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标兵頒給一個第一年上班的小年輕,如果這個小年輕的确實貢獻大,那勉強也能說得過去。
但那問題是,如果這個小年輕,這一年下來總共也沒上幾天班呢?
這能服衆嗎?
而且楚安民說趙軍貢獻大,是指他趕走了那頭黑熊,确保了冬運工作的正常進行。
可話要說回來,就算沒有趙軍,保衛組不用去太多人,就仨人拿着三棵半自動步槍,絕對能穩妥地把那黑瞎子打成篩子。
至于說趙軍打的狍子肉、野豬肉好吃,這好像不算貢獻,而且林場的普通職工也沒幾個吃着的。
再加上趙軍和周春明的關系,不叫人議論才怪呢!
可這标兵如果不給趙軍,又咋跟楚安民交代呢?周春明也不能告訴楚安民,你推崇備至的小趙炮天天不上班啊。
“那個啥……”周春明對趙軍道:“你從明天開始好好上班,完了等元旦前後啊……”
“爸!”周建軍又向周春明舉杯。
“你看你呀。”周春明端起酒杯的同時,道:“你讓我跟趙軍說完話的!”
“爸。”周建軍笑道:“小軍他今年……頂天上了一個月的班。”
“啥?”周春明一愣,桌上的胡三妹、趙春也雙雙瞪大了眼睛。
“姐夫,那不至于。”趙軍扒拉了周建軍一下,道:“加起來得有一個多月呢!”
趙軍這話一出口,幾個人看他的眼神更怪異了。
趙軍知道有些事不能瞞,所以忙對周春明道:“大爺,那個……我們組長又給我假了,讓我過完元旦再去上班。”
周春明:“……”
趙軍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但這事得說明白,要不然周春明讓他爲了得标兵去上班,那他答應徐寶山的野豬可怎麽辦?
“你這孩子!”忽然,趙春擡手打了趙軍一下,她下手不重,同時數落道:“一天咋不好好上班呢?”
“唉呀!”趙春話音剛落,坐在趙軍右側的胡三妹,一手把着趙軍胳膊,一手沖趙春一甩,道:“小軍又不是沒有正事兒,不上班那咋的了?他們組長讓他休假,他能不休嗎?”
趙春那一巴掌不論輕重,打在自己弟弟身上了,别人誰也不能再說趙軍啥了。
可沒想到,胡三妹更能護。她這麽一說,周春明也隻能附和道:“是,他們組長給他假,那肯定安排人給他打替班了。”
“那就行了呗。”胡三妹笑道:“說明這孩子人緣好。”
說着,胡三妹往桌子中間點着,對趙軍道:“軍呐,快,吃那肉。”
“哎,吃呢,大娘。”趙軍應了一聲,自己動筷夾了一塊雞肉。
此時趙春看着自己弟弟,心裏别提多驕傲了,她丈夫、公公每天起早貪黑的上班,而自己弟弟呢,天天東跑西颠。哎?人家還能評上标兵!
“别說哈!”忽然,周建軍心生感慨,笑着往趙春這邊一歪頭,道:“咱兄弟人緣可好了,那天碰見他們組那陳興旺,他還跟我誇小軍呢!”
“我弟弟,那還說啥啦!”趙春一臉驕傲地道:“就屯東頭那韓老叔啊,碰見我一次,就跟我念叨一次!”
什麽上班不上班的,趙軍他姐根本都不在乎,反正他弟弟混的好,領導、同事都誇!
而她剛提到的韓老叔,名叫韓德林,也在他們永勝屯住,跟周建軍說的陳興旺都是趙軍在驗收組的同事。
之前因爲窦保國的原因,這倆人在新楞場被趙慶祝手底下的套戶打了。最後趙軍搬倒了窦保國,算是給他們二人出了一口惡氣。
“呵呵……”聽家裏人都這麽說,周春明也樂了,但他明白老伴兒和兒媳婦都不明白單位裏的事,便和周建軍開玩笑道:“那标兵就給咱小軍了呗?”
周建軍聞言一怔,趙軍緊忙放下筷子,拒絕道:“别,别,大爺,那不得罪人了麽?”
周春明沖趙軍一笑,道:“那要不安排給你,我不得罪楚安民了嗎?”
這确實是個麻煩事,标兵給趙軍吧,趙、周兩家得在場子裏得罪不少人。或許他們不敢明說,但私下裏指不定會傳成啥樣呢?
