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寶玉進來,張援民重重地歎了口氣。他這一歎氣,把趙軍他們都整懵了。
剛才還眉飛色舞地研究布陣的事呢,這咋轉眼就唉聲歎氣的?
“寶玉啊!”張援民擡頭看向李寶玉,道:“你說我李叔多有福氣,瞅給你們哥兒仨起這名。”
“嗯?”李寶玉聞言一怔,他們兄妹三人的名字都源自《紅樓夢》,但卻不知道張援民咋忽然提起這茬了。更不清楚的是,李大勇咋就有福了。
這時,趙軍在一旁笑着跟李寶玉說:“咱大哥這兩天看書看魔障了,正琢磨給鈴铛改名呢。”
“啊?”趙軍此言一出,聽得李寶玉、解臣皆是一愣。而就在這時,在外屋地端盆、拿刀路過的楊玉鳳聽見趙軍說話,把頭從探進來,扔下一句話道:“他還要給我改名呢?”
“啊?”這回連趙軍都驚住了。給自己孩子改名,怎麽折騰都沒事兒。但卻沒聽說過,哪家爺們兒能給媳婦改名的。
趙軍歪頭向張援民問道:“大哥,你咋還要還給我嫂子改名呢?”
“就是啊!”李寶玉附和一句,然後卻更好奇地問張援民道:“你要給我嫂子改成啥呀?”
張援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回答道:“我尋思給鈴铛改成張雲霄,給你嫂子改成楊蟬玉。”
張援民話音落下,趙軍、解臣面面相觑,他倆既不知道誰是雲霄,也不知道誰是鄧婵玉,所以聽了張援民的話,沒有太大的反應。
而李寶玉卻是忍不住了,他笑着對張援民道:“大哥,你給我嫂子改成楊婵玉,那你要改叫張行孫啊?”
張援民聞言,瞬間呆愣當場。之前他光琢磨妻女了,卻是忽略了,如果他媳婦要頂是頂了鄧婵玉的名,那他可不就得頂土行孫麽?
一旁的趙軍和解臣越聽越糊塗,解臣忙問李寶玉說:“李哥,你剛才說的那什麽孫是啥玩意?”
“土行孫!”李寶玉說着,側彎腰伸手往膝蓋處一比劃,笑道:“小個兒就這麽高。”
“哎呀!”趙軍見狀,笑着接茬道:“這不比(pǐ)咱大哥還矮(nǎi)嗎?”
他們四個在屋裏說說笑笑時,小鈴铛正帶着趙虹、趙娜往外走。要去上學的小姑娘不經意間聽見李寶玉的話,當即眼睛一亮。
“寶玉啊!”随着三個小丫頭出門,趙有财叼着煙從東屋出來,沖在這屋裏說說笑笑的李寶玉喊道:“寶玉啊,走啦!”
李寶玉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挂在牆上的鍾表,然後起身和趙軍等人告辭,然後跟着趙有财出門,在彙合了李大勇後,三人離家去趕通勤的小火車。
眼瞅着七點半了,這上學的走了,上班的也走了,上山的也該出發了。趙軍招呼張援民、解臣一聲,三人各背着槍從家裏出來。
趙軍一出門,正趕上金小梅從隔壁過來,來跟王美蘭、楊玉鳳一起扒獾子皮、分割獾子肉。
金小梅是翻牆過來的,而她家李如海是走大門進來的。
今天的李如海可是不一般,他身穿中山裝,頭戴旱獺帽,腳下一雙小牛皮鞋。可能是怕蹭到皮鞋,這孩子今天來趙軍家都沒翻牆。
看李如海這套打扮,解臣先問道:“如海,你不熱呀?這時候戴旱獺帽子,不早麽?”
李如海擡手摸了下自己頭上的旱獺帽,笑着對解臣說:“沒事,臣哥,我就擱屯子溜達一圈。”
“嗯?”解臣納悶了,你擱哪兒溜達,那不也是熱麽?
這時,李如海挪着四方步來在趙軍身旁,小聲道:“大哥,我今天起早出去溜達,聽着屯子裏有人議論說,好像從山上不是下來啥東西了。”
“嗯?”趙軍一怔,皺眉問李如海道:“咋的了?”
