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名思義,體重差不多在半斤左右。
這麽點兒個小玩意,褪了毛、摳除内髒,剩的就更少了。
就剩下這二兩多,裏面還有骨頭呢。
所以這年頭,少有拿這個當好玩意的,人們打它多是打松鼠什麽的捎帶個腳。
大概得到92年以後,那時城裏人的生活水平相對好了些,人們才漸漸地把目光投到野味、山貨上。
趙軍記得94年的時候,一隻五六十斤的狍子,在山區能賣到近三百塊錢,一對沙半雞也能賣到七十塊錢。
而現在人不認沙半雞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烹饪的手法。
記得那是頭年下雪時,趙軍、李寶玉拿抄網上山逮沙半雞。那次抓回來,他們直接在院子裏攏火,然後把沙半雞囫囵個的連毛扔進火裏燒着吃。
而今年家裏條件好了,在吃上的追求也有了提高,王美蘭說是要把一半的沙半雞拿來油炸。
不得不說,這小玩意喂好料下鍋一炸,脆又稀酥,連骨頭都能嚼了。
而另一半就是像小鈴铛說的,按叫花雞的方法來烤。爲了嘗試這種新吃法,張援民使黃土和了泥,王強和解臣則使苞米葉子将一個個沙半雞裹住。
這邊人說的苞米葉子,指的是玉米的苞葉,也就是裹着苞米棒子的那些葉,而不是苞米杆上長出來的大長綠葉。
這苞米葉子可以喂反刍的牲口,此時拿它包沙半雞也是趙軍提議的。
畢竟别人沒見過,但他趙軍見過呀,要做叫花子雞的話,雞外頭不得裹一層荷葉嗎?
眼下手頭沒有荷葉,就拿苞米葉子代替也一樣。
那一隻隻白條沙半雞已被去頭,其小爪都從關節處折過,塞進了它們的膛裏。
如此在被裹上兩層苞米葉後,趙軍等人使黃泥将其糊住。
然後竈坑裏生火,将上頭的大鍋撤下,在放置大鍋的缺口處擱一張八号線圍的鐵絲網,将一個個叫花雞放置在網上。
最後再把大鍋倒扣,将沙半雞扣在其中。這樣的話,竈坑裏柴火烘烤,大鍋焖住了熱量,以此來烘烤叫花雞。
這時節,剛一過四點就黑天。
随着天變短,林場下班也提前了一個小時。
五點鍾時,林場下班鈴聲響起,工人們仨一幫、倆一夥的從林場出來,去趕通勤車往家返。
“二叔!”
“大爺!”
李寶玉、林祥順從車隊過來時,看到趙有财走在前面,倆人便跑了過來。
趙有财見是他倆,微微一點頭卻沒說話。
“二叔!”林祥順往左右看了一眼,見其他人都離着挺遠,便小聲問趙有财道:“今天食堂殺豬,你咋沒往回拿肉呢?”
老話說的好麽!
廚子不偷,五谷不收。
林祥順在趙家住過兩年,他相當了解趙有财了。這食堂殺豬,作爲大師傅的趙有财,不是拿條裏脊,就是拿條五花肉。
可今天趙有财兩手空空,往常不離手的鋁飯盒,今天也沒有了。
林祥順倒也不是缺嘴,更不是想要肉,純是好奇随口一問。
聽林祥順問話,旁邊的李寶玉笑呵地看着趙有财,他也是純沒事閑的,想聽人唠嗑。
“唉!”可讓林祥順和李寶玉都沒想到的是,趙有财歎了口氣,道:“不拿了,拿它啥用啊?”
“嗯?”林祥順與李寶玉對視一眼,感覺今天的趙有财有些不對。
“二叔啊!”林祥順有些詫異地問道:“你是把肉給誰了?”
“沒有。”趙有财有氣無力地道:“我沒想要,今天殺豬前兒,我都沒過去。”
“啊?”林祥順一怔,感覺今天的趙有财有些不對,而李寶玉則是笑道:“順子哥,我大爺是尋思現在咱家也不缺那口肉了,那還拿它幹啥呀?”
聽李寶玉這麽說,林祥順覺得要是這麽說的話,也說得過去。
就在這時,李大勇跟着吳峰二人自辦公樓那邊過來,看到趙有财一行人,李大勇和吳峰分開,過來與三人彙合。
到近前,李大勇沖林祥順一點頭,然後就問趙有财說:“大哥你中午幹啥去啦?我打飯沒看着你呢?”
“啊。”見是自己最好的兄弟,趙有财強忍着疲憊,答道:“今天擱後頭來着。”
“對呀!”聽李大勇那麽一說,林祥順也想起來中午打飯沒看見趙有财,再結合趙有财沒拿飯盒,林祥順感覺有些不對,就忙向趙有财問道:“二叔,你咋的啦?你是不是哪兒不得勁兒啊?”
