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徐長林說的石虎子,趙軍并沒往心裏去。
前天晚上,趙、李兩家人吃飯的時候,趙軍把65林班後面山上有虎出沒的事跟大家夥說了。
當時飯桌上有李如海在,這孩子知道了,十裏八村差不多也就都知道了。
但趙軍對此并不在意,畢竟老虎不是随便打的,且不說有沒有打虎的能耐,關鍵是打虎得經過上頭批準。
這年頭雖然不禁槍、不禁獵,但在東北,有兩種動物不能随便打。
一是鹿,二是虎。
想獵鹿,得有單位或村、屯、生産隊給批條,不過這個簡單,隻要不是把屯長、村長、大隊書記給得罪透了,基本上都沒問題。
可老虎,得有林業部門批。自己私自去打,就算能磕下來,也容易進去。
所以,聽徐長林之言,趙軍搖頭道:“徐爺,我不敢照量啊,我怕蹲笆籬子。”
“啊?”徐長林聞言一怔,随即笑道:“那玩意蹲啥笆籬子?”
“咋不蹲呢?”趙軍道:“打虎得上頭批,誰能給咱們批呀?”
“啊!”徐長林似恍然大悟,笑道:“我說的是石虎子,又不是大爪子。”
“嗯?”趙軍疑惑地問道:“石虎子,不就是小老虎、母虎子麽?”
在其他地方,會把猞猁、豹貓稱爲石虎。
可東北沒有豹貓,猞猁也被稱爲是老虎崽子。
東北打圍人口中的石虎,有兩種說法,一種是東北虎中體型較小的存在,比如幼虎、母虎,人們發現它們多數是在石塘帶、石砬子上,所以稱其爲石虎子。
至于第二種說法,那就玄了。有人說東北有兩種老虎,一種是東北虎,而另一種并非是東北虎,是一種體型較小的老虎。
對這種說法,趙軍是不信的,因爲他知道,别說東北了,就算全世界也僅存六種老虎啊。
眼下趙軍知道,徐長林提的是第二種說法,可趙軍根本就不信,但他沒駁老頭的面子,隻笑道:“徐爺,啥虎我也不敢打啊。”
老徐頭可是個人精,一看趙軍的态度,就知道他不信,忙對趙軍說:“真有石虎子,你要不信,你回去問問你爸。”
聽徐長林這話,趙軍更不信了,趙有财要見過石虎子,自己全家早都得知道了,還用得着徐長林說?
于是,趙軍便問徐長林,道:“徐爺,我爸見過?”
“沒有。”老頭子卻搖頭,道:“伱爺見過。”
“我爺……”趙軍心想了,我都沒見過我爺,我上哪兒問他去。
不過趙軍也明白了徐長林的意思,自己爺爺趙大柱要是見過稀奇古怪的動物,回來肯定得跟趙有财他們說。
但趙軍對此并不在意,隻問徐長林道:“徐爺,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啊?”
趙軍也看明白了,這老頭子擱自家附近轉悠,應該是在等自己呢。
聽趙軍此言,徐長林嘿嘿一笑,道:“你這孩子,就是聰明,徐爺還真有事找你。”
趙軍聞言,擡手往自家方向一指,對徐長林道:“徐爺,那咱回家說呗。”
“不得了。”徐長林擺手拒絕,說:“咱爺倆就擱這兒說吧,就幾句話的事。”
“那行。”趙軍跟着徐長林來在大柳樹下,聽老頭子道:“爺們兒,你打那個土豹子的腦袋,能不能給我?”
說到此處,徐長林又補一句道:“我不白要,我給你拿倆錢兒也行。”
趙軍一聽,皺眉搖頭道:“徐爺,那個土豹子腦袋,我不能給你,我留着有用。”
徐長林聽得一愣,反問道:“那玩意,你留着有啥用啊?”
他是老跑山的,自然明白賣皮不帶頭,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趙軍留那豹子頭幹啥?
在徐長林愣神之際,趙軍道:“徐爺,你要豹子腦袋幹啥呀?”
徐長林聞言,以爲還有戲,便道:“我家兒子要這個,說是有點用。”
老頭子這話說的含含糊糊,趙軍道:“徐爺,你們家是不是要整啥歪門邪道的事呀?”
趙軍此話一出,徐長林臉上一紅,嘟囔着道:“你看,你這孩子,你咋這麽說呢?”