問完這句話,趙軍看着左顧右盼的李如海,道:“别撒摸了,就咱們幾個,沒有别人了。”
“啊!”李如海嘿嘿一笑,随即卻又把小臉一扳,道:“我聽老胡二混子說,好像是土豹子!”
“啥?”這時,張援民、解臣也湊了過來,聽李如海的話,他二人卻是沒多少驚訝,反而是喜出望外。
原因無他,隻因爲那豹子皮太值錢了!
但趙軍卻有些想不明白,今年山裏收山,别的且不說,野兔子那是格外的多。按理說,東北豹在山裏讨生活是絕對餓不着的,不至于往山下跑啊。
“如海!”趙軍對李如海說:“今天你休班,多擱屯子裏轉轉,打探一下消息!”
“我知道!”趙軍話音剛落,李如海就重重點頭。道:“大哥,我就是這麽想的,等你打圍回來,我再來向你彙報情況。”
說到最後,李如海還擡手向趙軍一抱拳。然後,這孩子轉頭就快步往院外走去。
李如海離去的背影并不高大,但在趙軍等人看來,卻是十分的可靠。
要說别的事,這孩子可能不中。但要論打探消息、傳播消息,有誰能和他李如海比的?
所以,自從李如海應下差事以後,趙軍就不管了,他招呼張援民、解臣把兩家院裏的狗都解開,帶到外面去登車。
啥事都得有個熟悉的過程,這些狗第一次坐車的時候還都很不習慣,甚至還挺遭罪。尤其是小熊,表現出跟人相似的暈車,在車上就哇哇直吐。
所以,在第二次的時候,這些狗很多都是抗拒的,幾乎都是被趙軍硬給拽上車的。
但随着坐車的次數多了,這些狗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而在這狗幫裏,有兩條狗是例外的,一是黑虎,二是花龍。這兩條狗,自第一次坐車,就沒有任何的不适。
對此,趙軍隻能歸結于吃貨都有一顆強大的心。
當看到趙軍背着槍從家出來時,院子裏的狗全都歡實起來。在被解開繩子後,一個個從院子裏跑出,去到汽車周圍等着登車。
而此時,趙軍進了自家倉房。
在他進來時,那黃龍正扒着窗戶往外看呢。而靠牆根放置的水盆、食盆,此時全都幹幹淨淨,就好像被刷過一樣。
水盆也就算了,可食盆這樣,隻能說黃龍是沒吃飽。
要說黃龍來趙軍家這兩天,也算是享福了。它天天往倉房裏一趴,到點就有吃的,還能吃得飽。今天是要領它上山,趙軍特意隻喂它一個半飽。
“來!”趙軍伸手一招,黃龍就快步跑到他身旁。要麽說狗通人性呢,哪怕是黃龍這種帶有野性的狗,它也會和人親近,隻喂了這麽兩天,它就知道跟趙軍好。
趙軍使繩子在黃龍脖上系了個鏈馬扣,然後牽着黃龍走出了倉房。
他倆一出倉房,正趕上白龍從院子裏往出跑,剛被張援民解開繩子的它,知道今天要上山,生性好戰的它恨不得馬上就找個野豬、黑熊大戰一場。
至于昨天晚上抓獾子那幾仗,對于白龍來說,那根本都不算什麽。哪怕臉被獾子撓了幾道,白龍也毫不在意。
此時與黃龍在倉房門口相遇,白龍瞬間停了下來。這個新同伴來了也有幾天了,雖然一直在倉房裏沒出來,但白龍早就嗅到了從黃龍身上散發出的氣味。
兩條狗站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青龍快步趕來,它站在黃龍尾部,伸頭向黃龍屁股上嗅去。
黃龍猛地一轉身,略帶緊張地盯着青龍,而青龍卻是沖着它搖了搖尾巴。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
狗與狗之間有特殊的交流方式,此時黃龍像是放松下來,它抻脖把頭探向青龍,試圖去嗅青龍的脖子。
就在這時,小黑龍跑來了。這小母狗現在膽子還沒練出來,有些怕生地站在青龍身後。
眼看着幾條狗相處還不錯,趙軍慢慢放下心來,他知道黃龍雖然有野性,但不會主動攻擊狗、貓、雞、馬,而他和李家養的這些狗,也不是愛咬群、好咬仗的。
“嗷!嗷!”突然,兩聲怪異的狗叫讓趙軍心裏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自己家還有一個邪頭呢。
但見黑虎一陣風似的跑來,此時的它身體妥妥在一百一十斤往上,眼瞅着就要超過大胖了。
那大身闆子,跑起來自帶一陣風,呼啦一下來在倉房門前。
看着眼前的大黑胖子,黃龍被吓了一跳,眼前這家夥應該是狗,但家裏啥條件能吃這麽胖啊?單看體型,黃龍都認爲它是小黑瞎子呢?
