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找你。”他說着,依舊是沒有用那個“朕”字。
我點點頭。他突然擡起我的下巴,我不得不面對着他。
“爲何,爲何沒有找到你?”他問着我,可是這不是我可以回答的。
“這個,皇上不該問我。”見我開口了,他很欣喜,不由分說就拉着我走,我拼命地站着不動。
他回頭,微微一笑,一下子就将我抱起來。
我驚呼一聲,掙紮着要下來,他在我耳邊輕輕說道:“别動。”
我立即安靜下來,想起了之前那次與他的相遇,可是看着他與裕王有些相似的臉,我又想到了他,心還是疼。
剛走出長廊我就看見遠遠走來的蕙菊,她也看見了我們,吃驚地捂住嘴巴,正要跑過來,我悄悄向她擺手示意她不要過來。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身份,我還無法在剛剛經曆了與裕王的決絕後立刻面對新的問題。
蕙菊看懂了我的手勢停在原地,我看見她手上那隻箫反着溫潤的光,一閉眼再睜開,已看不見她了。
我擡頭看看他,他臉上的神情堅決,似下了什麽決心,卻帶着一絲笑容,是滿足的笑容。
他就這樣抱着我走在清晨的九曲長廊上,薄薄的霧氣漸漸散去。我驚訝地發現他沒有向東西六宮或者他的養心殿走去,而是來到了一處我從沒有到過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水域,甚至比飛龍池還要開闊,四周沒有任何的宮殿,也沒有亭台樓閣。
我向後看去,一座不高的山在不遠處,我心裏疑惑這裏是哪裏,皇宮中還有這樣的地方麽。
他一直沒有停下,來到一個埠頭才放我下來。我就站在那裏看着他解開岸邊泊着的一隻船的纜繩,他上去之後向我伸出手來,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跳上船去。
心裏知道,即使我不願也沒有辦法違抗他的意願,更何況是在這個我完全不知是何處的地方。
這裏,還是皇宮中麽?
我安靜地坐在船的一頭,他沒有看我,隻是專心地搖槳。我張望着四處浩渺的水面。
“我們……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我小心地問道,聲音很輕。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溫和如玉,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這樣的眼神,我曾經見過。是因爲羲赫麽?他們兄弟,畢竟還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他的眼神不同于裕王。他的目光中,永遠帶着威儀。
“快了。”他笑笑說道,此時完全不像是一個君王。
看着岸越來越遠,我心裏焦急起來。突然船慢了下來。我看了看他,他的目光透着一絲狡黠,看了我一眼就看向我身後。
我回過頭去,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燦若白玉的台階依水而建,金碧輝煌的宮阙憑水而立,在薄霧依舊飄散在水面上的時候,那裏如夢如幻,宛如仙境。我突然就明白了這裏是哪裏。
蓬島瑤台。
這裏算是皇宮禁地。起初隻是一個小小的水上宮殿,先帝并不重視,一直就無人看管。據說,不知哪次彰軒帝見到這裏萌生了念頭,最後就成了這皇宮中最華貴的宮殿。
據說,裏面收盡天下珍玩,如同仙宮。可是完成之後卻沒有讓任何妃嫔進入,他也隻是偶爾來此。在我入宮一年前,他下旨,将這裏封存,任何人,沒有他的手谕,一旦闖入,便是死罪。
之前我看到的那座小山,也有個名字,叫紫碧山房。
我還知道那旨意下發了不久,那座小山就成了界限。當時大哥主管這工程的銀錢支取。朝中很多人都反對,可是他卻一意孤行,大家都私下擔憂他是奢華之君,可是後來他的做法改變了所有人當時的猜測。
還記得那旨意頒布後,其時舉朝皆驚,并且不明所以。甚至大臣再次上書。但是奇怪的是,那一次,父親卻沒有任何表态,而是由着他去了。
隻有大哥私下裏感慨,連說“可惜,可惜。”
沒有人知道他的想法,當然,也無人敢提出意見,于是,後來也就被漸漸淡忘。
“上來。”聽到這個聲音我才發現自己走了神,他已經站在那白玉階上向我伸手。
我站起身,船晃動了一下,我小心地拉着他的手上了岸。
這是一座金碧輝煌巧奪天工的宮殿,不隻一座,是由好幾個殿閣組成。放眼看去,巍峨之中充滿了飄逸靈動的感覺。金色的屋頂飾以琉璃,白玉的石階和青玉的欄杆,朱紅的長柱增添了皇家的莊重。
我慢慢走着,眼睛忍不住四處張望,連連搖頭贊歎。大哥說得沒有錯,這裏被閑置下來實在是天大的可惜。
他從容地走着,不去在意周圍的美景。我知道這裏建造時他甚至參與了設計,也算自己的心血。這樣,我就更不理解爲何他會将這蓬島遙台擱置下來。
我跟随着他的腳步走進了這宏偉的建築群中,裏面更是氣象萬千,到處栽種着名貴的花木,還有美麗的花朵争相開放,看似随意卻恰到好處地削弱了這裏給人的壓迫感。
他帶我走進一個殿閣中,裏面的布置簡單,可是仔細看去卻充斥着奇珍異寶。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我将這裏送與你。”
他雖沒有用那“朕”字和“賜”字,可是口氣已經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容置疑和違抗。
我震驚得不知該說什麽,以至竟忘記了行禮謝恩。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忙要下跪叩謝天恩,他卻轉身走了出去。
我追出去,“皇上,”然後跪下說:“請皇上恕罪,我不能接受。”
很久,他都沒有說話。我小心地擡頭看他,他笑着卻嚴肅地說:“你是天上的仙子,這蓬島遙台就該你所有。”
“我不是什麽仙子。請皇上收回成命。”
“我不管你是凡人也好天仙也罷,既然你又被我遇到,這次,”他嘴角浮起一抹意的笑容,“我就不會讓你再離開。”
他轉身要走,見我還跪在那裏,便走到我身邊扶起我,不是虛扶而是抓着我的胳膊輕輕将我拉起,看着我的眼睛,他的口氣平和,可是說的話卻讓我震驚:“天宮的仙子,怎能向凡間之人行禮?”他笑起來,轉身離去。
我站在原地,突然就笑了。他,和我所想的帝王不同,和我從小知道的曆朝曆代的皇帝不同。
可是,他的身上卻是完全的皇者氣度,是生來的天子。我知道平日裏的他,永遠是高高在上,威嚴難侵。即使他溫和的說話,還是掩不住那君王的氣概,還是讓人不由得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