但要不給趙軍,不是駁了楚安民的面子麽?
趙軍看了眼周建軍,然後對周春明道:“大爺,我姐夫他們組長蘇進寶,老蘇大叔是不是快退了?”
“現在他就是半退呀。”周春明端杯和周建軍對飲一口,道:“現在後勤的事,全是你姐夫管。蘇進寶他現在,就管那個工會。”
“大爺!”趙軍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道:“咱就跟楚局長說,把這個标兵讓給老同志行不行?”
“哎呀!”趙軍此話一出,周春明眼前一亮,撂下酒杯道:“這行啊!”
在林場工作了半輩子的老同志,在退休之前獲得如此殊榮,可謂是功成身退,于情于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按照趙軍的說法,楚安民聽了也不會有任何不滿,還會說趙軍尊老敬老、虛懷若谷、謙遜有禮……
問題解決了,桌上氣氛更濃。剛提起了蘇進寶,周建軍順着說他一件趣事,道:“蘇組長那天還跟我說呢,他想讓李如海進他們工會。”
“哎!”周建軍話音剛落,周春明就接茬道:“那孩子行啊,小嘴兒能說會道的!”
“哈哈哈……”趙軍一聽就知道,自己的周大爺不了解李如海,就像他不了解自己一樣,于是便道:“大爺,他可不是一般的能說。”
周春明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哎?弟呀!”提起李如海,趙春忽然想起一事,忙問趙軍道:“我聽屯子裏人說,如海現在幹拼縫兒呢?說是誰家要豬肉了,跟他說,完了他再跟你說,讓你打去。”
“嗯呐!”胡三妹點頭,道:“早晨碰着周成國媳婦,她還跟我說了呢。”
“軍呐!”趙春有些擔心問趙軍,道:“他給你搭擱出去那麽多野豬、狍子啥的,你能打的過來麽?”
“是啊!”胡三妹也道:“别人的都好整,你們組長那個,你可得給他整夠了啊!”
胡三妹所言在理,徐寶山咋也是趙軍的頂頭上司,他給趙軍放假、找人給趙軍替班。所以他要的野豬,趙軍必須給安排明白。
“他那個好整。”趙軍道:“他就倆野豬,這離元旦還有一個半月呢。”
說到此處,趙軍看向周建軍,道:“如海整出去的那些,都不着急,年前給他們打了就行。我看元旦之前,先給我姐夫這邊安排明白了。”
他說是給周建軍安排,其實卻是在爲周春明出力。既然周春明有可能再進一步,那在方方面面的人情往分就都得做足。
趙軍這話,周家父子不好接,趙春也不好接,唯有胡三妹語帶感慨地道:“軍呐,這一年可是不少麻煩你。”
“哎呀大娘!”趙軍笑道:“咱不是自己家人嘛。”
“這話說的對!”胡三妹聞言一笑,連忙招呼道:“來,軍呐,趕緊多吃肉。”
衆人紛紛動筷,繼續吃喝、唠嗑。
“對啦!”周建軍忽然想起一事,打斷了正在講小孩兒趣事的趙春,對她和胡三妹道:“我剛才還拿回來個豬大腿呢。”
“嗯?”趙春和胡三妹不約而同地看向趙軍,趙春問道:“弟呀,你今天不攆黑瞎子去了嗎?啥前兒整的野豬啊?”
“不是我整的。”趙軍笑道:“是咱爸打着的。”
“唉呀媽呀!”聽趙軍提到趙有财,趙春驚呼一聲,看向周建軍問道:“咱爸呢?不說讓他也來嗎?”
“可不咋的!”胡三妹也說:“我覺着落點兒啥嗎?親家咋沒來呢?”
周建軍和趙軍相視一笑,然後由周建軍對趙春說:“今天我老丈人可厲害了!”
“咋的啦?”趙春狐疑地看了周建軍一眼。
“今天咱爸上山啦。”周建軍比劃道:“一棵半自動槍,十發子彈幹倒十一頭豬!”