雖然老頭子不承認,但趙軍卻說:“徐爺,上回咱們一塊兒去打老虎崽子的時候,我就感覺你不對勁,那老虎崽子皮,一張多少錢呢?你說給我,就給我了?”
那次徐長林請趙軍跟他去打猞猁,隻要了一個猞猁腦袋,卻不惜給了趙軍一整張猞猁皮。
一整張的猞猁皮,多少錢呢?
三千來塊呀!
徐長林咋這麽舍得?
說他是爲狗報仇,可是說不過去啊。
而那次打下猞猁,徐長林要走了猞猁腦袋,今天又來買豹子腦袋,趙軍當即斷定,這老頭子要整歪門邪道。
雖然徐長林不承認,但趙軍仍語重心長地說:“徐爺,我是小輩人,我本不應該說。但這個事,除了敗禍錢,再就是敗禍人。
那個土豹子的腦袋,現在就擱我家扔着呢。我不賣給你,最後也是個扔。賣給你,我還能換倆錢。但咱爺們兒一個屯子住着,我知道你這是往裏扔錢,我就說啥也不能賣給你。
徐爺,你要是因爲這個事兒生我氣,我也不說啥了。”
趙軍這一番話說的敞亮,徐長林聞言長歎一聲,搖頭苦笑道:“我也知道,但咱家就你徐叔……”
說到此處,徐長林擺手道:“行了,不說了,趙小兒啊,你是仁義,徐爺不生你氣。”
聽老頭子如此說,趙軍面露笑容,徐長林要做什麽,和他沒關系。可既然知道不對,還縱容徐長林,甚至從老頭子這兒掙錢,那就是做損了。
剛拒絕了老頭,趙軍也感覺有些尴尬,便道:“徐爺,我家現在有野豬肉,是那個小黃毛子的肉,你跟我回去,我給你拿點肉吃。”
“不要,不要。”徐長林擺手道:“我還有個事呢。”
“啊?”一聽這老頭子還有事,趙軍便問:“徐爺,還啥事啊?你說吧。”
徐長林往左右瞅了兩眼,然後壓低聲音問趙軍道:“你今年冬天在山上,看見哪個楞場伐下來大紅松,能做壽材的,你給我留一個呗。”
老頭子剛說完,就見趙軍笑了,老頭子問道:“咋的了?笑啥呀?”
這時候,徐長林有些不大樂意,買壽材是多麽嚴肅的一件事啊,這咋還能笑呢。
趙軍看着徐長林,卻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你說這老頭鬼吧?他還去捅咕那歪門邪道的事,甚至好幾千的往裏搭。
你要說他虎吧,低買高賣這一出,讓他玩兒的可明白了。
他把自己壽材賣了,掙了一大筆錢,又讓趙軍去山裏給他買,可趙軍能掙他錢麽?
隻能多少錢買的,就多少錢給老頭子,而且還得是員工内部價。
其實,這對趙軍而言,并不算什麽大事,别說徐長林和邢三兩個老頭了,就算再多五、六個,趙軍也能置辦下來。
但是趙軍願意幫邢三置辦,卻不願意幫徐長林,隻聽趙軍說道:“徐爺,這個不是事兒,但我得跟我們徐組長先說一聲。”
“嗯?”徐長林一聽,忙道:“你跟他說幹啥呀,就這麽點事兒,你給徐爺辦了就完了呗。”
“那可不是啊。”趙軍瞪大了眼睛,很嚴肅地跟徐長林說:“徐爺,我給你置辦,到時候人家不得說麽,驗收組組長家叔的事兒,驗收組組長不能給辦,還得求一個小驗收員給辦。
這……不知道的,還得以爲你們爺倆關系不好呢。再有人背後講究我們徐組長,他還不知道咋回事呢。”
徐長林聞言,老臉上瞬間浮現一絲尴尬,之前他和他老伴的壽材,都是徐寶山給置辦的。
不知道徐寶山怎麽給操作的,反正木料是一分錢沒花,兩副壽材一共才要了徐長林十五塊錢的加工費。
可現如今,徐長林把壽材給賣了,哪還好意思讓徐寶山知道啊?
要不然,徐長林也不會來求趙軍,别忘了,求人也是要欠人情的。
見老頭子不說話,趙軍大概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個事,趙軍還真不能插手。但這并不是看老頭子掙錢了他眼紅,而是需要考慮徐寶山的感受。
剛才趙軍說的不是推托之詞,壽材不像别的東西,當侄子的是驗收組組長,不能給自己叔置辦,還得托别人給辦,是不孝順麽?
