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身看他,他的臉上充滿了疲憊,仿佛不勝重負般。
我走到他面前,他睜開眼:“爲什麽走?”
我微微的别過臉去看着燭台上的燭火上下跳動,他的臉就在這跳動的燈火下明晦不定,我不知該給他怎樣的答複,就定定地站在那裏。
他歎了口氣:“坐吧。”
說完就要拉我的手,我慌忙後退了一步,隻留下他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手上的雙龍奔日和田白玉扳指提醒着我,他是皇帝。是那個視我淩家如敵的皇帝;是那個在大婚之夜将我變成有名無實的皇後的皇帝;是那個在前朝聰明睿智卻手腕強硬的皇帝……
卻不是那個在燈會上自在放松的皇帝,也不是那個在蓬島遙台上溫和随意的皇帝……
我慌忙跪下:“請皇上恕罪。”
他惱怒地站起來:“你爲何如此的怕我,爲何?”
我不再說話,他揉揉眉心,停了許久終于開口:“這些人是怎麽搞的?該是晚膳的時候了,怎麽還沒有送來?”
他的口氣平緩下來:“你起來吧,你沒有什麽罪要朕恕的。”
我長籲一口氣,這時宮門打開了,張德海走了進來:“皇上,晚膳已經在西側殿備好了。”
同時飛快地瞟了我一眼:“請皇上皇後移駕。”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他卻走得從容。惠菊他們小心地和皇帝身邊的侍從跟在我們身後,她的臉上擔憂和喜悅并存,而其他人則是開心而小心地笑着。
晚膳是從禦膳房送來的,雖不比蓬島遙台上的豐盛,卻也精緻無比。
張德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爲他布着菜,他卻将那些全部夾到了我面前的銀碗之中,自己隻拿起一隻金杯喝着酒。
我看了看他,他的神情隐藏在那酒杯的後面,我站起身,示意衆人退下,自己在菜品中挑選着,學着張德海的樣子用用銀匙爲他夾菜。
他擡頭看了我一眼:“讓他們做,你陪朕用膳。”
我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就讓臣妾來吧。”
他看了我好半天,終于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皇上可是爲什麽事心煩麽?”我一邊将面前的已經片好的桂枝羔羊烤夾到他面前的盤中,一邊看似随意地問道。
他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銀光一閃,我垂下眼簾:“是臣妾僭越了。”
“不,沒什麽。”他擡起頭:“朕隻是好奇你爲何會這樣問。”
我淡笑着說道:“皇上用膳時并不專心,就是一口酒也會喝很久,不是有心事,還會是什麽。”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點了點頭。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就如同僅僅是關心一個他在意的人。
“不知裕王得的是什麽病,如此嚴重。”
“不是病,是受了傷。”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我向遠遠一旁站着的張德海使了個眼色,有指指桌上幾乎未動的菜,張德海立即明白過來,悄悄地撤下了那些,隻留着幾樣點心和一壺茶。
我走到他身邊:“皇上不用擔心,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好起來的。”
他回身朝我一笑,卻是勉強的:“朕将太醫院的所有禦醫都派去了,羲赫他……”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言語中是不解和不滿:“朕真不知他是爲何,四個月已是大大的少于他與朕定的期限,更何況前方戰事激烈,即便是推遲了回來的時間,朕又如何會怪罪他?”
他搖搖頭繼續道:“既然在那裏受了傷,就該先治療的,卻不知爲何趕着回來,傷勢惡化是在所難免的。”
“王爺一定是爲了給皇上一個驚喜。”我盡量地讓自己笑得自然,可是我知道,自己說出的這話又傷了自己多大的心。
也許,隻有我知道他爲何急匆匆趕回來,那仗據說打得艱辛,隻因他的目标是四個月結束戰事,自然更加的辛苦。
“若是戰場上受的傷朕就不怪他了,可是偏偏是一仗結束之後,他卻不知爲何獨自悄悄前往白日的戰場,被埋伏的敵軍發現,奮力拼殺受的傷。”
他搖着頭,滿是憤怒:“還好是殺了出來,不然……”他沒有說下去,而是感歎道:“朕真想知道是爲何,是什麽讓他又回了去。”
我也狐疑起來,是啊,爲何呢?
“皇上,王爺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的,待王爺傷勢好轉了,皇上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我還是帶着笑,奉上一杯茶:“皇上請用。”
他接過茶水看了看我:“朕同樣不知的是,你爲何要離開。”
他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我的臉上,我慌忙低下頭去。
西側殿地上滿鋪着深藍的毯子,上面用金線繡着的金鳳羽毛豔麗,我盯着鳳尾的彎轉,那五彩的絲線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着明麗的光。
他的聲音傳來:“是因爲了朕之前對你的态度而在怪朕的麽?”
我微微福身:“皇上,臣妾從來沒有埋怨過皇上,臣妾知道自己進宮不是因爲臣妾的樣貌才德,是因爲皇上對我淩家的格外施恩,臣妾以及自己全家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皇上呢。臣妾之所以離開,是不願讓臣妾身邊的侍從們擔心爲難,免得他們遭受責難。”
我一口氣說完,既然要面對了,不論今後是否有寵,寵愛多少,我就要爲自己的家族做出保護了。
他笑起來拉起我,将我擁在懷中:“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地說着:“皇上曾經說過,天上的仙子是不需被凡間的規矩牽絆的。”
同時擡頭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自己這樣的笑容有多醉人,也知道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可是,如果已經是躲不掉的,那麽,就隻有利用了。
他大笑起來,同時深深地看着我,那眼中蘊含的意思我明白,他在我耳邊低聲說着:“不要這樣對朕笑,朕會控制不了自己的。”
我羞紅了臉,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呼出的氣弄得我的耳朵癢癢的有些不适應,我不着痕迹地偏了臉去。
他抱緊了我,我低下頭嬌羞地說道:“皇上……”
心裏卻十分的排斥自己的所作所爲,如果認真的論起,這算不算是勾引呢。
不過還好,這裏不是寝殿所在的東暖閣,我也就不是很擔心,也許我可以想到辦法躲避掉今夜。如今我的心情是無法接受侍寝的,雖然我知,逃掉,很難很難。
可是他卻似受了鼓勵般,将我打橫抱起就向裏室走去。
在他的懷裏,隔着單薄薄的衣衫,我能聽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我的心卻涼了下來,緊張和恐懼湧了上來,裏室有休息用美人榻,我知道,可我不知他也知道。
衣衫褪盡,我縮在榻上,雙手抱肩不敢看他。
因是夏天,美人榻上鋪着一層玉石席子做消暑用,可是光身在上面卻會覺得冰涼入骨。
我别扭的扭動了一下身體,他看了出來,輕輕地環住我,他的身體溫暖還有淡淡安定人心的香味,我閉上眼,感覺到他的熾熱,自己心裏卻恐慌抗拒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