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寒風呼嘯。
室外氣溫越來越低,屋裏燈光昏暗,但卻能給人以家的溫暖。
外屋地裏。
金小梅剁着肉餡,楊玉鳳搗着豆腐,今天趙軍家晚上的菜系很簡單,就是丸子。
東屋炕上,解孫氏盤腿坐在炕桌東邊,王美蘭和老太太坐在西邊,趙軍和李寶玉在地上坐着四腳八叉凳。
李寶玉全程沒插話,在一旁聽四人讨論給解臣找對象、買房子的事。
眼瞅着牆上的大鍾快到五點了,王美蘭起身往外屋地走去。
這時肉餡剁好了,豆腐也搗碎了,王美蘭、金小梅和楊玉鳳三人開始和餡。
肉餡分成三份,一份純肉加蔥末、姜末,隻以鹹鹽調味,使筷子順時針攪動上勁兒,待肉餡發出吱吱響時,這用本地話叫:餡叫了。
意思是這餡自己發聲,表示自己的滋味已經足了。這時候再往裏加兩大勺澱粉,和成粘稠的糊狀。
第二份肉餡,加入剁成丁的榆黃蘑、蔥末、姜末、鹹鹽攪動後,再和澱粉成糊。
第三份肉餡,則是與搗碎的豆腐攪在一起。當然了,蔥末、姜摸、鹹鹽、澱粉也是一樣不少。
而這時,還剩下一些搗碎的豆腐,王美蘭往裏加入榆黃蘑丁、胡蘿蔔丁,以及各種配料、澱粉。
正好李寶玉從屋裏出來,王美蘭讓他到碗架,把最底層的油壇子抱出來。
一勺一勺熊油下鍋,王美蘭、楊玉鳳倆人一左一右在大鍋兩側,待油溫上去以後,她們使手攥肉餡,随着攥拳的指頭一動,肉丸自虎口擠出,被王美蘭、楊玉鳳使勺彎下,下到油鍋裏。
下鍋的一瞬間,滋啦啦聲響,丸子周圍冒着油泡,表面變了顔色。
趕上油溫合适,那丸子沉到鍋底便立即上浮,飄在油面上。
倆人先下純素丸,下到一半時,就隻有楊玉鳳一個人下丸子了。而王美蘭,她拿個湯勺動熱油往油面的丸子上淋。
待炸得一個個丸子表面金黃,王美蘭使笊籬将其撈起,在鍋面上下掂兩下控油後,再将丸子倒進大盤子裏。
這要換旁的人家,大人炸丸子,孩子們早都竈台旁蹲守了。
而趙家屋裏這些孩子,天天好吃好喝的,相對要好很多。隻是過油的東西,吃着就是香。
眼看着盤子端上炕桌,四個孩子立馬圍了過來。
“哥!”趙娜擡頭看着趙軍,脆生生地問道:“我們能吃嗎?”
“得等會兒。”趙軍笑道:“太燙。”
然後,趙軍轉頭對李寶玉道:“寶玉,趕緊取(qiǔ)幾雙筷子去。”
說完,趙軍又沖東屋喊道:“江奶、解娘,來吃丸子啦!”
解孫氏早就按捺不住了,趙軍這一喊,她立刻蠢蠢欲動。
但老太太沒下地,她還不好意思自己過去跟孩子們搶吃的。
而在這時,王美蘭自門外探進頭來,招呼她倆道:“嬸兒、姐,你倆趕緊趁熱乎吃去!我們這還炸呢,你們管夠吃,吃啥不是飽啊?”
接下來,王美蘭、楊玉鳳炸那肉和豆腐餡的丸子。而金小梅她剛才就端着兩個小盔兒回家了,那倆盔兒裏一個裝了些肉餡,另一個裏裝了半斤大豆腐。
金小梅到家又扒了兩顆大白菜,專切白菜葉,準備做一道白菜豆腐丸子湯。
湯裏的丸子不過油,直接捏了往裏下,主打一個清淡。
而此時趙家西屋裏,趙軍、李寶玉、老太太、解孫氏和四個小丫頭都已經吃上了,他們每次使筷子紮一個丸子,送到嘴邊轉圈地咬着吃。
這丸子炸的外酥裏嫩,那叫一個香。
這時王美蘭又端個大盤進來,笑道:“來,嘗嘗這個,這裏有肉。”
“閨女!”老太太招呼王美蘭道:“你也吃呀!”
“我們吃啦。”王美蘭笑着說道:“我跟鳳兒,我倆趕着炸趕着吃。”
說着,王美蘭把盤子往炕桌上一放,又笑着問老太太道:“好吃不,嬸兒?”
