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梅突然來了,看得王美蘭一愣,心想她不是說不來吃飯麽?
可即便如此,王美蘭還是和金小梅打招呼說:“小梅呀,快來吃一口。”
“不吃了,嫂子。”金小梅站在外屋地沒往裏去。
因爲此時東屋裏,王美蘭正帶着一幫孩子擱那兒吃飯呢,金小梅要告狀咋也不能當着孩子的面說呀。
“嫂子。”金小梅喚王美蘭道:“你出來呗,咱姐倆說兩句話。”
“啊?哎!”王美蘭一聽就知道金小梅是有事,要不然也不會如此。
于是王美蘭當即撂下筷子,給趙軍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照顧兩個妹妹。
而等王美蘭下炕時,還特意跟小鈴铛說:“鈴铛多吃點哈。”
說完,王美蘭快步來在外屋地,拉着金小梅就往西屋裏走。
這姐倆進了西屋,在後的金小梅随手把門關上,然後和王美蘭坐在炕沿邊,把自己從李小巧口中探聽來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說給了王美蘭。
“不能!”王美蘭乍一聽還不相信呢,把手一擺笑着跟金小梅說:“你大哥不能……”
突然,王美蘭想起了趙有财前天晚上和昨天早晨的殷勤勁兒,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此時的王美蘭,眨巴兩下眼睛,看着金小梅道:“不能……吧?”
這時候的金小梅就不能再說啥了,她起身跟王美蘭說:“嫂子,我回去了哈。”
說着,金小梅就往外走,而王美蘭把她送到門口,金小梅推開門,出屋的時候轉身對王美蘭說:“嫂子快回去吧,趁熱乎趕緊吃飯。”
王美蘭氣都氣飽了,還哪能吃得進去飯呐,她一個人站在竈台前,望着窗外陰沉的天,王美蘭的内心也不晴朗。
此時趙軍家東屋裏,捧着大碗的小鈴铛把面條湯一飲而盡,然後小丫頭把筷子一撂、給碗一推,再把自己的書包往身旁一拽,對趙軍說道:“趙叔,我吃飽了,我得回去了,要不一會兒該下雨了。”
趙軍聞言,忙問:“鈴铛,得吃飽了哈!”
“飽了。”小鈴铛笑道:“我吃一碗半呢。”
“行。”趙軍也笑着說:“那叔不送你了,你自己慢點。”
“嗯呐。”小姑娘應了一聲,從炕上下來,規規矩矩地穿上鞋,挎上書包後,還拿起自己靠在櫃子上的大黑傘,來在趙軍身旁問道:“趙叔,我那個包傘的布呢?”
“布?啊!”趙軍一下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了,忙搬腿下炕帶着小鈴铛往西屋去。
小鈴铛說的布,就是張援民拿來給她包傘,讓小鈴铛cosplay女俠的那塊黑布。
早晨趙軍把這布下了以後,就将其團成團,塞在了自己那屋立櫃和牆的縫隙裏,這布團往邊上一塞,正好卡在那裏。
趙軍把布拽出來,遞給小鈴铛的同時,還問道:“還得(děi)給傘包上麽?”
一提這事,小姑娘眉毛都往中間聚,她小聲道:“不用包了,這布……我爸還得留着……包他那個縛豬鈎呢。”
“什麽玩意?”趙軍聞言一怔,瞬間瞪大了眼睛,看着小鈴铛急問道:“鈴铛,你說啥?”
小姑娘小臉微紅,小聲給趙軍解釋說:“就是我爸爲了跟你上山抓野豬,特意上鐵匠爐打的那個鈎子。”
“啊!”趙軍點了下頭,這事他知道,那天他和張援民去打圍,狗幫摁住一頭炮卵子,張援民赤手空拳掰豬腿,讓野豬一蹄子蹬個四仰八叉。
然後張援民就說,要去打造一件兵器。
不過,趙軍記着張援民叨咕過,那鈎子好像是叫什麽奪命鈎來着。
這時,就聽小鈴铛繼續說道:“我爸跟我李大叔手裏借的小人書,是那個《封神演義》,他看裏頭有個法寶叫縛龍鎖,他就給那個改名叫縛豬鈎了。”
小鈴铛口中的李大叔就是李寶玉,之前去嶺南,金小梅給自家爺兒幾個買了一套《封神演義》。
李家人看完了,這套書就讓張援民給借走了。
“縛豬鈎……”趙軍念叨一聲,轉頭問小鈴铛道:“哪個縛啊?”
