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兒子醒啦?”王美蘭看見趙軍,笑道:“媽給你煎個雞蛋吃?”
“媽,你吃吧,我不吃了。”趙軍笑着應了一句,這一早晨的剛睜眼睛就煎雞蛋,他是吃不下去。
“你不吃,我自個兒吃。”王美蘭從旁邊拿過筷子,往鐵勺子裏擱楞一下,将煎雞蛋翻了個面。
“呀!”忽然,趙軍驚訝地看着窗外,詫異地道:“我爸把雪都掃完啦?”
“嗯呐!”王美蘭點頭,道:“你爸今天表現可好了,四點多就出去掃雪……嗯?”
話說到一半,王美蘭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心裏立刻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不光王美蘭醒悟了,趙軍也感覺到,八成他爹又要整什麽幺蛾子了。
“啧!”趙軍砸吧下嘴,道:“我爸也沒消停幾天呐!”
這兩天趙有财比較安分守己,趙軍還以爲是魏曉娟來鬧了一場,讓趙有财幡然醒悟了呢。
“嗯呢!”王美蘭輕歎一聲,道:“他是兩天不嘚瑟,三天早早的。”
趙軍抻脖順窗戶往外看了兩眼,問道:“這人幹啥去了呢?”
“你爸給你江奶掃雪去了。”王美蘭對趙軍說:“要不你跟過去看看?”
“我不去了,讓他自己掃去吧。”趙軍忽然笑了,他對王美蘭道:“他要整啥幺蛾子,咱娘倆不搭理他就完了呗。”
一聽趙軍這麽說,王美蘭也笑了。
趙軍出屋去上茅房,此時天上飄着小雪,趙有财掃完的地上就浮着一層清雪。
等趙軍出來,一眼就看見趙有财扛着鐵鍬和大掃帚從那邊往回走。
趙軍低頭裝作沒看見,迅速溜進了院子,小跑着回到了屋裏。
此時的趙有财也看到趙軍,眼看着趙軍跑回屋,趙有财嘀咕道:“這小犢子!”
趙軍回屋後,見王美蘭正在往鍋裏下酸菜、土豆條。
酸菜對于東北人來說,咋吃都好吃!
就說酸菜和土豆往一起配吧,可以炖菜、可以燒湯,也可以一起炒。
趙軍家早晨一般都是炖菜,鍋裏炖菜,上坐簾屜蒸幹糧,如此主食和菜一鍋出。
今天趙軍家吃酸菜炖土豆,主食是兩合面發糕。
“媽!”趙軍想起一事,便問王美蘭道:“我解娘咋沒回去呢?”
“呵呵。”王美蘭一聽就樂了,她笑着說道:“她不樂意回去就拉倒吧。”
“啊?”趙軍一聽就知道這裏頭有故事,忙追問道:“咋的啦,媽?”
“具體咋的了,媽也不知道。”王美蘭一邊将八号線圍成的簾子往鍋裏放,一邊說道:“反正小臣是賭氣囊塞走的,哎?”
突然,王美蘭回身連拍了趙軍兩下,樂呵地說道:“不過你解娘在這兒,老太太家就不去亂碼七糟的人了。”
趙軍聞言一怔,問道:“這麽厲害?”
