大的排場和規矩。一切停當我才睡下。心裏那隐隐的不安卻一直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