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又是幾道閃電從天空上劈了下來。頃刻間,雷鳴之聲由遠及近,在天幕裏悶悶地響着。
“書雁,你必須幫我。”郦國譽的語氣不容置疑,“而且,你會幫我的。”
郦國譽也和她打過不少交道了,怎麽還不懂她?要是沒有充足的理由,她可是不會出手幫人的。
郦書雁訝異地笑笑,不以爲然道:“父親爲什麽這麽說?”
“因爲……”
郦國譽左右看了看,眼裏閃爍着一抹瘋狂。他謹慎地靠近郦書雁,把聲音壓得極低,“你知道,長孫貴妃是誰麽?”
電光明滅,映照出了郦書雁蒼白如雪的面容。
郦國譽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站直了身子,拉開了自己和她的距離。
“書雁,很多事你沒有必要知道。”他理了理因剛才的動作而微微起皺的衣服,聲音缥缈,令人捉摸不透,“不過,既然你要條件,我就給你。”
“好。”
郦書雁也站了起來。她的眼光幽暗,看向郦國譽的時候,一點也不像看着父親,“我答應您。”
郦國譽終于放下了心。他點了點頭,蓦然說道:“你走吧!”
郦書雁連點頭也不點,直直地往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郦國譽忽然有些傷感。他擡高了聲音,說道:“書雁!”
郦書雁回過頭,默然地看着他,視線幽冷。
看着她這樣的眼神,一時間,郦國譽忽然不知自己想說什麽。他胡亂揮了揮手,道:“沒事了。你走吧。”
“是。”郦書雁微微福身,聲音如敲在碗沿的浮冰,“找到方法之後……我就會告知父親的。”
郦國譽面朝裏間,點了點頭,沒有轉身看她一眼。
……
走出正院的時候,郦書雁覺得,自己的腳步幾乎是沒有踩在地面上的。
如果長孫綏沒有死在那一年,那麽,郦綽的生母——費姨娘是怎麽死的?還有那幾個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他們是怎麽死的?
“大小姐!”
倪媽媽看見郦書雁虛浮的身影,驚叫起來,忙上前扶住了她,“您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
郦書雁輕輕搖頭。頓了頓,她又說道,“從今天起……你不用再去查我母親的事情了。”
她說得風平浪靜,倪媽媽卻聽得心驚。她點了點頭,想問郦書雁這樣做的原因,又不敢問。
兩人走到湖畔的時候,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倪媽媽急忙扶着郦書雁躲到了旁邊的亭子裏。
“這老天爺……也真是不作美。”倪媽媽歎道。
郦書雁淡淡道:“不打緊。咱們等一會,紫藤也就來了。”
她的語氣很冷,亭子裏的氣氛頓時凝滞。
倪媽媽心裏一寒,強笑着點了點頭:“是,小姐說得是。”
她說完這句話,郦書雁也閉口不言。一時間,亭子裏安靜得隻剩下雨聲。
過了片刻,一個用袖子遮着頭的身影從遠處跑來。倪媽媽看着那人,欣喜道:“是老爺派人送傘來了?”
——倪媽媽也太不了解郦國譽了。
郦書雁瞟了倪媽媽一眼,沒說什麽。
等那人跑過來,倪媽媽仔細一看,發現是鋤紅。她有些洩氣,道:“你這小厮,怎麽也不帶把傘來?”
鋤紅跑得渾身都濕透了,本來就有些不耐煩。礙着對面的人是郦書雁面前的紅人,他也不敢說什麽,隻好賠笑:“媽媽見笑了。小的出來的時候,雨還沒有這麽大呢。”
倪媽媽一想,點頭道:“也是。——你有什麽事麽?”
“是有事、有事。”
鋤紅連連點頭,轉向郦書雁,換了一副更殷勤的臉色,道,“老爺讓奴婢告訴大小姐一句——近日,陛下在朝堂上透過口風。”
不知怎的,郦書雁的心一揪。
“——您和秦王千歲的好事近了。”鋤紅笑呵呵地把話說完了。
“我知道了。”
郦書雁低下頭,面無表情道。
這不是喜事嗎?
鋤紅沒想到,她竟然是這個反應。他有些呆住了,諾諾地重複了一遍,“大小姐,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說,我知道了!”
郦書雁“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色難看。
看來,她确實該盡早找個法子,從這件婚事裏脫身了……
鋤紅被她吓了一大跳,不顧地上肮髒,跪下連連磕頭:“大小姐,是奴婢說話不當心,您大人有大量……”
“夠了。”
郦書雁疲憊地揮了揮手,“你走吧。”
鋤紅又磕了幾個頭,沒看見郦書雁有什麽反應,這才放下心來,腳底抹油,一溜煙地跑遠了。
郦書雁又坐了下來,臉色難看。
倪媽媽在旁邊看着,有些憂心。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勸道:“小姐,老奴這些日子也是四處奔走,打探消息……”
“我從來都沒懷疑過你的忠心。”
郦書雁用幾根手指搭在額頭上,有些疲倦地說道。
“是。”倪媽媽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老奴努力了許久,始終不見成效。小姐,這是上天的意思啊。”
郦書雁聽着,幾乎想笑。
上天讓她身死之後,重生到十五歲那一年。如今,上天又讓她嫁給慕容清……
上天是瘋了嗎?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倪媽媽看見郦書雁面色不豫,就知道自己的勸說并無效果,隻好聰明地閉口不言。
郦書雁轉過頭去,默默地看着外面的雨幕。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雨已經下得越來越大了。雨聲淅瀝,天地寂寥。就連旁邊剛剛開花的喬木,也被雨摧折得不成樣子了。
“這麽大的雨,紫藤恐怕一時找不到小姐呢。”
安靜了好一會,倪媽媽開口說道。
話音剛落,郦書雁的眼光驟然一凝,擡手道:“噤聲。”
倪媽媽惶惑地安靜下來,順着郦書雁的眼光看去。
如織的雨幕之下,一個穿着一身白衣的身影從遠處飄然而至。那人雖然身在雨裏,卻并沒有撐傘,隻是平平淡淡地走了過來,走到亭邊的時候,才站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