“好吃!”老太太臉上笑開了花。
王美蘭出去和楊玉鳳繼續炸丸子,接下來是榆黃蘑、肉餡的。
榆黃蘑這個東西乃是長白山脈特有的菌類,味道鮮美,炒着吃、炖着吃,咋吃都好。
但本地人,最喜歡拿它包餡。
這些榆黃蘑是八九月份的時候,楊玉鳳上山采回來的。這東西長的時候,在樹幹上是一簇一簇的。
采回來以後,楊玉鳳取最嫩的那些晾幹了,這時候擱水一泡,吃着照樣美味。
随着一盤盤丸子上桌,楊玉鳳把鍋裏的油慢慢地往一個裝油的盆。
而王美蘭進到東屋,把面闆放在炕桌上,掀開炕捎蓋盆的棉被,将下面的發面盆拽了出來。
這裏頭是發好的面,王美蘭打開面盆後瞅了一眼,轉身打開旁邊立櫃的抽屜,從裏面拿出張黃油紙來。
王美蘭一手托着黃油紙,一手從面盆揪過一塊面,丢在黃油紙上。
這塊面,是留的面引子!
這個東西,在有地方的叫它面肥,有的地方叫老面。反正全國各地,有無數種叫法。
但說白了,它就相當于以後的酵母粉,沒有它發不了面。
所以,每次發好面都必須得留出來一塊,下次用的時候,給它用水和開,然後用這個水來和面、發面。
眼下是冬天,所以王美蘭取出一塊,用黃油紙包好,拿到室外凍上予以保存。要用的時候,提前拿回來放在屋裏解凍,然後再和水。
這年頭沒有冰箱,要擱其它季節,就把這面引子擱到碗裏,然後放進碗架讓其陰幹,要用的時候再和水。
北方人愛吃面食,尤其是眼下這時候,白面、兩合面、苞米面,饅頭、花卷、發糕、窩頭、烙餅,都離不開面引子。
王美蘭包在黃油紙裏的那塊,是要凍在外頭存上。除此之外,她還拿小碗裝了一塊,擱在碗架裏留着明天蒸幹糧。
此時王美蘭抓了些白面在面闆上,然後又把盆扣了上去,左手掀起面盆一角,右手從下往上掏盆裏的面。
揉面、擀面,王美蘭把面擀成皮,在上面刷油。這油事先加了少許鹽,刷完後從一頭将面皮卷起,然後使刀切成一個個面劑子。
這時楊玉鳳完油,進來等着王美蘭。
此時外屋地的鍋裏還有少許油,就等着餅下鍋呢。
隻見王美蘭切出了二十五個面劑子,然後她雙手捏住一個面劑子的兩端,右手順時針、左手逆時針,雙手齊齊一擰,然後把擰勁的面團擱在手心裏,雙手按壓後,一個面餅就成型了。
這是要烙發面餅,如此要烙到兩面烙至金黃,餅是外酥裏軟,而且裏面分層,還帶着滋味。
王美蘭按出一個個面餅,楊玉鳳一次兩個地往外運。但那鍋裏,鍋底同時隻能放六個餅。王美蘭把所有面劑子都按完時,楊玉鳳那邊一鍋餅都沒烙完呢。
王美蘭從裏屋出來,對楊玉鳳道:“鳳兒,最後烙四個、五個火大的。”
其實,不管烹饪什麽東西,火候都是恰當才好。生了不行,老了也不行。
這發面餅,烙至兩面金黃,就應該給它放到鍋邊,像貼大餅子似的,讓它在鍋邊停留一會兒。
這樣一來,不管餅多厚,裏面都能烙透,而且不影響口感,還能防止浸油。
要不然一直放在鍋底烙,餅兩面必然發黑,雖然不是糊,但越烙越硬,就不酥了。
“我知道,老嬸兒。”楊玉鳳聞言一笑,道:“我兄弟樂意吃那樣的。”
“嗯呐呗。”王美蘭笑着一點頭,道:“他隔路。”
隔路的意思接近與衆不同,但它是個貶義詞。餅烙的金黃酥香不吃,非吃又硬又難咬的,這不就是隔路嗎?
可趙軍就好那一口,他從小牙口好,就愛吃那種艮揪的東西。
見楊玉鳳也知道趙軍的口味偏好,王美蘭淡淡一笑,對她道:“鳳兒,這餅就你烙了哈,我放桌子去。”
說完,王美蘭邁步進了西屋。
此時西屋裏,四個小丫頭早已經下桌了。
自從小猞猁斷奶後,她們少了很多樂趣,正好家裏又多了個小黑熊,幾個小丫頭又找到了新的樂趣,下午王美蘭忙,一眼沒照顧到,小黑熊被趙虹、趙娜和李小巧喂到了吐奶。
老太太和李寶玉也撂下了筷子,倆人和趙軍唠着嗑,趙軍手裏拿着一根筷子,筷子頭上紮着半個丸子。
而這半個丸子,趙軍都舉半天了,他吃飽了,如此是爲了避免解孫氏不好意思吃。
畢竟眼下就剩下解孫氏一個人還在往嘴裏吃了,她感覺自打到這永安屯,自己每一天都過得非常充實。而這種充實,是她在家的時候所沒有的。
王美蘭進來時,正趕上解孫氏将半個肉丸塞進嘴裏,她一邊嚼着,一邊含糊不清地道:“不吃啦,一會兒吃飯了。”
聽她這麽說,趙軍笑着把那半個丸子塞進嘴裏,看到王美蘭進來,趙軍問道:“媽,放桌子?”
