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綽霍然變色,幾乎就要拍案而起。接觸到郦書雁的眼神,他微微一愣,這才明白過來。
“好妹子,我差點就被你騙過去了。”郦綽輕聲道。
郦書雁的眼睛眨了眨,心裏不免有些可惜。
提出這個問題的初衷,确實是詐一詐郦綽。她沒有問“費姨娘是怎麽死的”,而是問“殺了費姨娘的是誰”,本意就是要證明自己的猜測。
可惜……
“确實可惜。”郦書雁笑了笑。
話說到這裏,檐外的驟雨也漸漸小了。不遠處,有兩個打着傘的人影遠遠走來。
倪媽媽心裏,一直巴不得紫藤早點來把郦書雁帶走。看見那兩道人影,她還以爲是紫藤來了,喜得差點叫出來。
等那兩個人走近了,倪媽媽才看清楚,原來是郦小鸾和郦敬容姐妹。她難免失望地搖了搖頭,轉過身去,不想搭理。
“哎,那不是倪媽媽麽?”
郦小鸾眼尖,直接就叫了出來。
倪媽媽有些反感地皺眉,禮貌性地回過身,行了個禮:“見過堂小姐。”
堂小姐?郦小鸾來了?
郦書雁的唇畔微微一擰,随即浮起一抹笑意。她轉過頭,聲音和緩:“堂妹。”
看見郦書雁,郦小鸾秀眉一揚,就要沖過去找她麻煩。郦敬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低聲罵道:“蠢貨,你做什麽!”
郦小鸾不明所以地看着郦敬容:“她給咱們找了那麽多麻煩,姐姐難道不想……”
她當然想!
郦敬容瞪了郦小鸾一眼,眼底微有起伏。從出生到現在,她還從來沒在誰身上栽過那麽大的跟頭,當然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可是,郦敬容知道,她不能這麽急。她狠狠瞪了郦小鸾一眼,轉眸看向郦書雁的時候,眼裏已經全是笑意。
“掃興的人來了。”
郦綽回過頭,目光剛好和郦敬容對上。他不無惋惜地搖頭,俯身抱起了琴匣。
“你這就要走了?”郦書雁問道。
郦綽颔首。
郦書雁看了看天色,淡淡道:“雨就要停了。大哥,你不妨等到雨停再走。”
郦綽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是在擔心我麽?”
……
郦小鸾走進涼亭的檐下,收起了傘。目光不經意地觸到郦綽,她的心狠狠一揪,被他的笑容觸動了。
片刻過後,她又黯然地低下了頭。
“你在想什麽?”
郦敬容咬着牙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郦小鸾吃了一驚,臉上現出驚恐的神色,用力搖了搖頭。
“沒什麽麽?”郦敬容根本不信。她冷笑一下,拉起郦小鸾,往亭子裏走。
郦書雁轉過頭,微微笑着看郦敬容:“我還不知道呢,堂姐原來有冒雨出遊的雅緻習慣。”略停了停,又道,“不過,在咱們家裏,堂姐這樣做的時候,還是小心些的好。”
郦敬容覺得這件事無關緊要,便索性認下了,笑道:“多謝妹妹提醒。不過……”
她還沒說完,就被郦書雁打斷了。
“這些年,家裏在湖邊失足而死的奴婢,沒有十個,也有七八個。”郦書雁淡淡道,“這湖又深,人死在裏頭,連個屍骨都打撈不上來的。姐姐也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郦敬容聽着,隻覺得話裏話外,都充滿了威脅的意思。
算了,不過是強裝出來的而已。郦敬容安慰自己,她不聲不響地把壽春縣主請回了郦府,天曉得郦書雁到底會多麽怒發如狂。她的安靜,多半也是裝給自己看的,忽視就是了。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郦敬容目光一轉,落在郦書雁臉上,“我今天來,原是想和妹妹談些小事。”
郦書雁點了點頭,作出一臉心悅誠服的樣子:“堂姐說得對。我也覺得呢,世界上哪來那麽多妖魔鬼怪?多半還是下人無知,随口唬人的。”
郦敬容颔首道:“就是如此。”
郦書雁口風一轉,笑眯眯地說道:“既然堂姐是這樣想的,那麽,我這就讓手底下的丫鬟回了西明寺的和尚,讓他們不要前來做法事了。”
聽到“西明寺”三個字,郦敬容一下上了心,問道:“什麽西明寺?”
郦書雁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堂姐還不知道麽?這幾天,東邊的宅子裏不大幹淨。這幾天,住在府裏東廂的人,也紛紛自稱看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說什麽插着多寶蟾蜍金簪的女鬼……”她掩口輕笑,“不過,姐姐既然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那我也就不多說了。”
多寶蟾蜍金簪……郦敬容的瞳孔驟然一縮。
她記得清楚,一年之前,她是賞下過一支蟾蜍金簪的。賞賜的對象,自然是她當時的貼身丫鬟……
可是,那個貼身丫鬟爲了替她頂罪,早就被郦國興賜死了啊!難道……
頃刻間,郦敬容臉色大變,花容失色。
她正在驚疑不定,忽聽郦書雁驚呼一聲:“堂姐,你身後!”
衆人齊齊回過頭去,卻隻看見随風飄蕩的柳枝和太湖石。
郦敬容被她的大驚小怪吓得臉色發白,悻悻笑道:“堂妹,這個玩笑可不好亂開的。”
郦書雁無奈道:“我不是開玩笑。堂姐,你不知道,”她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剛才,你身後……”
郦敬容和郦小鸾面面相觑一會,忍不住問道:“我身後什麽?”
“你身後,有個穿着綠衣裳的女孩兒過去呢。在她頭上,也正是插着那支蟾蜍金簪。”
郦書雁雙手一攤,“不過,我仔細一想,這件事恐怕有些不對……恐怕是我看錯了。”
明明已經看到了蟾蜍金簪這種細節,怎麽可能看錯?
郦敬容已經完全被郦書雁帶得偏了。她抓住郦書雁的袖子,連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是看錯了?萬一……”萬一真的是那婢女的冤鬼來向她索命呢!
郦書雁有些苦惱地辯解道:“可是,這分明就不可能啊。——姐姐不妨想想,這世界上哪有人能在水面上走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