小鈴铛也說不清楚是哪個縛,便把大黑傘往身邊一立,讓傘把靠在自己身上。然後,她使右手在左手手心上寫字。
趙軍一看就明白了,也尋思縛豬鈎就縛豬鈎吧,總比叫奪命鈎好聽。
“鈴铛啊。”此時趙軍有些感慨地對小鈴铛說:“我大哥看書,那是真不白看啊。”
小鈴铛聞言,小臉頓時一挎,道:“早知道他這樣,我都不帶找同學給他借的。”
張援民最早的看書瘾,還真是小鈴铛給培養的。
“呵呵呵……”趙軍一聽,忍不住直笑。
而小鈴铛在旁噘嘴道:“我爸還說要給我改名呢,非說張玲玲不好聽。”
“啥?”聽小鈴铛此言,卻是把趙軍吓了一跳,這張援民看個小人書學點東西,全用在家裏了,真是一點沒糟踐。
小鈴铛委屈巴巴地說:“他說要給我改叫張雲霄。”
趙軍活兩輩子也沒看過《封神演義》,那裏頭的人物,他頂多知道一個哪吒。至于楊戬,你要說二郎神,他才能知道。
可即便不知道雲霄是誰,此時聽小玲這話,趙軍也忍不住笑道:“我看他是找削了。”
“嗯呐!”小鈴铛配合地點了點頭,張援民沒有兄弟姐妹,小鈴铛就把趙軍當自己親叔叔看,有啥事不跟别人說,但她會跟趙軍說。
此時,小鈴铛氣鼓鼓地說:“他要再尋思給我改名,我就讓我媽削他。”
“我看行。”趙軍笑着把那大張黑布抖開,左右一折、上下再一折,然後再左右一折,就成了長方形的布塊。
趙軍将其塞在小鈴铛書包裏,笑着說道:“快給你爸拿回去吧,我們後天上山,還得用他那縛豬鈎呢。”
小鈴铛聞言,突然想起一事,瞪大了眼睛對趙軍說:“趙叔,我爸說他打的那個鈎子可好使了,我趙爺都誇他了。”
“嗯?”趙軍一怔,心裏也明白是咋回事了,但他隻伸手摸了摸鈴铛的小腦瓜,就沒再說什麽了。
這時,外面的天烏雲密布,天色越來越黑,屋裏也不見亮堂了。
小鈴铛見狀,忙對趙軍說:“趙叔,我得趕緊走了。”
“走吧。”這時候趙軍也不留小姑娘了,和小鈴铛一起從西屋出來。
倆人一出來,就見王美蘭還在外屋地望天呢。
“趙奶。”小鈴铛乖巧地跟王美蘭擺手,道:“我回家了。”
“哎。”王美蘭笑着應道:“鈴铛慢點哈。”
小鈴铛又沖趙軍一擺手,然後出門快步往院外跑去。
“媽。”見小鈴铛走了,趙軍跟王美蘭說:“趕緊吃飯吧,一會兒面條子坨了。”
可王美蘭卻道:“兒子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啊?”趙軍聽了不禁有些着急,忙喊王美蘭說:“媽,天都陰這樣了,你幹啥去?”
“你吃你的,你不用管我了。”王美蘭丢下這麽一句話,出門就往外跑。
趙軍眨了眨眼睛,心想老娘沒準是去茅房了,便不再擔心,回去繼續去吃面。
王美蘭從家出來,快跑追上前頭疾走的張玲玲,喊道:“鈴铛!鈴铛!”
小鈴铛聞聲,回頭見是王美蘭,忙向她迎來,并問道:“趙奶,咋的啦?”
“鈴铛。”王美蘭來在小鈴铛面前,開門見山地問道:“前天中午是你給小虹、小娜做的飯麽?”
“前天……”小鈴铛回憶了一下,前天不就是自己那沒正事的爹,不顧自己勸阻硬要上山打獵的那天麽。
于是,小鈴铛搖頭說:“不是我做的,是我趙爺做的。”
“不對吧……”王美蘭又問道:“那你李奶咋聽小巧跟她說,是你做的飯呢?”
“不是。”小鈴铛笑道:“我趙爺炒的菜、熘的饅頭都坐屜上了,我就給端上桌了。”
“你端上桌的?”王美蘭皺眉,再問:“那你趙爺呢?”
“那不知道。”小鈴铛搖頭,道:“好像是有啥事,再不就是讓誰找去了吧?”
“啊……”這回王美蘭明白了,該問的都問清楚了,她忙跟小鈴铛說:“好孩子,快回家吧。”
“嗯呐,趙奶再見。”小鈴铛沖王美蘭一擺手,繼續快步趕路。
眼瞅着快到家時,小鈴铛看到了楊玉鳳。
這當媽的一瞅天都陰成這樣了,自己閨女還沒回來,連忙出來找她。
其實楊玉鳳也知道,小鈴铛肯定在趙軍家吃飯呢。這要在以前,随便在别人家吃飯,肯定是不行。但現在兩家人都處成這樣了,也就不差這兩頓飯了。
眼看小鈴铛向自己跑來,楊玉鳳站在原地,笑道:“這咋才回來呢?”
