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東西側殿和後殿,我站在遠瀛殿最後面的花園中,看着周圍輝煌的殿檐,笑着對芷蘭說:“帶我去見見其他在此的女子吧。”
“禀主子,蓬島遙台上隻有您一個主子。”
我指着不遠處一座更高大恢弘的殿閣,問:“那裏,是誰的?”
芷蘭臉色變了一下,“主子,那裏是皇上的萬方安和殿。”
我點點頭。
芷蘭又說道:“自這蓬島遙台建成,您是除皇上之外第一個來此的主子。恐怕,也将是唯一的一個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此話怎講?這将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準。”
芷蘭笑了,“主子,我原是太後身邊的掌事侍女,後來皇上即位,太後就将我調到皇上的身邊。這蓬島遙台建成後,皇上命我留在這裏時曾說過:這裏将隻屬于一個人。之後,他便不顧衆人反對将這裏擱置了。”
我心中慨然,爲他,也爲我自己。
傍晚時分,芷蘭帶我去了芙蓉浴。浴湯是一朵巨大的芙蓉圖案,引的是溫泉水,水溫正好。芷蘭仔細地伺候着我更衣,同時有侍女灑下新鮮的花瓣,等一切都準備完畢,芷蘭就帶着其他人下去了,留我一人在那浴池裏。
我撈起水中的花瓣看着,靜靜地泡在裏面,很舒服,很放松,我幾乎忘記了一切的煩惱,忘記了我自己。
許久芷蘭回來了,小心地爲我擦幹身子,伺候我穿上衫裙。
水紅的裏衫裙,用稍重的紅色繡着細密的牡丹;外面罩着一件淺橘色的透明輕紗衣,用細金絲線繡着雅緻的花朵。
芷蘭捧着一雙金縷鞋,鞋頭晃動着一顆極其珍貴的東珠……
我在她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又被她領到一扇大鏡前坐下,看她用靈巧的手爲我梳着繁複的發式,最後爲我在腦後戴上一件如意首鑲嵌镂雕雙螭紋玉飾,側面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和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又取來一對鎏金點翠花籃耳墜、一個瑪瑙鳳凰挂墜和一隻金鑲九龍戲珠镯。
我從未一次戴上如此多的首飾,更何況這每一件都貴重無比,非一般妃子可戴,甚至我這個皇後也不能一次佩帶如此之多。
我回頭看着芷蘭,“不要這麽多,不合規矩的。”
她平和地說道:“主子,這是應該的。”說完,爲我細細化起妝來。
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麽,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時,我差一點沒有認出鏡中人——端莊華貴,若仙子般。
芷蘭在旁邊看着微笑,我也朝她笑笑。她說:“主子,皇上已經在西側殿等您用晚膳了。”
我點點頭,扶着她的手走出去,步搖垂下的金流蘇輕輕地晃在鬓間,環佩叮咚,衣炔飄飛。
他已經坐在了膳桌邊,手裏拿着一樣東西微微皺着眉頭在看。我走進時他擡頭,目不轉睛地看了我好半天,終于笑起來,搖搖頭想說什麽又沒說。
我朝他手中看去,他迅速将那東西收進袖中,站起身走到我身邊語氣無比溫和地說:“聽他們說你午膳用得很少,不合胃口麽?”
“不,很好,隻是我一向吃得不多。”
他點點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我的身上,“晚膳多用點吧。”
他轉身,手卻已經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我跟着他來到桌邊,他要我坐在他的身邊,不停地爲我夾菜,笑着看着我。我心中實在是忍不住,我無法想象他知道我是皇後後還會不會再這樣,但是我必須要說。
“皇上,”我站起身在他的面前跪下,他伸手拉我,我卻不起,“皇上,我是……”
我的話還沒有說,一隻手就輕輕擱在了我的唇上。
我擡頭詫異地看着他,他笑着說:“不要說,我知道。”
我也輕輕地拿開他的手,“不,你不知道。皇上,您聽我說……”
“砰”的一聲,是銀筷被重重擱下的聲音。
我吓了一跳,周圍伺候的侍從也吓了一跳全部跪下。
“我說了,不要說!”他的語氣中有絲絲的無奈,眼神中也多了點淡淡的憂傷。
我抿了抿嘴,低下頭,“遵旨。”不再說話。
等了半晌他扶我起來,也讓那些人起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我默默地坐在他旁邊,默默地用着晚膳,卻不知該怎麽辦晚膳過後,他拉我去了西側殿的另一間屋子。
這裏先前我來過,都是字畫和典籍,是一個小書房。他讓我站在身邊,自己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個女子的樣貌,他笑着問我:“像麽?”