“嗯?”李大勇聞言,頓時緊張起來,他往前一步擠開李寶玉,出現在趙有财身旁,問道:“大哥,你不得勁兒啊?”
“沒有,沒有。”趙有财搖頭,道:“就是覺着累挺。”
“累挺?”李寶玉插話道:“大爺是不是沒睡好啊?”
他話音剛落,李大勇胳膊肘往旁一頂,直接杵了李寶玉一下。
沒辦法,這年頭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影視和刊物,沒結婚的人和結婚的人是兩種人。
“沒事兒就行。”林祥順幫着打圓場,道:“八成是沾感冒了,回家吃完飯,吃兩片去痛片再睡一覺就好了。”
“嗯呐!”李大勇尋思說點讓趙有财開心的事,于是往左右張望了一下,就對趙有财說:“大哥呀,剛才吳峰跟我說,讓你抽空給抓幾個野豬呢?”
趙有财眉頭一皺,道:“我上回不讓你跟他說了嗎?他整也白整。”
自趙軍的狗幫崛起,能生擒野豬後,林場這些人送禮走關系,就不滿足送死野豬,都想送活野豬了。
因爲在林業部門裏工作這些人,都是靠着林場、挨着林區。
他們送禮,全都是野豬、狍子、熊掌、飛龍這些東西。
在這樣的背景下,當别人都送死野豬的時候,你送活豬,這就如同鶴立雞群一般!
所以,之前統計、調度、驗收三組組長爲了競争生産場長一職,都想讓趙家人幫他們抓野豬。
驗收組組長徐寶山近水樓台,直接找趙軍把這批活兒交給了趙家幫。
而吳峰當初是通過李大勇給趙有财遞話,想把這批活兒交給趙家獵幫。
但别人不知道,趙有财卻知道生産場長的位子已經定了,那就是統計組組長劉仁山。
要不說呢,趙有财做人、做事還是很講究的,在這種情況下,他不一心掙錢,而是讓趙軍、李大勇把徐寶山、吳峰訂的野豬回絕了。
爲此,趙軍還特地跑了徐寶山家一趟。但徐寶山目光比較長遠,想着不能現用現交,所以不但沒退單,還又向趙軍追加了訂單。
而吳峰之前卻說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要野豬了。可今天,他卻又跟李大勇說,還想讓趙有财幫他這個忙。
“我可不是說了嘛!”李大勇往周圍尋摸一圈,見兩米之内沒有外人,便湊到趙有财耳邊小聲說道:“營林那老範好像要調走,這不是……”
“啊!”趙有财眼前一亮,心中已然明悟,原來是應林場範志生要走,又給那三大組長騰出個地方。
可就在這時,趙有财恍惚間,好像又聽到了王美蘭的聲音。
“有财打圍,越打越賠。”
“嗯?”趙有财一個激靈,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李大勇見狀忙問:“咋的啦,大哥?”
“沒事兒。”趙有财搖了搖頭,還是說自己沒事兒。
“啊……”李大勇想岔劈了,就以爲趙有财前陣子出門好幾天沒擱家。回來以後,解孫氏又在他家住了幾天,使得趙有财、王美蘭兩口子沒能往一塊挨。
昨天、前天,這好不容易挨一起了,兩口子就熱乎、熱乎。
“大哥。”眼瞅着要走到大門口了,李大勇問趙有财說:“看等咱們再休班的,咱哥倆也上山幹一仗呗!”
說實話,長時間不上山不上山打獵,李大勇也手癢難耐呀!
“再說吧。”趙有财敷衍地道:“你先别答應他,還不一定成不成呢?”
“嗯?”趙有财此話一出,李大勇、李寶玉、林祥順全都詫異地看着他。
這可不是他們認識的趙有财呀!
正如中午時,食堂主任張國慶想得那樣,趙有财一聽打圍能賣肉掙錢,那得跟竄天猴、狗颠肚(dǔ)兒似的呀,咋也不應該是這麽一副半死不拉活的樣子。
“咋能不成呢?”李大勇驚愕道:“咱找那個張大舌頭問問,他總擱山裏下套子,讓他告訴咱哪兒有豬,完了咱就領狗磕去呗?”
“唉!”趙有财今天特别喜歡歎氣,因爲他感覺胸口往上、喉嚨往下有口氣堵着。
讓人難受的是,這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憋得慌、堵挺慌,讓趙有财就想舒舒服服地打個嗝兒。
可這種感覺歸根結底是心理作用,是來自于情緒,并非是肉體。在這種情況下,趙有财今天午飯都沒怎麽吃,他沒有保嗝能打,就隻能用歎氣的方式來排遣一下心中的苦悶。
“大哥,你這……”李大勇皺起眉頭,有些困惑地看着趙有财,他心想你就晚上累了,你也不至于唉聲歎氣的呀?