“虎子!”趙軍輕喝一聲,但他聲音剛出口,就見黑虎到黃龍近前,一個勁兒地猛搖尾巴。
“兄弟!”這時,張援民走過來,指着黃龍問趙軍道:“這狗到家才幾天呐?能往山上帶麽?”
按理來說,一般狗到家以後,少說得喂它半個月才能喂熟。隻有喂的和人熟了,才能往山裏帶。
可黃龍到家,算上今天才三天呐,張援民也怕帶着黃龍進山,再把它弄丢了可咋整?
那麽大範圍的山場,要找一隻狗無異于大海撈針。關鍵是,這狗跟人不熟,它沒準還會躲着人走。
“沒事兒。”趙軍笑着答道:“大哥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聽趙軍如此說,張援民就沒再說别的,他甩手把其它狗往院外轟,趙軍牽着黃龍走在後面。
還是解臣開車,張援民坐副駕駛指路,趙軍陪着獵狗們在後車箱上。
這些狗,除了黃龍以外,其它的狗如今都不用栓繩了。自打上車,便一個個找自己喜歡的位置趴下,接下來就等着到地方了。
汽車啓動以後,沒直接去往山場,而是直奔小賣店。
今天早晨,趙軍家吃的是米飯,沒有幹糧可帶,就得來買點光頭餅子帶着上山。
這秋天誰家都有活,而且又是一早晨,所以此時小賣店外還沒聚打牌、賣呆的。
等汽車在小賣店門口停穩,趙軍說了一句“擱車上等着”,然後他自己翻身下了後車箱。
他剛才那句話,是對獵狗們說的。而等趙軍下車的同時,張援民也從副駕駛上下來。
“我來吧,兄弟!”張援民道:“你擱上邊待着吧。”
“不用,我都下來了。”趙軍說着就往小賣店門口走,而張援民則跟在身後。
倆人到小賣店門口時,隐隐約約聽裏面傳出來王富的聲音,隻聽王富道:“如海呀,這回不行啦!你要買糖塊啥的,咱都好說。但要是再整啥大件兒,可就得讓你家大人來了。”
“嗯?”趙軍聞言一怔,他轉頭與張援民對視一眼,心想李如海這小子不是出去打探消息了麽?咋又來買東西了?而且聽王富的話,這小子還要買大件兒。昨天剛挨完打,這咋今天還沒記性呢?
想到此處,趙軍擡手一撩那棉被改的後門簾,直接就進了小賣店。
此時小賣店裏,李如海正在櫃台前,跟王富、楊雪磨叨呢。
看到趙軍進來,李如海微微一愣,而王富卻是笑道:“來了,趙軍。”
話音剛落,王富又看到了跟在趙軍身後的張援民,他擡手向張援民比劃了一下,然後笑道:“你們這是打圍去?”
“嗯呐。”趙軍點頭應了一下,然後又看向李如海,問他說:“如海又買啥來了?”
“大哥,你可來了!”李如海兩步來在趙軍身旁,抓住趙軍胳膊,說道:“我想讓王叔給我捎雙皮鞋。”
“趙軍呐,是這麽回事。”聽李如海的話,楊雪忙攔了一下,然後轉向趙軍說道:“那一雙皮鞋也不少錢呢,我跟你王叔尋思,咋也讓如海他家大人來一趟啊!”