我看過去,那是我!我點點頭,“皇上的畫功真好。”
他笑起來,眼神明澈。
此時,張德海走了進來,手上是一疊奏折。張德海進來時看了我一眼,輕輕點頭贊歎,之後将那些奏折呈到他面前。他立刻就坐下去批閱起來,張德海在一旁伺候着。
我想下去,走到門口時,他的聲音傳來:“不要走,留在這裏陪我。”
張德海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我抓着門框的手緊了緊,還是返身走回他身邊坐下。
大概一個時辰後,他伸伸腰站起身,那些奏折已經批閱好了。張德海小心地整理好,退到門邊,“皇上,明日早上奴才來接您?”
他點頭揮揮手,然後看向我,之前批閱奏章時的嚴肅神情已消失。
他看看天,“不早了,我們早些安歇吧。”
我的心一沉,知道自己即将面對什麽。
遠瀛殿寝殿裏,我緊張地坐在床邊,頭上的首飾已卸下。
他溫和地看着我,手在輕輕地解着我的前襟絆扣,笑着搖頭自語道:“怎麽如此麻煩,芷蘭怎選了件這樣的衣服。”
說罷猛地一扯,那件精工細作的裙衫就脫離了我的身體。我忙用手擋在身前,他眯着眼睛笑看着我,手撫着我的胳膊,身體就壓了下來……
我閉上眼睛,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逃過,隻有接受。既然我是他的皇後,不管我是否願意,這都是我應該給的。可是,在此時,我實在是無法接受。
“不要。”我下意識地說出這兩個字,眼淚掉了下來。
我緊閉着眼睛,不敢看他,但是我感覺到他僵在那裏。
許久許久,我慢慢睜開眼,他看着我,眼神悲戚,“我,不勉強你。”
然後他翻身坐到一旁,伸手爲我擦去眼淚,硬擠出一絲笑容,“我會等你,直到你願意。”
我看着他,我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我以爲等待自己的将是他的憤怒,甚至是給我的懲罰。
畢竟他是帝王,這世上的任何東西他都該擁有,隻要他想擁有的話。更何況他的樣貌氣度,即使是普通人,恐怕任何女子都是難以抗拒的吧。可是,我卻拒絕了他。他卻沒有生氣。
他停了一會兒,似在平複心境,之後披衣下床,走到門邊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給我一個寬慰的笑容。
“早點睡吧。”說完走了出去。
我聽到一聲歎息,之後是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我看了一眼散在地上的衣衫,起身下床撿了起來緊緊地貼着自己,然後無聲地哭起來。
我有些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如果自己真的放下了裕王,那麽作爲皇後,侍寝是我比其他妃子更應盡的本分。我還是沒有放下,可是,我又怎能如此就放下了他?
第二天,我醒來時就見芷蘭守在我床邊。
她見我醒了,就吩咐丫鬟端上洗漱的用具。
我看了看天,似比我平日裏起身的時間晚了許多,我一邊用侍女遞上的熱手巾敷面,一邊問芷蘭:“怎麽不叫醒我,這時辰已經晚了。”
芷蘭笑着上前爲我遞上新的熱手巾,說道:“皇上吩咐過,不讓打擾主子您的休息。”
我看着她有些暧昧的眼神,點了點頭。
洗漱後用了盞茶,早膳就端了上來。和昨日裏我用過的膳食一樣,種類繁多而精緻。
我皺皺眉看向芷蘭,“如今我是這蓬島遙台的主子了麽?”
芷蘭疑惑地看着我,點點頭。
我一本正經的又說道:“那麽,我不管之前的規矩如何,這膳食,從即刻起一切從簡。”
芷蘭聽了我的話當即跪下施禮。一時間我以爲她會力勸我不要改變,畢竟也我知道,這肯定是他定的,任何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和膽量去改變。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芷蘭跪下後說道:“謹遵主子之命。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我驚訝至極,但還是盡量保持平和地笑笑點點頭,伸手端起一碗銀耳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