“嗯!”王美蘭重重一點頭,道:“行啊,她不走就不走吧,咱家也不缺她這一口吃的。”
“這倒是。”趙軍笑道:“不過我解娘是挺能吃啊。”
“嗯呐!”王美蘭一努嘴,道:“她自己就快頂我倆了。”
說到此處,王美蘭笑道:“老飯粒兒、老飯粒兒麽。”
趙軍呵呵一笑,王美蘭這話讓他想起了陶福林,那老爺子也挺能吃。
然後通過陶福林,趙軍又想起了永興大隊,想起了自己爹在那邊兒惹的麻煩。
趙軍正想着,在外面把工具歸置好的趙有财推門進來了。
“蘭呐!”趙有财一進來就表功,道:“外頭雪我都掃完了,你今天就别出去啦,再凍感冒喽。”
“啊……”住平房的,誰還能一天天不出屋啊,王美蘭沒理會趙有财的話,隻是簡單“啊”了一聲。
趙有财擡手往外比劃,道:“我看外頭柈子正經夠燒幾天的呢,等沒了,我再給你劈哈。”
王美蘭嘴角一扯,斜眼瞄了趙有财一眼,有心想怼他兩句,但看他忙活一早晨了,王美蘭就沒惜得搭理他。
林區這邊不燒煤,也不燒苞米瓤子、苞米杆子,家家戶戶就是去山裏撿柴火。
但如果是林場職工,那根本不用撿柴火。就說永安林區吧,大大小小将近二百個楞場,往下又分成幾千個林班小号。
這些小号伐木作業,在将那樹木伐倒後,有打枝、造材的人将枝杈截掉,這些枝杈都能拿回去燒火。
可伐區裏這些邊角料,雖然林場不要,但不是什麽人都能動的。
氓流子肯定是不行,像以前的張援民,兩口子沒工作、沒錢、沒關系,他要進伐區撿木頭,讓巡邏員、護林員抓住了,撿的木頭被沒收不說,整不好還容易挨罰,甚至還有可能挨揍。
但趙軍家不怕這個,可以說隻要他家不是大批量地禍害黃玻璃,就不會有事。
以前趙有财是食堂大師傅,找了熟悉的驗收員一說,讓張利福趕着牛車上林班就裝。
後來林祥順參加工作,他直接被分配進了車隊。然後每年的柴火都是林祥順給安排,不但不用趙有财找關系,甚至林祥順都直接開車把柴火給送到家。
不同人不同命,這從小事上都能看出來。
像那些氓流子,看着能撿的枯枝爛柴都高興的不得了,而林場職工到了林班小号,就專挑好燒、好劈的木頭往家整。
整到家以後,将這些柴火摞起來,用油氈紙蓋上。這樣的柴火垛,每家每戶都不止一個,一般都得存夠能燒兩到三年的柴火。
然後斧劈、鋸拉,将這些木柴改成合适的柈子。
劈柈子這種活,沒有現用現劈的,一般都是劈夠能燒十天半拉月的。一天一劈,竈坑等着劈柴再燒的那種人家,不是過日子的。
劈柈子這種活,很少有女人幹。趙軍小的時候,家裏劈柈子的是趙有财,後來林祥順來家裏住,就是林祥順劈。
等林祥順結婚了,趙軍也是大小夥子了,這劈柴的活兒就落到了趙軍身上。
而自從趙軍救了張援民,趙軍家的柈子都是張援民給劈。
以前張援民隔三差五來一次,進院就劈、劈完就走。最近張援民來得勤,柈子就劈的更多了。
按張援民的話說,我和我兄弟沒準啥時候又出去打圍了,家裏沒有柈子,還得我老叔挨累。
反正不管咋說,趙有财都五六年沒劈柈子了,今天他整出一句這話,拿人家張援民幹的活來跟王美蘭賣好。
還好王美蘭最近心情不錯,也沒理會趙有财,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就過去了。
簡單的早飯很快就好,炖酸菜絲、土豆條配發糕,一家五口吃飽喝足,趙虹、趙娜出去找李小巧堆雪人,趙軍則是回自己房間,往炕上一躺,伸手抱過了小猞猁。
吃飽喝足,躺在炕上撸着猞猁,趙軍眼睛微眯,架起的右腳悠哉地搖晃着,甚是惬意。
“這一天,趕上養老爺子了。”忽然,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能說出如此掃興話的人,必然是趙有财呀。
趙有财白了趙軍一眼,進屋坐到炕沿邊,問趙軍道:“你不換衣裳上班啊?”
“不上啊。”趙軍很随意地看了眼窗外,回過頭來才和趙有财說:“這大雪嚎天的,還沒有檢查,我上什麽班兒。”
趙有财:“……”
“我明天早晨去!”趙軍笑道:“給那黑瞎子整走得了。”
“明天早晨爸跟你去。”趙有财慈祥的笑着,對趙軍說:“咱爺倆一家一棵槍,要真遇着危險了,你也不用怕,有你爹呢。”
“呵呵呵……”趙軍聞言一笑,趙有财這話,趙軍還是信的。平時爺倆吵吵鬧鬧的,但終究是父子啊。
“呵呵呵呵。”趙有财看着趙軍,也是呵呵一笑,伸手往趙軍腿上一抽,回手指着趙軍道:“還是你爹對你好吧?”
“哈哈哈哈……”趙軍笑聲突然變了,他坐起身看着趙有财,問道:“爸,你是不是惦記撿點啥呀?”