“不用你們。”王美蘭擺手道:“你跟寶玉,你倆穿衣裳上那院兒,去看看你嬸兒。”
說完這句,王美蘭還補充道:“你嬸兒自己端那大盆費勁。”
“哎!”趙軍應了一聲,跟李寶玉套上棉猴往外走去。
哥倆一出屋,正好隔壁的金小梅端着大盆,腳踢門從屋裏往外走。
“媽!”李寶玉跑到牆前,翻身而過從金小梅手裏接過大盆。
這盆裏裝了大半盆的白菜豆腐丸子湯,散發着陣陣香氣。
李寶玉端着盆到牆前往上一舉,趙軍接過,李寶玉緊忙翻牆過來,到門口給趙軍開門。
三人剛進到屋裏,屋外的狗就開始叫,上班的趙有财、李大勇和林祥順回來了。
今天林祥順的媳婦徐春燕,帶着兒子回娘家了。而王強一家人沒過來,是因爲來客了。他大舅哥、二舅哥來了,不過他們倒沒别的事兒,就是過來看看自己妹妹爲啥最近都沒回娘家。
所以,趙家今天的晚宴,連大人帶小孩就少了六口人。王美蘭算了一下,就沒在東屋擺桌,隻在西屋地上放了張圓桌。
然後讓趙有财、李大勇、李寶玉、林祥順,他們這四個喝酒的圍炕桌而坐。至于趙軍不喝酒,則跟婦女、孩子們在圓桌上吃飯。
清爽的丸子湯,配上發面餅。時不時地再咬個炸丸子,這頓飯相對以往比較簡單,但熱熱乎乎、有葷有素,吃的大夥極爲舒坦。
待酒足飯飽,衆人各回各家,趙軍在西屋坐在炕沿邊泡腳,王美蘭從東屋過來把小猞猁塞在他懷裏。
趙軍揉了揉小猞猁的腦袋瓜,小家夥眯眼把下巴搭在趙軍臂彎處。
它還沒長太開,看着還有些萌,但趙軍知道猞猁成熟得快,怕是明年開春,這小家夥就能捕獵山雞、兔子之類的山禽小獸了。
但要想給它領出去,還得好好訓練一下,要不然出去沒五分鍾就得丢。
王美蘭回屋時,兩個小丫頭都睡了。趙有财也在被窩裏,此時的他雙手抱頭,枕着手、望着棚,不知又在琢磨啥呢。
“那啥……”王美蘭小聲喚他,趙有财轉頭鼻子發音“嗯”。
“你那給養……”王美蘭說着就見趙有财臉色一沉,她壓低聲音,呵呵一笑道:“兒子說明天上山,給那老邢頭兒拿去得了。”
趙有财瞪了王美蘭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給他幹啥?”
“那你留着幹啥呀?”王美蘭疑惑地道:“咱平常也不吃。”
大煎餅,上山嚼着吃是不錯,簡單、方便,不用攏火烘烤。
但這玩意在家吃,咋也比不了熱乎飯呐。尤其是這家裏啥條件?那大煎餅咋也比不上發面餅、炸饅頭片。
所以娘倆商量,把那些大煎餅給邢三拿去,那老頭兒在楞場,條件咋也比不了山下。而且他隔三差五的還可哪兒跑,正好随身帶些這個,在山裏吃着方便。
“我咋不吃呢?”趙有财道:“我過兩天還得上山呢?”
“呵呵……”一聽他要上山,正在解棉襖扣的王美蘭笑了。
她雖然啥也都沒說,但她的笑聲,讓趙有财感覺十分地不爽!
“不是!”趙有财雙手從腦袋下抽出,整個人一下子坐起來,瞅着王美蘭問道:“你樂啥呀?”
王美蘭笑着擺了擺手,但低沉的笑聲仍止不住,“呵呵呵……”
“我……”趙有财惱羞成怒,轉身把燈繩一扯,屋裏瞬間陷入一片黑暗。然後趙有财往下一趟,拽被子蒙在了身上,隻留下那在炕上摸黑的王美蘭。
王美蘭:“這缺德的!”
一點來鍾還有一章,兄弟們困了就先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