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從屯部出來就往家跑,他腦袋有些懵,這一年來,他跟張家人相處得很好,張援民、楊玉鳳真是把他弟弟看。
而且趙軍和張援民上山打圍,趙軍救過張援民的命,張援民也救過趙軍,兄弟情義自是無需多言。
趙軍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才幾天沒見着啊,咋就要夠嗆了呢?
趙軍着急忙慌地跑回家,此時趙家屋裏氣氛十分的好,王美蘭張羅着拿豬肉、拿牛肉、拿熊肉、拿狍子肉。
親家母來了,先不管做被了,先好好吃一頓再說。
可就在這時,趙軍扯門進來,正趕上楊玉鳳在外屋地扒白菜,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便問了一句:“兄弟,跑啥呀?”
“兒子!”還不等趙軍答話,就聽王美蘭在屋裏喊道:“給你姐夫打電話啦?”
趙軍看了楊玉鳳一眼,從其身邊走過,進到裏屋來到王美蘭身前。
趙軍一進屋,王美蘭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就察覺到了不對,等趙軍湊到其耳旁說了句話,王美蘭瞬間瞪大了眼睛。
“真的?”王美蘭問了一句,見趙軍點頭,王美蘭深吸一口氣,松開胡三妹的手,一邊下炕,一邊對她說:“親家母,你擱屋坐着哈,我得出去一趟。”
“哎!”胡三妹聞言大喜,轉身伸手從趙春手中接過了小周到。
當胡三妹把孩子臉貼在自己臉上時,王美蘭已走到了屋外,将楊玉鳳拉到了一旁。
王美蘭在楊玉鳳耳邊嘀咕一句,楊玉鳳驚訝地看着王美蘭,見王美蘭表情嚴肅,楊玉鳳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鳳啊,别哭。”王美蘭擡手爲楊玉鳳抹眼淚,但眼看着楊玉鳳的眼淚抹不淨,王美蘭對其說道:“嬸兒跟你回家拿兩件衣裳,完了讓伱兄弟陪你上醫院。”
“嗯!”楊玉鳳重重一點頭,問道:“那我家鈴铛呢?”
聽楊玉鳳哭,金小梅、解臣忙湊了過來,屋裏的老太太、解孫氏、劉蘭英也紛紛下炕。
楊玉鳳的意思,王美蘭明白,她是怕張援民回不來,讓小鈴铛跟過去,萬一有什麽事,也好讓父女倆見上最後一面。
王美蘭聞言看向趙軍,此時趙軍心裏也沒底,不敢替楊玉鳳做這個主。
“沒事兒,鳳。”王美蘭看楊玉鳳眼淚成串地往下掉,忙安慰道:“援民心眼兒好,好人有好報,你踏實過去,完了鈴铛在我這兒,我給你經管着。”
“咋的啦?”這時,老太太過來,拉着趙軍問道。而趙軍也沒瞞着,說:“我張大哥擱楞場受傷了,上林業醫院了。”
“咋整的呀?”趙軍話音剛落,就聽解臣問道:“咋那麽嚴重呢?”
要是尋常套戶,在解忠楞場受傷,該誰的責任就誰承擔,沒有把頭的責任,解忠隻需要出于人道主義給予一定幫助就可以了。但張、解兩家關系處得不錯,萬一張援民出了什麽事,解臣不知道自己該咋面對楊玉鳳和小鈴铛。
“行了。”王美蘭打斷了衆人的追問,擡手攔道:“我跟鳳先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完了那個……”
王美蘭抓住老太太的手,道:“嬸兒,幫我照顧好我親家母。”
“不用啊,你快忙去吧。”在屋裏抱孩子的胡三妹喊道:“都自己家人,照顧啥呀?”
聽胡三妹這麽說,王美蘭也沒客氣,拉着楊玉鳳就走。而趙軍也往西屋裏去,解臣見狀忙跟上他。
“軍哥!”見趙軍上炕,解臣也上炕,問道:“你跟張嫂子下山,我也跟你去吧?”