楊玉鳳不過是随口一問,但通過跟王美蘭的對話,小鈴铛想起了那天張援民甩開自己的手,不顧自己勸阻決然而去的畫面,再想想親爹竟然要給自己改名,關鍵是還改的那麽難聽。
于是,小鈴铛當即沖楊玉鳳道:“我都走半道上了,我趙奶追出來,問我點兒事。”
不愧是全年級第一,小姑娘這番回答相當到位了。
楊玉鳳聞言一怔,忙問道:“你趙奶問你啥呀?”
小鈴铛跟楊玉鳳一邊往家走,一邊道:“我趙奶問我,前天是不是我給小虹她們熱的飯。”
說到此處,小鈴铛還補充一句,道:“我說是,那天我趙爺不有啥事沒在家。”
“啊?”楊玉鳳聽到這裏,并沒有深究趙有财不在家的事。但她皺着眉頭想了想,再問小鈴铛說:“那你擱你趙叔家吃的?就你們四個孩子呀?你爸沒找你?”
“沒有。”小鈴铛搖頭,說:“我爸那天打圍去了!”
“啥?”楊玉鳳一下子就急了,眼瞅着到了家門口,她急把小鈴铛拽進屋裏。
到裏屋,楊玉鳳把自己閨女抱起,使小鈴铛坐在炕沿邊,然後她往旁邊一坐,就問道:“閨女,你剛才說你爸沒擱家,他幹啥去啦?”
以前張援民和楊玉鳳都管小鈴铛叫大兒子,這是沒有兒子的人家,爲了圖過個嘴瘾。
但自從家裏條件好了,兩口子就商量再生個兒子。小鈴铛雖然乖,但畢竟是個閨女,以後閨女嫁人了,沒有個兒子,那老兩口日子難過着呢。
所以,最近他們不管小鈴铛叫大兒子,改口叫閨女了。
“我爸打圍去了。”小鈴铛說這話的時候,一點都沒卡殼。
“哼……”楊玉鳳一聽,使鼻子長出一口氣,眼神都變得犀利了幾分。
“啪!”
楊玉鳳突然轉手在炕桌上一拍,大聲道:“你說說你爸,我就出去一天,他都不能給你做頓飯。”
楊玉鳳如此說,但說完、發洩完也就沒那麽生氣了,張援民這事辦的是不靠譜,但起碼給閨女找了吃飯的地方。
可這時,小鈴铛又道:“媽,當時我爸背着槍,上學校找我去了,跟我說中午讓我上我趙叔家吃飯。我怕他去打黑瞎子,我不讓他去,我抓着他手,他也不聽。”
“啥?”楊玉鳳聞言,心裏火瞬間又起來了,忙問道:“你爸那天去打黑瞎子了?”
“那誰知道了?”小鈴铛說:“我問他,他說不是。媽,他哪回也不跟咱們說實話呀!”
楊玉鳳聞言,半響隻說出一句話,道:“你等他回來的!”
……
“你等他回來的!”同樣的話,卻是出自王美蘭的口。
此時在西屋裏,趙軍一邊撸着小猞猁,一邊勸王美蘭道:“媽呀,可别生氣了哈!”
“能不生氣麽?”王美蘭在氣頭上,每一句話都帶着氣,大聲道:“那天得虧有鈴铛了,這要沒鈴铛,你妹妹連飯都吃不上!”
聽王美蘭如此說,趙軍也不說話了。趙虹和小鈴铛隻差三歲,但遠沒有小鈴铛立事。
其實在農村,閨女很小就得幫着家裏幹活。但王美蘭和一般當媽的不一樣,她總說自己閨女以後要嫁人了,就沒法在自己身邊了,所以自己得趁着閨女沒出嫁的時候,多多的愛護。
所以,趙虹跟李小巧一樣,在家根本沒幹過活。
那天趙虹回來一看誰都沒在家,就急得她屋裏屋外可哪兒亂竄,卻是不知道給自己找吃的。
真得虧有小鈴铛,要不然這孩子不定咋整呢。
王美蘭越說越氣,一拍炕桌,吓得小猞猁一哆嗦,直往趙軍衣服裏鑽。
隻聽王美蘭道:“我特麽還給他買金镏子呢,晚上回來都給他下了!還有錢,以後一分錢不給他。”
說到此處,王美蘭轉向趙軍,說:“兒子,以後你也别給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