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人們生活條件普遍都不好,但大多數人都愛混和兒,也就是親朋好友、左鄰右舍聚在一起幹活、唠嗑、侃大山、吃吃喝喝。
但受條件制約,一般人家庭吃喝都是以男人爲主,炒幾個下酒的小菜,還都是素的居多,這被稱作是下酒的毛菜。
而大吃大喝,除了紅白事以外,這時候少有人能張羅得起。
可王美蘭不是一般人呐!
聽說不能殺豬,王美蘭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而此時一聽趙軍說殺驢,她頓時來了精神,跟趙軍說道:“驢肉可好吃啊!媽一小前兒,你小姥給我們包過驢肉餡大蒸餃,那裏頭擱圓蔥。蒸完了,那圓蔥就化到裏頭了,一咬開……哎呀,啧,一股湯兒,完了就是肉蛋。”
眼瞅着到吃晚飯的時候了,趙軍肚子也空,正是有食欲的時候,聽王美蘭這麽一說,趙軍都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
“還有那驢腸子啊!”王美蘭微微擡頭,好似一邊回憶,一邊說道:“跟肥腸還不一樣,你說那玩意咋那麽好吃呢?”
“媽,媽!”趙軍反應還是很快的,他忙攔住王美蘭,道:“媽,你别念叨了,咱家沒有驢。”
“啊……”王美蘭眨巴兩下眼睛,似乎更失望了!
可就在這時,外面的狗忽然叫了起來,而且兩家的狗叫得異常激烈!
來人了!
按理說,來的要是熟人的話,狗不至于這麽咬!
所以,王美蘭大步向門口走去。可她一開門,卻見一人正從院門口往裏走。
“強子!”王美蘭一看是自己兄弟王強,還在想這些狗都應該認識王強啊,咋還這麽咬他呢?而再仔細一看,王美蘭樂了。
隻見那王強,正拖着一隻大狍子往裏走。也正是聞着狍子的氣味,趙李兩家的狗才會如此激動。
“哈哈哈哈……”王美蘭高興了,一路小跑着迎向王強。
看王美蘭過來,王強也不往前走了,他把拖着的兩條狍子後腿一松,将狍子扔在地上,道:“行了,姐,狍子給伱扔這兒,我回去了!”
“哎!”王美蘭一把拉住王強,道:“弟呀,走啥啊?擱姐這兒吃,咱家烀的獾子肉。”
說這話時,王美蘭卻歪頭看向了王強腳後的大狍子。
這大狍子可是不小,有八九十斤。是個大公狍子,頭上長着二十公分左右的犄角,犄角頂上三公分左右是軟的,而下面的部分皆已鈣化。
“不得啦!”王強道:“你都給我們送肉了,你弟妹也擱家烀呢!”
今天扒完獾子,出了來一百多斤的獾子肉,王美蘭就給王強、林祥順、趙國峰這幾家各送了一些。
王強說完,卻見王美蘭的視線不在自己身上,他順着王美蘭的目光往自己身後一看,當即笑道:“姐,我外甥平時不好(hào)打狍子吧?”
這話倒是真的,趙軍打狗圍的時候多,而狗攆狍子隻能在開春。其餘時候要想打狍子,就得打溜圍。
“嗯呐!”王美蘭重重一點頭,道:“明天家來客(qiě),我說殺豬,你外甥不讓。這正好,你給拿狍子。”
“殺豬?”王強一怔,心想不才殺完不幾天麽?咋還要殺豬呢?
“嗯呢!”王美蘭往房後一指道:“小軍今天跟他們上山,抓回來仨野豬,把老母豬給春兒送去了。還剩倆黃毛子,我說明天來客殺一個,他不讓,非說要送禮。”
“小軍送禮,那是有事呗。”王強聞言,忙道:“我今天打倆狍子,尋思你這兒人多,我就給你拿個大的。家現在還有一個小的,四十來斤兒,咱家要來客,我明天早晨再把那個也給你送來,你就别殺豬了哈。”
“不用。”王美蘭擺了下手,目光從狍子身上挪開,對王強笑道:“就來一個人,有這狍子就夠了!”
“啊,那行吧。”王強随口應了一句,然後問道:“姐呀,來的什麽客啊?”
“唉呀!”被王強一問,王美蘭眨了眨眼,道:“叫啥來着……”
剛才趙軍跟她說家裏要來客,王美蘭就滿心琢磨明天的菜單,至于來的客人具體叫啥,王美蘭還真沒記住。
這時,在屋裏換好衣服的趙軍,隔着窗戶見是王強來了,忙從屋裏出來。
趙軍一出門,就喊了聲“老舅”。
王美蘭回身招呼趙軍,道:“來,跟你老舅說說,明天來那客是幹啥的?”