按理說,一般孩子來買東西,如果買特别多、特别貴,王富兩口子都得問問,看是不是家裏大人讓的。畢竟是屯裏屯親,不能因爲掙錢啥都不管不顧。
可李如海這孩子,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而且他來“下訂單”時,王富還問他了,當時李如海說是他大哥給的錢,王富就以爲是李寶玉呢。
王富尋思這是哥哥疼弟弟,便也沒多問。而且王富幫着李如海捎東西,還沒加價掙錢。
但即便如此,那天晚上的事,也讓王富、楊雪兩口子挺不好意思的。
所以今天李如海再來,還想讓王富幫他捎雙皮鞋,王富就說得讓李家大人來說句話,自己才能幫着李如海買大件。
可李如海卻是不幹,如此一來更讓王富、楊雪起了疑心,更不敢幫他帶東西了。
此時趙軍來了,他聽完李如海和楊雪的話,當即問李如海道:“你不有皮鞋了麽?咋還要買呢?”
“大哥。”李如海小聲道:“我想給我媽買一雙。”
“嗯?”趙軍、張援民齊齊一愣。
李如海道:“我媽昨天穿我買的皮鞋,我看她挺稀罕的,我就尋思給她也買一雙。”
趙軍聞言,轉頭看向王富。而此時,王富也面帶微笑地看着趙軍。
李如海的要求确實合情合理,一片孝心也是感人,但這孩子沒經過家裏大人同意,就要花那麽多錢,王富還是不能答應。
“王叔啊。”趙軍想了一下,對王富說:“你幫他帶一雙吧,沒事兒的。”
“哎!好嘞!”趙軍一開口,王富當場就答應下來。這時,李如海在旁邊道:“王叔,還要37号的,這回要女式兒的哈。”
聽李如海此言,王富應道:“行,要啥你說的算,但你得等幾天,叔下山上貨的時候,給你捎回來。”
“那不着急。”李如海道:“不過王叔,你可别跟别人說啊,我尋思給我媽個驚喜呢。”
“行!”王富笑道:“我不說。”
說到此處,王富轉頭看了眼楊雪,然後又道:“你嬸兒也不能說。”
“不說,不說。”楊雪看着李如海笑道:“這孩子真孝心。”
“呵呵。”被别人誇孝心,李如海呵呵一笑,心裏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這些年,屯裏人誇他的時候,都誇他嘴好、會來事兒啥的,被人誇孝心還真是第一次。
而就在這時,張援民突然上前一步,對王富說道:“王哥,幫我也帶一雙呗。”
趙軍管王富叫叔,可張援民卻管王富叫哥。但這屬于各論各叫,在這年頭的林區、農村,很是常見。
“行!”王富一笑,道:“你要多大碼呀?”
“跟他一樣。”張援民指了下李如海,對王富笑道:“給我家你弟妹買,完了王哥你也别說哈,我也給你弟妹個驚喜,呵呵呵……”
“行!”王富笑道:“你哥不能說啊。”
說着,王富從櫃台底下拽出個小本來,準備給張援民和李如海要的皮鞋記上。
雖然就兩雙皮鞋,但王富下趟山要買的東西很多,不記清楚了,還真容易給忘了。
“王叔。”這時,王富聽趙軍叫了他一聲,當即擡頭笑着問趙軍道:“小軍,你也要一雙,是不是?”
“啊,呵呵。”趙軍道:“我要一雙……兩雙……三雙36的,都要女式兒的。”
李如海要給金小梅買,張援民要給楊玉鳳買,趙軍就想給王美蘭也買一雙。
然後,他又想起了趙春,就想着給趙春也買一雙。最後,他又想到了馬玲。
這年頭,還沒有情侶不能送鞋的說法,趙軍就想給馬玲也添一雙。
“好嘞!”王富應了一聲,一邊往本子上記,一邊對趙軍說:“你自己不來一雙呀?”
“唉呀!”趙軍忽然想起一事,忙對王富道:“王叔,再給我加雙四十一的,我給我爸。”
趙軍記得那天李如海東窗事發的時候,趙有财跟他磨叨過,說自己還沒穿上皮鞋呢。這給老娘、大姐都買了,要再不給他買,說不定得咋不樂意呢。
“王叔啊。”趙軍也叮囑王富,道:“我買這些,你也别跟别人說哈。”
趙軍也想了,自己得給馬玲一個驚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