“行。”趙軍說着,從炕櫃裏翻出個小包,他打開包從裏面拿出件小衫。展開小衫,裏面有一沓錢。
這是趙軍自己存的錢,零零整整加一起有一千來塊。看他把錢揣進兜裏,解臣忙道:“軍哥,我那兒也有錢。”
他是有錢,但解臣的錢放在王美蘭那裏了,而王美蘭跟着楊玉鳳走了。
“小軍呐。”這時,往軍用水壺裏灌滿熱水的金小梅過來說道:“嬸兒手裏有錢,你等我給你拿去。”
“不用啊,嬸兒。”趙軍攔住金小梅說:“我這有一千多塊錢,夠了。”
說着,趙軍起身從牆上摘下棵半自動步槍,招呼解臣找條幹淨麻袋把槍裹上。
然後,趙軍帶着解臣從家出去,金小梅等人把他送出門外時,隔壁李家養傷的李如海強撐着病體挪出院子。
“大哥!”這孩子也不是咋聽到的消息,李如海沖趙軍招手,喚道:“替我給張大哥帶個好兒。”
“滾犢子!”金小梅回身,向他揮手罵道。
趙軍、解臣上車,先到小賣店買了一些槽子糕、大餅幹,等到張援民家時,楊玉鳳拿着包裹從院裏跑出來。
張家院裏還有兩條狗,旁邊别院裏還有一圈大鵝,楊玉鳳都不管了,把這些連孩子一起都交給了王美蘭。
當三人乘車往山下走時,兩輛吉普車在永安林場大門前被看收發室的老蔣頭子攔下。
但看到從車上下來的JC,老蔣頭花白的眉毛一皺,指着來人道:“這不小陳嗎?”
别看這老頭就是個門衛,但都鄉裏鄉親,他看到周春明也就叫聲“春明”。
“老爺子。”陳維義手往裏一揮,道:“我們上裏頭辦點事兒哈!”
“啥事兒啊?”老頭子一聽,頓時湊了過來,小聲問道:“誰犯事兒了?”
“沒有,我們就問問。”陳維義沒跟這老頭子多言,轉身就上了車。他坐在頭一輛車的副駕駛上,而在吉普車後排座上,坐着三個人,左右兩個JC,中間是戴着手铐的鄭學坤。
“陳哥!”汽車啓動時,開車的小JC叫馬天源,他一邊開車,一邊問陳維義道:“你咋沒問問那老爺子,他們場子有沒有叫趙二咚的呢?”
“哎呦!”陳維義懊惱地一拍腦門,道:“光尋思不聽他磨叽,把正經事兒啥都忘了。”
“不賴你,陳哥。”馬天源道:“也不知道咋回事兒,以前他們不這樣,就這兩次來呀,我發現他們那門衛,一個比一個能說……哎?”
忽然,看到前面橫道經過一人,馬天源往前一指,問陳維義說:“要不問問他呢?”
“行!”聽陳維義說行,馬天源輕踩油門,行駛四五米後向右轉彎,追上前頭那人連摁兩聲喇叭。
“嗯?”張來發以爲車鳴笛是讓自己給讓路呢,可當他閃在一旁時,吉普車在他身邊停下。
眼看着車窗搖下,一個身穿制服的男人向他問道:“小夥子,跟你打聽個人呗?”
“JC叔叔!”張來發道:“誰呀?你問。”
張來發還是看開水房呢,但他工作性質比較靈活,眼瞅到吃午飯的時候,這小子就從開水房出來往二食堂走。此時被JC詢問,張來發心裏還有一些小忐忑,沒辦法,壞人碰見JC都這樣。
“你們場有個叫趙二咚的不?”陳維義問完一句,又補充道:“擱食堂混得挺熟。”
“趙二咚?”張來發略一思索,瞬間眼前一亮,道:“JC叔叔,是叫趙二咕咚吧?”
“嗯?”陳維義聞言一怔,轉頭問那鄭學坤道:“到底叫啥呀?”
“是叫趙二咚!”鄭學坤很是堅定地點頭,他手铐子都戴上了,肯定是不敢再翻來覆去了。
“長啥樣啊?”這時,張來發視線從陳維義身旁的車窗往裏瞅,瞅着鄭學坤問道:“是不小眼吧唧,一瞅就不像好人?”