聽王美蘭如此說,王強也好奇地看向了趙軍。
“老舅!”趙軍想起一事便問王強道:“你認識黃貴不得?”
“黃貴?”王強微微皺眉似尋思了一會兒,才反問趙軍道:“是不是嶺南過來的?”
“對!”趙軍點頭,道:“他跟永勝屯蔣明是連橋,但不是親連橋。”
“啊!”王強連點了兩下頭,說:“認識,但好多年沒見過這人了。”
說到此處,王強突然反應過來,便問趙軍道:“咋的?明天他來呀?”
“嗯呐!”趙軍應了一聲,但聽王強又道:“軍呐,你咋還跟他認識呢?”
“來,來!”還不等趙軍答話,王美蘭就招呼王強,道:“别擱外頭站着了,咱上屋裏去,晚上你就擱這兒吃。”
跟王強說完王美蘭又對趙軍說:“兒子,你把這狍子往屋裏拽,等我跟你嬸、你嫂子,我們吃完飯,我們仨就給它扒了。”
趙軍答應一聲,可王強卻擺手,道:“不得了,姐。你弟妹擱家做飯呢,我出來一趟,這不回去了,她不得找我麽?”
“她不能啊!”王美蘭一把拽住王強胳膊,一邊把他往屋裏拽,一邊笑道:“她看你不回去,她就知道你擱我這兒吃了!”
“是啊,老舅!”趙軍拽着狍子兩條後大腿,笑着溜縫道:“你在這兒吃,還能跟我爸他們喝酒。回家了,誰陪你呀?”
這娘倆把王強跟狍子都拽進屋裏,緊跟着老太太就到了。
今天王美蘭給那三家送獾子肉的時候,還順道去了江家,跟老太太說讓她晚上來吃飯。
這老人家歲數大了,平時吃飯也不是太講究,淨挑方便、簡單的做。所以給老太太拿肉,讓她自己烀,還不如做好了讓她來吃,這樣人多還熱鬧。
本來按照王美蘭的想法,是讓老太太跟她一起回來。但老太太非說她給趙軍繡了倆枕墊,眼瞅就差收邊了,非要收完邊兒,再拿着枕墊上趙軍家來。
王美蘭拗不過老太太,隻能自己先回來了。
此時老太太夾着個小紅布包進來,被王美蘭迎到裏屋,老太太打開布包,就見兩個枕墊都是紅底,一個繡龍鳳呈祥,一個繡鴛鴦戲水。
老太太手藝真不錯,引來衆人啧啧贊歎。等王美蘭将枕墊收起,老太太拉着趙軍的手,跟趙軍說:“小啊,你劉姨給你辦事了吧?”
“啊!”趙軍聞言,忙道:“辦了,辦了。”
這時,把枕墊裝進箱子裏的王美蘭,回身跟老太太說:“嬸兒啊聽我妹子說,你給她嗔啦?”
老太太把臉一扳,裝作生氣地說:“我不嗔她,她也不給咱當事兒辦呐?我瞅着她好幾次,她跟老顧家那小子,可哪兒出溜。”
“哈哈……”王美蘭聞言一笑,側身往老太太身旁一坐,道:“你老放心吧,咱家軍的事兒,都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就等有财他們林場不忙了,兩家往起一會,把禮啥的一過就完事兒!”
“啊!”聽王美蘭如此說,老太太緩緩點了下頭,但忽然想起一事,又拍了下王美蘭的手,抓住道:“閨女,被還沒做呢吧?”
“啊……”王美蘭一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她知道這老太太對趙軍好,但做被跟繡枕墊不一樣啊,繡枕墊沒啥說道,但做被不行,必須得生過兒子的女人才能跟着上手。而這老太太,無兒無女……
可這老太太也不糊塗,她捏了捏王美蘭的手,說:“做被,我是不能上手了。不過,你得抓點緊兒呐。做好了,你就是放那兒放着也行。别到時候真不趕趟,你可咋整?”
“是,是。”王美蘭連聲應道:“過完禮,我就做被!”
“哎!”老太太松開王美蘭的手,緊接着把手往王美蘭的手背上一拍,笑道:“這就對了!”
“媽呀!”趙軍突然想起一事。忙對王美蘭道:“我周大娘說了,啥時候做被,你給她捎個信兒,她跟我姐都過來。”
“哎呀!”王美蘭聞言,眼前一亮道:“這行啊,到時候讓你姐回來住幾天!”
