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冬日這裏處處彌漫着清冽的梅花香氣,還有枝枝梅花可以欣賞不愧是宮裏最得寵也得了最長寵的妃子宮室啊。我微搖着頭,腳下不覺已走到柳妃寝殿的門外。
裏面沒有動靜,我走得很慢,绯然若是通報也該出來了。
我側目看了惠菊一眼,她上前掀開門上挂着的薄紗軟簾,一陣涼爽安神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我走了進去,绯然的身影在左手邊的屋子裏,我緩緩地走過去,這裏的裝飾很是華貴,牆邊靈芝蟠花大鼎中散出的淡薄的輕煙徐徐,另一邊是一扇巨大的冰雕,上面刻着精緻的石榴葡萄。
柳妃半躺在床榻上,見我進來隻擡了擡眼睛,我走到她身邊她才裝作要起身的樣子。
我一把扶住:“身子重就好好休養着。”臉上是淡薄的笑意。
柳妃冷淡地說道:“謝皇後娘娘。”
我看了惠菊一眼,她立即拿了之前我準備的東西上來,柳妃朝绯然一點頭,绯然就接了過去,甚至沒有掀開那朱紅的蓋簾看一眼。
我心裏有些不快,看着柳妃依舊冷淡高傲的臉,坐到了她的床邊。
她真的是沒有經曆什麽後宮的波折,榮寵在身這麽久,她的脾性變得如此傲慢也是正常,更何況又有了孕。
我這個一直被皇上冷落的皇後,她自然不放在眼裏。
可是她不知道,如今都不同了。
“你們下去吧,我有幾句話想跟柳妃妹妹說。”我直直看着柳妃,眼裏都是笑意。
惠菊行了個禮就下去了,绯然卻進退爲難。
柳妃一揮手,她立即就跟着惠菊出了去,随手放下了軟緞門簾。
“這衣服真好看。”我伸手拉起柳妃水紅上衣的一角裝作細細欣賞。
是的,這衣服的做工實在精細,那孔雀站在一根鮮花滿開的樹枝上側過臉來,神情倨傲,羽毛根根分明,眼珠是用一粒黑珍珠鑲嵌而成。
“隻是……”我停了一下,看着柳妃回過頭來的秀美的面孔,道:“水紅就是水紅,即使在再深,也永遠不能成爲正紅色。”
柳妃臉色變了下,我站起身微笑着看着她,可是眼中滿是嚴厲和震懾。
“在這皇宮裏,最重要的是要守規矩。不論何種紅色,恐不是從妃一級可用的。”
說完走到門邊又回頭看她,她的臉漲得通紅,完全失了本身的柔婉氣質。
我又說了一句:“既然你身子沉重,就不必每日向我請安了,今日我會跟皇上奏明的。”
說完掀簾走了出去。還沒有走到正殿,绯然從後面走上來向我行禮:“皇後娘娘請留步,我家主子請娘娘過去。”
我微仰起頭看了看天,不知何時飄來大片濃雲遮住了陽光,周圍暗淡下來,沒有風,悶熱。
绯然爲我掀開門簾後退到一邊,惠菊我已讓她在門外候着了。
柳妃已經站在了窗邊的一張桌前,手上拿着之前绯然放在那裏的,我給她的禮品。
一根玉如意被她緊緊握着,用力之大,我能看見她的指關節微微的發白。
我沒有說話隻是等待着她,外面的冰雕融化,水“滴答”地落在銀盆之中,在如此安靜的時刻清晰可聞。
“滴答”,又一聲,柳妃終于回過身,帶着一絲嘲弄的笑。
“你以爲皇上爲什麽複六宮行禮之儀?難道是因爲你的美貌?你錯了,如今西南有先帝在位時未剿滅的賊人勾結邊國猖獗,可是裕王病重,皇上要重用你二哥才對你禮遇的。”
她的神情是那麽的得意那麽的諷刺,我心一沉,有種莫名的小小的失落,仿佛被人迅速的揪了下的疼。
可是我還是笑着看着她:“是麽?原來如此啊。”
我的笑容更加的燦爛,逼近她一步,眼中含着冷意。
“原來皇上賜本宮蓬島遙台是爲了這個,那我如今可以放心的收下了。”
說完要走,卻被人拉住,回頭是柳妃不可置信的眼睛:“你說什麽,蓬島遙台?”
她的口氣變得慌亂和質疑,她的眼神中帶着絕望和小小的盼望,盼望我是騙她。
我低頭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雖心有不忍,但是我還是點了點頭:“是啊,蓬島遙台。”
柳妃的手輕輕地滑落,無力地垂着,她的臉色在我點頭時黯淡下來,我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床邊坐下,甚至忘了在我出去的時候恭送行禮。
可是我也顧不上在意這個,何況本身我就不在意。
我隻在意的是,他是否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樣對我動了情。
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變得在意了,不單是他的情關乎着我的命運,我家族的命運,心底深處還有小小的失落和痛楚,在我顧慮完其他的時候就那麽明顯的顯現出來,刺得我生疼。
沒有直接回坤甯宮,我帶着惠菊去了那曲徑通幽。其實不是有意過去,隻是腳下無意識地走到,待自己反應過來,已經站在那迷宮的入口了。
怎麽走到那亭中我已知道,往事點點湧了上來,若說我對他完全沒有情那是騙人的,不論是那個夜晚還是那期燈會,又或者是蓬島遙台上那個平易得不若皇帝的君王。
想到沈羲遙,另一個面孔立刻浮在腦中,他溫和自在的笑,他的眼睛,我的心中頓感溫暖,可是溫暖過後,是更加悲涼的凄涼。
原來,他更深地進入了我的心,那麽深那麽深,深到我以爲我已經忘記了。
“娘娘,”惠菊搖着我的胳膊,我回頭看她:“怎麽了?”
惠菊擔憂地看着我:“娘娘,可是在柳妃娘娘那裏出了什麽事麽?您從昭陽殿裏出來就不對勁了。”
我搖着頭:“沒什麽,我們回去吧。”
看看時辰,若是他要來,就快了。
坤甯宮裏漫着絲絲涼意,在我走進的一刹,兩扇大幅的飛鳳樣冰雕就擺放在正殿内兩側,是新制成的,做工精緻,可是我沒有停留,徑直向東暖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