“小眼吧唧……”鄭學坤想起趙有财的容貌,下意識地一點頭。
“啪!”随着鄭學坤點頭,張來發猛地一拍巴掌,吓了陳維義一跳。
“這就對啦!”張來發一拍大腿,高興地道:“就是二咕咚!”
陳維義剛要說話,卻見張來發把臉湊過來,問道:“JC叔叔,二咕咚犯啥事兒了?”
“那個……小夥子,你先等會兒。”陳維義攔住張來發道:“你說那人到底是不是啊?”
“是,肯定是!”張來發一時間激動地找不着北了,他仰着腦袋往左右尋摸了一遍,才指着車尾的方向道:“二咕咚擱一食堂,往那麽走!”
說到此處,張來發向陳維義擡手,道:“我給你們帶路!”
然後,張來發轉身就往後跑。
此時在陳維義這輛車後,還有一輛吉普車,這輛吉普車上連司機在内坐着四個人,一個司機,副駕駛空着,後排坐着兩個JC,而在他們中間是戴手铐的鄭東海。
眼看着張來發說跑就跑,陳維義忙把頭探出窗外,沖後面喊道:“你别跑,上後頭那車呀!”
此時的張來發,心情激蕩、熱血沸騰,側着身子一邊跑,一邊向前方揮動手臂,喊道:“走啊,跟我走啊!”
群衆太熱情,熱情到陳維義都無語了,隻能叫馬天源挑頭,載着他們随張來發而行。
這時,林場午休的鈴聲響起,兩輛吉普車一前一後地到了一食堂。
“JC叔叔,就是這兒!”張來發指着一食堂大門,對下車的陳維義說:“那人叫趙有财,你進去一找就能找着他!”
張來發說這話時,于全金正拿着兩個飯盒往這邊走,眼看一幫警察押着鄭學坤、鄭東海父子往食堂裏走,他忙轉身往回跑。
午休剛開始,食堂裏來吃飯的人不多,但大夥都驚訝地發現,今天的趙師傅似乎心情很是不錯。
一排窗口,最左邊的一号窗口裏,趙有财用夾子把一個個饅頭擺摞得整整齊齊。
旁邊的大鍋裏,凍豆腐炖白菜土豆冒着熱氣。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騷亂,趙有财擡頭望去,隻見張來發狐假虎威地走在最前面,緊跟着他的是一個身穿軍大衣、頭戴大蓋帽的JC。
趙有财眉頭一皺,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被兩個JC押着的鄭學坤。
趙有财心道不好,就見張來發擡手向自己這邊一指,道:“JC叔叔,就是他!”
“就是他!”鄭學坤在後面附和,陳維義淩厲的目光向趙有财掃來。
趙有财不知道鄭學坤是怎麽喜提銀手镯的,但他知道自己沒犯事,當即坦然地把盛菜勺往盆裏一扔,從後廚走出,迎上陳維義等人。
身爲駐林區派出所的警員,陳維義他們經常到林場來下發通知、進行普法宣傳,也在食堂吃過飯,跟趙有财不熟,但臉熟。
“師傅。”陳維義向趙有财點了一下頭,回手指了鄭學坤一下,問道:“你認識他嗎?”
“認識。”趙有财點頭,道:“昨天我賣給他張皮子。”
陳維義上下打量了趙有财一眼,看到趙有财手上的大金镏子,陳維義問道:“你貴姓啊?”
“我姓趙。”趙有财說話時看了鄭學坤一眼,此時他一報姓名就有些心虛。
“那你怎麽稱呼啊?”陳維義追問,趙有财咔吧下眼睛,道:“我叫趙有财。”
“不對啊!”鄭學坤兩邊被人架着,也掙紮着向前,質問趙有财說:“你昨天跟我說你叫趙二咚!”
趙有财:“……”
此時周圍聚集了一幫人,一道道目光集中在趙有财身上,即使趙把頭臉皮厚,此時也羞得滿面通紅。
一看趙有财臉紅,陳維義感覺有問題,上前一步扶着趙有财胳膊說道:“趙師傅,跟我走一趟吧。”
趙有财:“……”
聽陳維義的話,周圍瞬間一片嘩然。
“幹哈呀?”就在這時,後廚韓大春、韓大名和趙有财一幫徒弟出來了,韓大春叫住陳維義道:“咋回事兒啊?有财咋的了?”