徐長林一直不說話,趙軍想了想才說:“徐爺,這麽的吧。等你家酸菜下來,你讓我徐奶多剁點肉,蒸幾鍋酸菜簍子,讓我們徐組長過來吃。他不是愛吃這口麽,等他來了,你爺倆一喝酒,有啥事還不好說麽?”
“這……”徐長林心裏苦澀,他幹的這個事,是萬萬不能跟徐寶山說的,但他還想省錢,隻能再對趙軍說道:“咱爺們兒這交情,徐爺也不跟你藏着、掖着的。
我以前有一副壽材,就是寶山給我置辦的,不過昨天讓我……”
“賣了?”趙軍接話道。
徐長林驚訝地道:“你咋知道?”
“賣一百五吧?”趙軍說完,見徐長林更是驚訝,便笑道:“徐爺,咱爺倆交情不錯,我也幫不了你這個忙。你跟徐組長是親戚,這辦壽材的事,繞過他,我給辦,這算咋回事?顯着我了?”
“趙軍呐!”徐長林一聽這話,有些着急地道:“這……你不幫我,我可咋整啊?”
“徐爺。”趙軍笑道:“别着急呀,我有招啊。”
老頭子聞言,眼前一亮,道:“那你快說呀。”
趙軍擡手往山場一指,道:“你托個不在林場上班的,直接上山給你買去。甯可多花倆錢,也别走内部價了,這以後徐組長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說啥。”
“這……”聽趙軍這話,徐長林在心裏算計,自己托人去辦事,搭人情不說,還得請人喝酒吃飯。
然後,買木材一百,加工費十塊,再找爬犁從山上把壽材拉回來。
老頭子算了算,突然感覺自己收張占河一百五,最後整不好是個平賬。
不賺不賠,折騰這麽大一圈,自己這麽大歲數了,不瞎折騰麽?
趙軍可不管他了,自己回到家,一進院就聽見倉房裏傳出解臣和小趙娜的聲音。
趙軍往裏一看,見解臣帶着趙虹、趙娜、李小巧,在裏面逗小松鼠玩兒呢。
小松鼠們經過了驚心動魄的一天一宿,還是沒大适應。
野生動物氣性都不小,但松鼠氣性大和麻雀氣性大不一樣。
麻雀上來脾氣絕食,喂啥都不吃。松鼠是沒吃的能氣死,有吃的就對付活着。
所以,即使這些小松鼠有些恐慌,但對于三個小丫頭的投喂,小松鼠們還是欣然接受了。
趙軍沒打擾他們,自己往屋裏走去。到門口時,見房門開着,屋裏往外冒着熱氣。
趙軍進屋,就看見王美蘭正在焯野豬排骨呢。
“媽。”趙軍笑道:“晚上炖排骨啊?”
“嗯呢。”王美蘭道:“你舅給拿這小豬,排骨肉啥的都可嫩了,我和你嬸沒把肉剔太狠,完了我倆一家一扇,今天晚上咱就炖排骨吃。”
“行!”趙軍笑着應了一聲,剛要進屋卻突然想起一事,便問王美蘭道:“媽,以前我爺給沒給你們講過,咱這山裏有石虎子。”
作爲趙家的兒媳婦,王美蘭從嫁入趙家,就聽打獵的故事。但不是她想聽,主要是趙大柱一喝多了,就沒完沒了的磨叨。
在這方面,趙有财就随他爹了,
“講過!”王美蘭還真聽過,被趙軍一問,就點頭道:“你爺講過多少次呢,說那石虎子跟大爪子不是一種虎,但也可惡(nē)了。”
趙軍一聽,忙問道:“不是大猞猁麽?”
在猞猁族群裏,東北的猞猁是世界上最大的。
而東北猞猁大的,甚至能達到百斤左右,隻不過很是少見。
但話一出口,趙軍猛地反應過來,王美蘭可能不知道啥叫猞猁,便解釋道:“就是老虎崽子。”
“不是。”王美蘭想也不想,就說:“老虎崽子是老虎崽子,要是老虎崽子的話,你爺不就直接說了麽?”
趙軍一想也對,然後他還想問是不是土豹子。可轉念一想,土豹子是土豹子,要是土豹子的話,自己爺爺就直接說是土豹子,也不會說是石虎子了。
既然如此,難道這東北大山裏真的有第二種老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