趙軍此言一出,趙有财臉上笑容一滞,詫異地看着趙軍。
趙軍又是一笑,剛要說話卻見王美蘭一手拿着一塊紅磚就進來了。
“唉呀!”王美蘭這架勢可是把趙有财吓了一跳,他屁股自炕沿邊彈起,稍微往後退了下,問道:“你要幹啥呀?”
王美蘭沒回答趙有财的問題,而是使下巴往前一點,道:“那抽屜裏有紙,你給我拽出來一張。”
“啊?”趙有财聞言一怔,卻聽趙軍問王美蘭道:“媽,你要幹啥呀?”
“媽怕你冷啊!”王美蘭笑着對趙軍說:“我一會兒撮一鍬柴火,給你把火盆支上。”
聽王美蘭如此一說,趙有财回過神來,轉身打開抽屜,從中抽出一張嶄新的黃油紙。
趙有财把黃油紙鋪在炕上,王美蘭将磚頭并着放在紙上,然後出去不大一會兒,就端着個火盆進來,放置在那兩塊磚頭上。
火盆裏有燒紅燒透的木炭,往屋裏一放,頓時一股熱氣散發開來。
王美蘭去而複返,回來時右手拿着一個洗幹淨卻未削皮的土豆,左手拿着爐鈎子。
“來,兒子。”王美蘭把兩樣東西遞給趙軍,趙軍把土豆放到火盆裏,使爐鈎子慢慢地撥炭将土豆蓋住。
烤土豆的香氣很淡,而且烤制時間不短,趙軍打了個哈欠,随着他打哈欠,趙軍緊鼻子、擠眼睛,有眼淚自眼角滑下。
趙軍托起小猞猁,把自己臉往它後腦勺上蹭蹭,這小家夥還小,一身皮毛軟乎乎的,又是昨天剛洗的澡,身上一股豬胰子的味道,雖然說不上有多香,但絕對幹淨不難聞。
小猞猁冷不丁地被拽起,頓時有些驚慌,它四腿一蹬,正趕上趙軍把它放下。
這小家夥也是個賴貨,四腿着陸時往下一趴,靠在趙軍懷裏就閉眼睛要睡覺。
“哎呀!”趙軍舒服地“哎呀”一聲,這火盆一烤,趙軍就覺得渾身暖洋洋、懶洋洋的,再聽着外面刷刷雪聲,趙軍感覺自己好像困了。
此時對面屋裏,準備去上班的趙有财正穿着衣服。
王美蘭提着暖瓶進來,往桌上一放,道:“倆閨女還外頭玩兒呢哈!”
“你一天跟伺候爹似的!”趙有财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把王美蘭聽得一愣。
見王美蘭沒反應過來,趙有财擡手往對面屋一指,沒好氣地說:“你瞅你慣的,一天跟養大爺似的!”
王美蘭白了趙有财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上你班得了,你管人家幹哈呀?我兒子一天錢錢的不少掙,養養咋的啦?”
“我們都上班,他擱家不上班!”趙有财橫眉道:“誰家小子擱家不幹活,一會兒你讓他給你幹活。”
“啊!”王美蘭不耐煩地應道:“我知道啦,一會兒等你走了,我就給他招喚起來!”
“這還差不多!”趙有财嘀咕一句,從門後摘下棉襖往身上穿。
“呃啊啊……呃呃呃……”突然,房後傳來聲聲鵝鳴。
王美蘭眼前一亮,兩步湊到趙有财旁邊,伸手摘下門口的頭巾動手往頭上纏。
“你幹啥去?”趙有财問。
“大鵝下蛋了!”王美蘭一邊系頭巾,一邊說道:“撿回來,擱濕衛生紙包上,扔火盆裏給兒子烤着吃。”
趙有财:“……”
“哎?”王美蘭突然反應過來,笑道:“今天援民來,我得問問他。啥時候扣棚子啊,再冷,大鵝跟小雞該不下蛋了。”
趙有财斜了王美蘭一眼,剛要邁步往外屋地走,他家的門被人從外面拽來了,李大勇、李寶玉父子倆帶着一股寒風進來,此時的李大勇手裏拎着個大酒桶。
西屋迷糊的趙軍瞬間清醒,東屋的趙有财、王美蘭一起出來。
“這拿的啥呀?”王美蘭很是詫異地道:“大勇,前把天小梅剛往這兒拿完酒,夠你們喝一陣子的了。”
這時,李大勇沒答王美蘭的話,而是把酒桶遞向趙有财道:“給你,大哥。”
趙有财:“嗯?”
加更得晚一點,兄弟們,你們别等了,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