鄉土人情,這四個字不是那麽簡單的。
陳維義在山區工作多年,見過太多幫親不幫理的事,此時他沒擺架子,和顔悅色地解釋道:“沒啥事兒,就是請趙師傅幫我們說明一些情況。”
“哎?哎?”忽然,人群中擠出個大高個子,一把拽過趙有财,将其護在身後。
來人正是李大勇。
“幹哈呀?”李大勇迎着陳維義,指着鄭學坤,大聲問道:“我大哥不就賣張皮子嗎?說啥情況啊?昨天我也在呢,有啥事兒,你們問我。”
“還有我!”林祥順也挺身而出,道:“昨天我開的車,我拉他們上來的。”
“我師父也沒幹啥呀。”後廚的牛軍生也仗義執言,道:“那天我值班,我師父來上後廚拿張皮子賣他們了,完了我給他們倒水來着。”
“來,來!借光!”就在這時,周春明、周建軍、于全金匆匆趕到。
“周書記!”眼看周春明來了,陳維義不敢怠慢,連忙和他打招呼。
“陳所長。”周春明一手握着陳維義的手,一手指向趙有财,道:“這是我親家,我知道,我也敢保證這是個老實人,咱要有啥誤會,咱在這兒說。你可不能給他往所裏領,要不滿屯子、滿林區啥話都有。”
“周書記,現在是有個岔頭。”陳維義指了下被李大勇護在身後的趙有财,然後對周春明說:“你親家叫趙有财是吧?”
見周春明點頭,陳維義又指了鄭學坤一下,道:“完了昨天你親家賣給人皮子的時候,說自己叫趙二咚。”
周春明:“趙二……”
周春明嘴角一扯,湊到陳維義耳旁,小聲道:“我親家吧……以前得罪人,人家給他起個外号叫二咕咚,那人是不是聽岔劈了?”
“哎呀!”陳維義聞言一咔吧眼睛,看了看趙有财,又看了看鄭學坤,最後看向周春明說:“也備不住啊?”
“不就買賣個皮子嘛?多大事兒啊?”周春明回手一指那鄭學坤,道:“這人我昨天見過,半夜三更走抹搭山了,跑我們屯子去了,當時餓狼哇的。”
說到此處,周春明手往小隔間一指,道:“現在都在這兒呢,咱上那屋,把這事兒捋捋,你看行不行?”
“也行。”此時陳維義也想明白了,這事怕是整岔劈了,當即随周春明帶着相關人員進了食堂隔間。
大概十分鍾後,陳維義讓人把鄭家父子手铐下了,而這時周春明也讓趙有财去後廚給這些人打飯、打菜,安排他們留下吃頓飯。
而在這時,陳維義想起一件事,便問周春明道:“周書記,我還有個事兒想問你。”
“你說,陳所長。”周春明沒太在意,很随意地問道:“啥事兒?”
“你們家屬區,永安屯有個寡婦,姓王。”陳維義道:“聽說那人挺惡(nē)的,好打好殺。”
“寡婦?好打好殺?”周春明聽得一怔,反問道:“你聽誰說的?”
陳維義向鄭學坤一擡頭,使下巴點了下他,才和周春明道:“聽鄭師傅說的。”
被陳維義從永勝屯帶走時,可是把鄭學坤、鄭東海吓壞了,爺倆情急之下就想戴罪立功,于是就把偷聽王美蘭說的話跟陳維義複述了一遍。
可他們的話,陳維義持保留态度,因爲永安不是普通的屯子,這是林場家屬區,沒有過那種欺壓鄉裏的屯大爺,就更别提寡婦興風作浪了。
周春明順着陳維義的目光看向鄭學坤,眼看鄭學坤點頭,周春明問道:“叫啥名啊?”
“不知道啊。”鄭學坤苦着臉說:“叫啥名,我忘了。”
“寡婦?”周春明皺眉思索,轉頭看了周建軍一眼,問道:“春兒她家那屯兒,有姓王的寡婦嗎?”
“我不知道啊,爸。”周建軍說着,向門口一指,道:“一會兒問問我老丈人。”
就在這時,鄭學坤接茬說道:“她有個兒子叫趙軍。”
周春明、周建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