“啊……”李大勇忽然想到自己大哥也是奔四十五的人了,可能是……傷了信心!
作爲好兄弟,李大勇此時有千言萬語想對趙有财說,可身旁跟着兩個小輩兒人,他又怕傷趙有财自尊,于是就便将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就在這時,遠處一個聲音響起:“大喇叭,那野豬你到底訂不訂啦?你要不訂,我就不給你排号了!”
“李如海!”一個發尖的聲音響起,崔大喇叭喊道:“你個死孩子沒大沒小的,大喇叭也是你叫的?”
聽到這倆人對話,李寶玉心裏暗下了一個決定:“我不能讓這小子比下去呀!”
想到此處,李寶玉拽住李大勇胳膊,道:“爸,你答應你們組長吧,完了他要那兩頭野豬,我們趙家幫給他擺平。”
“你們趙家……”李大勇一怔,随即沖李寶玉吼道:“滾特麽犢子!我們自己能抓!”
李寶玉被噴了一臉吐沫星子,但沒敢頂嘴。
李大勇瞪了他大兒子一眼,回頭對趙有财說:“大哥,你是咱們獵幫的把頭,你得說句話呀,咱不能讓這幫小逼崽子比下去!”
“不是,爸,你咋說話呢?”李寶玉在一旁抗議。
李大勇瞪了李寶玉一眼,又轉回頭對趙有财說:“大哥,不能讓這幫小嘎豆子騎咱腦袋上啊?這正是闖名兒的時候,要我說呀,這批活兒咱接啦!”
“兄弟呀!”趙有财輕輕歎了口氣,對李大勇說:“先别張羅這事兒了。”
李大勇深深地看了趙有财一眼,李大勇雖然心急,但也深知這時候不能逼趙有财。
一路上,趙有财、李大勇都靠着座位不說話,林祥順、李寶玉則是看着李如海左一趟、右一趟,還時不時地拿小本記些什麽。
等回到永安屯,一行人往趙軍家去。
以前呐,回了屯子以後,就算趙有财叫吃飯,林祥順都得先回家看看。可現如今,他進了屯子都不往家去了,直接跟着就往趙家走。
當他們快到趙軍家門口時,院子裏的狗就開始叫,正趕上趙軍等人在院裏起鍋。
兩口鍋,一口鍋裏炖的是酸菜、大骨頭、血腸,另一口大鍋倒扣,裏面扣的是叫花沙半雞。
王強捧着大盆,張援民往裏盛着燴酸菜;解臣端着大盆,趙軍則帶着手套撿那黃泥球子往盆裏扔。
“哥哥!”
“大哥!”
一看趙軍,李家兄弟雙雙奔他而來,李寶玉有情報要告知趙軍,而李如海卻是要找趙軍請功。
“拿屋敲去!”趙軍沖解臣一擺手,示意解臣端盆進屋。可就在他想聽李家兄弟說話時,卻聽李大勇在門口喊他道:“軍呐,你來,叔跟你說點事兒。”
這時候,趙有财奔二黑去了,他需要從這通人性的狗子身上得到些許慰藉。
“你倆先進屋吧。”趙軍對李寶玉、李如海說道:“我叔要找我,那肯定是有大事兒。”
“哦!”李寶玉、李如海都有些不大樂意,但也不敢攔着。
等趙軍到李大勇跟前,卻被李大勇叫出了門外。在柳條帳子根下,李大勇向左右張望了四圈,看得趙軍都懵了。
“叔啊!”趙軍心裏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問道:“咋的了?”
“軍呐!”李大勇的視線瞟向趙家院裏,嘴上對趙軍說道:“你總上山啥的,能不能給叔整幾個狍子哨啊?”
說到此處,李大勇忙又補了一句,道:“叔有個朋友要用。”
“啊!”趙軍聞言倒是沒多想,他們兩家就跟一家人似的,誰家櫃上擺啥酒瓶子,那能瞞得住誰呀?所以趙軍相信李大勇不會跟自己撒這個慌,他應該真是給朋友淘騰的。
于是趙軍一張口就說:“叔,你也要啊?那我先給你整。”
同樣的事,肯定要分遠近親疏,這是人之常情。一邊是趙國峰,一邊是李大勇,趙軍肯定得可着李大勇啊!
但聽趙軍的話,李大勇猛然一怔,心裏想道:“也?”
說完,趙軍笑着招呼李大勇說:“我還尋思多大的事兒呢?走,叔,咱進屋吧。我要整着了,肯定可着你這頭先來。”
“不,不。”李大勇一聽,忙擺手道:“軍呐,你别可着我,你得先可他那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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