“真的呀?”趙春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
“真的!”永安屯趙軍家西屋裏,趙有财坐在炕沿邊,他左邊是王強,右邊是李大勇,同桌的還有李寶玉、李如海和張援民。
此時趙有财左手擡在半空,手掌從左滑到右側,道:“我那槍打完了,你就瞅哇,那一面山坡子上,躺的全是野豬啊。”
平常的趙有财,有些沉默寡言,他的性格就是這樣,隻不過前兩天郁悶的時候更加安靜一些。
可今晚的趙有财,精神亢奮,口若懸河,比比劃劃的。
李大勇笑呵呵地看着趙有财,王強則是有些詫異,張援民和李寶玉對視一眼,倆人心想:“開春前兒跟我哥哥(兄弟)幹特麽七八十頭野豬,我們也沒這樣啊。”
但這話,他倆誰也不敢說。
“來!”這時,白話渴了的趙有财端起酒杯,招呼衆人道:“喝一口!”
說完,趙有财仰脖一口酒,酒入喉嚨時,嘴裏發出“嘶啊”一聲,然後撂下酒杯,拿起筷子挑了一绺酸菜吸溜入口。
“李如海呀!”撂下酒杯的李大勇沒急着吃菜,而是喊了一聲對面的李如海。
正在啃排骨的李如海,忙把肉骨頭扔進碗裏,然後應了聲“爸”。
李大勇手往旁一撥,向趙有财這邊示意了一下,看着李如海道:“明天你上班,那嘴别叭叭沒有用的,你給你大爺這光輝事迹多宣傳一下子。”
“啊?”李如海前兩天剛犯完錯誤,全仗趙有财庇護才轉危爲安,此時哪敢得罪趙有财?
于是,李如海當即應道:“行,爸,我知道了。”
李大勇又給了李如海一個威脅的眼神,然後轉頭沖趙有财笑道:“大哥,那明天我就不跟你去了哈。”
“你好好上班吧。”趙有财手向王強那邊一擡,道:“有強子跟援民呢,他倆跟我也行。”
說完,趙有财轉頭看向撇嘴的王強,問道:“咋的?你姐下午跟你說了沒有啊?”
“說了。”王強道:“我姐說讓我跟你一塊堆兒去。”
“說了就行。”趙有财接道:“這回咱上山,趁着眼麽前兒雪好使,咱們幹它兩天!”
打圍會受外界因素影響,尤其是冬天,在東北這地方,打圍行裏的老人會說雪好使與不好使。
如果是打狗圍的話,積雪太深,這雪就不好使。
因爲積雪深了,一來影響狗的行動與躲閃,最麻煩的是當野豬、黑熊攻擊狗的時候,狗躲不開身。
狗行動尚且受影響,何況人呢?
在狗圍住獵物的時候,一般情況下都需要人過去使槍定勝負。如果人不能盡快到達,狗就容易出危險。
而要是打溜圍的話,不需要狗,不需要人有多快,隻需要人有耐心。
這時候雪大反而比雪小好使,積雪厚重,人慢慢地走過去,能最大限度的不發出聲音、不驚動野獸。
永安林場的頭兩場雪,都不算太大,眼下正好适合打狗圍。
今天下午,山間野獸全都起窩覓食。明早上山一看,那漫山遍野的所有的腳印,全都是頭一天留下來的。每個腳印經過處,都有獵物的氣味。
在這種情況下,若有好使的頭狗、好使的狗幫,打野豬根本不成問題。
現在趙軍的狗幫,可以說是整個永安林區最強大的。再配上趙有财、王強這兩位經驗豐富,而且正在壯年的獵人,用張援民的話說,那是手拿把掐的。
趙有财也是個敞亮的人,他在山上掙着錢,也願意分給自己的同伴。
可聽了他的話,王強稍稍一撇嘴,道:“我姐可沒提掙錢的事兒。”
“嗯?”趙有财聞言一怔,沒好氣地道:“這事兒她不提,那她說啥啦?”
“呵呵……”王強道:“我姐說了,讓我跟着你倆去,萬一有點啥事兒,我還能拉你一把。”
“我用你拉我呢?”趙有财笑着給了王強一杵子。
“哈哈哈……”衆人也紛紛大笑。
親朋好友聚在一起,不就應該這樣嘛,說說笑笑的。
……
而此時永安屯張家。
下班回來的張來發,肚子已經咕咕叫了,可他和徐美華還沒有吃飯。
忽然,外屋地的門被人拽開,随着一股寒氣進屋,張來寶回來了。
“老大!”
“哥!”
張來寶凍的臉蛋子通紅,進屋脫下打補丁的棉襖扔在一旁。
這時,徐美華沒急着去端飯,而是問張來寶道:“兒子,那倆熊咋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