做被是大事,不過王美蘭也想閨女了,自從趙春出嫁,就沒回娘家住過。如果能趁着這機會讓趙春回來住幾天,王美蘭非得給她大閨女做點好吃的不可!
這時,王強在旁插話道:“還有他舅媽呢。”
“對!”王美蘭點頭,笑道:“還有小梅跟順子媳婦。”
“嬸兒啊!”王美蘭話音剛落,楊玉鳳就接話道:“我不能跟着你們給兄弟做被,但我到時候也過來,我給你們做飯!”
“行!”一聽大家都要出力,王美蘭忽然很期待做被的那幾天。
可此時,張援民竟然也加入進來,對衆人說道:“他嫂子這回伸不上手,下回就能了!”
“嗯?”張援民一句話,聽得衆人一頭霧水。大家都知道,張援民口中的“他嫂子”,是指趙軍的嫂子,也就是楊玉鳳。
可什麽這回、下回的,這是什麽意思?
張援民見衆人不說話,便自己跟大家宣布道:“我們兩口子啊,準備再要一個小子!”
“哎呀!”張援民話音剛落,老太太就擡手像張援民比劃,道:“這行啊,你兩口子歲數都不大,趁年輕趕緊要一個!”
這年頭,越是歲數大的人,就越重男輕女。像老太太這種無兒無女的,更是如此!
“是,是!”聽老太太認可自己的話,張援民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我連我兒子名都想好了!”
“叫啥名啊?”王美蘭配合的問道。
“哎?”就在張援民要答話時,解臣突然扒拉了張援民一下,被打斷的張援民轉頭時,還有點不樂意呢。
但聽解臣道:“張大哥,你跟我嫂子要幾個小子,我軍哥也不能再有下回了!”
是啊,趙軍還能結幾次婚啊?
或許在二三十年後,沒有什麽事能比結婚、離婚更容易,但在眼下這時候,婚姻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哎呀媽呀!”楊玉鳳搶先在張援民背上抽了一巴掌,數落道:“你咋啥都說呢?”
“就是啊!”才反應過來的金小梅,擺手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緊接着,衆人給張援民一頓聲讨,讓他沒有機會顯擺自己未來兒子的名字。
……
當牆上的大鍾敲響時,時間已走到了六點。此時,林場已經下班了,趙軍家鍋裏的獾子肉也烀好了。
王美蘭帶着金小梅、楊玉鳳到外屋地,把獾子肉從鍋裏撈出來,将獾子脖子、肋骨、脊骨剁開,又放到鍋裏和蘿蔔一起炖湯。
大概炖了十分鍾,連菜帶湯一起盛到盆裏。
然後,把撕好的獾子腿肉用大蔥炒了。接下來是雞刨豆腐、炒三片、黑白菜。
四菜一湯,菜不多,但菜碼很大。
可王美蘭仍不滿意,又加了午餐肉罐頭和魚罐頭,硬是給改成了六菜一湯。
而此時,通勤小火車已靠站,通勤的職工的紛紛下車趕着回家。
張來發回到家時,剛到家門口就聽見裏面傳出自己大哥張來寶的咒罵聲。
随着張來發往屋裏走,他聽明白了,張來寶是在罵趙李兩家呢。
一看張來發回來,張來寶才止住了罵聲,而徐美華過來,小聲跟張來發說:“老疙瘩,你來勸勸你哥……”
“我不用勸!”躺在炕上的張來寶大吼道:“我跟他們沒完!”
“唉!”徐美華重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對張來寶說:“兒啊,媽也想好了,隻要你們哥倆能好好的就行啊。咱過咱的日子,跟他們争啥呀?啥用啊?”
上個月的一場變故,摧毀了徐美華的心氣。她家的頂梁柱張占山死了,大兒子張來寶廢了,以後連娶媳婦都不行。現在家裏隻能靠十四歲的張來發支撐,這樣的日子咋跟趙李兩家争啊?
可以說,要不是不放心倆兒子,徐美華都想跟着張占山一起走了。
隻不過,要害受傷的張來寶,心比原來更陰狠、黑暗了,他趴在炕上支撐起身體,咬牙切齒的發誓道:“我張來寶,我要不整死他們!就特麽讓我斷子絕孫!”
徐美華:“……”
張來發:“……”
作爲張來寶最近親的兩個人,徐美華和張來發都忍不住想吐槽。
你發這誓,有啥用啊?還斷子絕孫,你得有算呐?
晚上再加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