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笑了笑,就看見他的目光又溫和地看過來,那目光中有太多太多的情感我不能面對。
“羲赫你可還好?”沈羲遙一雙利目猛地就掃了過去,語氣卻是溫和關切的。
他笑了笑:“多謝皇兄的關心,臣弟還好。”
我勉強帶着笑說:“王爺的傷勢可要好生的調養呢,皇上這幾日都擔憂的緊。”
他也笑笑,舉起酒杯敬與沈羲遙:“皇兄放心,臣弟無礙的。”
他說罷一飲而盡,可是臉上就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我擔憂得幾乎要說出話來,囑咐他不要過多的飲酒。
可是話剛到嘴邊,身邊的沈羲遙就開口了:“你有傷在身,不宜過多的飲酒,還是少喝的好。”
沈羲遙的眼睛裏滿是笑意,羲赫就放下了酒杯,我也将話咽回了肚子。
實在難熬,我心中煩悶,心思總是跑到席下那個月白的身影上,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雖然他笑着,可是我卻感到了那笑的悲涼。
魏王和其王妃和樂融融的說笑着,不時敬高坐上首的沈羲遙和我。
魏王對其王妃很好,不時地爲她夾菜擋酒,我看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魏王夫婦兩人身上,那眼中的是羨慕和無奈。
“羲赫,你也不小了,何時娶個正妃回來呢?”魏王突然的話弄得羲赫臉上一陣發白,我端着酒杯在面前慢慢飲着遮蓋自己同樣蒼白的臉,還好所有人都将注意轉到羲赫身上。
“羲赫還沒有想過。”他尴尬地一笑,慢慢說道。
“這京城的女子就沒有一個你看上的?”魏王有些喝高了,半傾着身子問道。
羲赫搖搖頭:“大哥,羲赫如今不想納妃,隻望身體趕快恢複去保我大羲江山安甯。”
魏王撇撇嘴笑到:“你畢竟是個王爺,六弟都有了兩個側妃了,你這個兄長卻還沒有,怎麽說得過去。”
羲赫搖着頭:“如今真的不想。”聲音略低了下去,目光飛快地掃了我一眼。
我忙笑着說道:“王爺身系國家安危令人敬佩,本宮敬王爺一杯。”
說罷盈盈笑着,他也一笑,那是我在他進來這胧煙閣後看到他第一次露出純粹的笑,我微垂了眼,心裏有喜有悲。
喝了杯中酒,爲了怕魏王再提此事,我又笑着看着正欲張口的魏王:“魏王爺,本宮也敬你一杯,如今回來京城,可要多留幾日,皇上可是很想念你呢。”
魏王忙回敬我,我舉杯一口飲盡,然後一拍手,十幾個戎裝漢子手執佩劍走上堂來。
“隆隆”的鼓聲響起,有沉穩的男聲唱道:“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衆人皆觀望過去,隻有羲赫的目光久久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舞終了,我身邊的沈羲遙卻突然微探了身子緩聲對羲赫說:“朕突然想起來,你上次走時不是說回來希望朕賜你一樣珍寶麽?怎麽後來就沒再聽你說起呢?”
我心一沉,“突突”跳個不停,再看他,臉色卻依舊如常,朝沈羲遙一笑,可是目光卻是看着我的。
他答道:“臣弟極愛皇兄的一樣寶貝,隻是,臣弟知道若是跟皇兄要了就是強人所難了。”
“哦?是何物?朕倒真想知道了。”沈羲遙眉毛一挑問到,臉上滿是好奇。
可是他身邊的我卻已是渾身大汗,雖明知羲赫不會說,可是還是緊張萬分“臣弟很喜歡皇兄收藏的一把古琴,名叫綠猗。”他淡笑着,目光直直地看向了我,含着狡黠的笑。
我一驚,那琴在我處,是我每日必彈的物件。
沈羲遙的臉色稍變:“綠猗,朕已将它給了皇後了。”
羲赫做出猛然了悟的樣子:“那是臣弟冒犯了。臣弟并不知此。”
沈羲遙笑着看着我,我心裏有一絲甜一絲苦,含笑着說:“既然王爺喜歡,本宮就送與王爺了,好琴還需知音賞,本宮在古琴上沒有什麽領悟,王爺喜歡這就命人給你送去。”
沈羲遙的眼中含着滿意的笑微點點頭,在他眼裏我是一個得體的皇後,可是他不知,羲赫要此琴的原因。
琴被擡來了,裹在大紅的綢緞中,他小心地揭開,眼中是贊歎和滿足。“多謝皇兄,多謝皇後娘娘。”
說罷他坐在了琴前,十指撥轉,一曲《流水浮燈》就靜靜地流淌在月下甯和的胧煙閣裏,不過他的彈奏中多了幾分大氣,聞之峨峨若泰山,洋洋若江河。
我輕輕地笑了,一杯一杯的飲起來。
一杯一杯的飲起來。不覺已喝下幾大杯酒,頭暈沉起來,我實在是無法再待下去,我怕我再看他一眼就會湧出淚來,眼睛已經酸脹得厲害,我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如何,可是我知道我必須離開。
再飲下一杯,他的琴聲戛然而止,沈羲遙拍起手來,我克制着自己的感覺柔聲道:“皇上,看來這琴贈與王爺才真的是物得其主了呢。”
沈羲遙點着頭,我端起酒杯笑着看着已經回到席上的羲赫:“王爺,本宮再敬你一杯。”
說罷不看他便飲下,身子輕飄起來,有些眩暈,我帶着醉意的笑看着沈羲遙輕聲說着:“皇上,臣妾不勝酒力,有些醉了。”
沈羲遙關切地看着我,目光柔和卻緊緊相視,我看着他,眼波流轉:“皇上,請容臣妾先行告退。”
他拉了我的手用力地捏了下,有些疼,可是我依舊帶着笑在臉上。
他想了想:“也罷,今晨你也感到不适,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我聽了他的話起身走到堂下一施禮,便由惠菊等人扶着略帶踉跄地退下了。
走過了長長的飛橋,我掙開惠菊的手,腳步已恢複了從容,回頭看着那水上一片燈火輝煌,四周是靜夜裏風吹響的沙沙聲,我看着天上一片晶瑩的星,那點點銀光就漸漸地模糊成一片。
舉起寬大的袖子拭了拭眼角,那燈火輝煌處有一個我熟悉的身影,即使已經隔了很遠,可是我依舊能一眼認出他來。
“娘娘今日怎麽這麽快就醉了?奴婢記得先前有次娘娘不是喝了比今日多的酒麽,可是卻沒有醉意。是昨夜吹了風受了寒還沒有好麽?奴婢回去再給娘娘煎一副藥吧。”惠菊小聲地問着我。
我“啊”了一聲回神轉頭看她,眼波突然就從受驚變成溫柔,我聽見了遠遠傳來的樂曲聲,笑了,是樂府新奏起了那曲《流水浮燈》。
“惠菊,”我說:“你可聽過,酒不醉人人自醉麽?”
惠菊搖着頭,我不語,扶了她的手慢慢向坤甯宮走去,可是我知道,哪裏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而是“不如飲待奴先醉,圖得不知郎去時”。
我先離開,對我,對他,都好吧,那宴席上,他也會展顔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