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早些時候,她一直以爲,母親的死也是艾姨娘做的惡事之一。倘若她的母親并沒有死……
郦書雁沉沉的目光轉向一邊。實際上,就算長孫綏沒有死,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她了。
前世的她嫁給了徐繹之那種人,死得又那麽慘烈。長孫綏如果身在宮中,爲什麽還能對她不聞不問?哪怕是今生,她在重生之始,也很是過了一段酸楚的日子。
錦上添花,她不需要。她需要的是雪中送炭。隻是,錦上添花比雪中送炭卻要容易太多了。
……
西明寺,東廂房。
三月的林間,已經有了黃莺的啭鳴,不複隆冬時的空寂。牆外傳來隐隐的馬蹄翻飛聲。萬物複蘇,就連幾個小丫鬟也露出了笑顔,偶爾還會壓抑着說笑幾句。
她們在院落的西北角做活,與此同時,東北角卻有一個面容枯槁的女人雙眼無神,遙遙望着遠處的輕雲。
從繁華的郦府搬到這裏,已經有半年了。一開始,她還會在石灰壁上,用發簪刻下一道道的印子,計算着自己來到這裏的天數。到了後來,她越數便越心灰意冷,也就不再數了。
壽春縣主閉上眼,忍着強烈的痛楚清了清嗓子。
她那條珠圓玉潤的好嗓子,早在服毒陷害郦書雁的時候,就毀得一幹二淨了。郦國譽查清她陷害郦書雁的時候,那麽厭惡地把她扔到了山上,哪裏會想着給她救治?她的喉嚨漸漸愈合,卻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每當她一開口,嗓子裏就痛得死去活來。
“瑞芝!”
房門一動,一個瘦削的身影撲了出來。壽春縣主張開眼睛,看見濟北王妃正毫無儀态地蹲在自己身邊,一雙眼睛隻是擔憂地看着她。
“你疼不疼?”王妃急急地問道,“娘在屋子裏,聽見你咳嗽……你這是怎麽了?不舒服麽?”
壽春縣主看着濟北王妃,眼裏一陣發燙。
自從她搬到這人迹罕至的山上,先前巴結她的人全都作鳥獸散,隻有濟北王妃自願從衣食無憂的王府裏離開,無怨無悔地跟着她,照顧她的衣食。
“娘……”壽春縣主艱難地說道,“我沒事。”
濟北王妃看着她蒼白的臉色,便不放心。待要再問,院門卻被人推開了。
“什麽人?”濟北王妃一下沉下了臉,回頭惡狠狠地看着門口,張開雙臂把壽春縣主護在身後,“你不知道這裏住着誰的家眷麽?還不快退下!”
門口站着兩個侍從打扮的男子。其中一個微微躬身,恭敬道:“公主,就是這裏了。”
公主?什麽公主會來這裏?濟北王妃不由一愣。
“哦?”一個隐有威嚴的女聲淡淡道,“是麽?”
這聲音卻有幾分耳熟。濟北王妃愣住了,張着的雙手也慢慢放了下來,看着門口。
眨眼之間,一個女子的身影已經走進了院門。這女子穿了一身赤紅的衣裙,裙上繡着合歡花的圖樣,手上還拎着一條馬鞭。她雲髻高聳,發髻上插了四對鳳簪,鳳口銜着幾縷細碎的珠子。那珠子卻不是尋常可見的散碎珍珠,而是殷紅如血的南海珊瑚,一看便知名貴不凡。
這人眉眼淩厲,五官美豔,不是慕容英媚是誰?
“新蔡公主?”
濟北王妃愣了一會,試探着叫道。
放在以前,金仙公主定然會發怒。隻是,這段日子她屢經沉浮,性子磨平了不少,聽見濟北王妃的稱呼,臉色也隻是沉了沉,随即恢複了正常。
“王妃不知,新蔡公主已經死了。”她雲淡風輕地看着濟北王妃,眉眼間卻有些愠怒,“本宮現在是金仙公主。”
平日裏,濟北王妃随着濟北王在封地待着,哪裏清楚這些事。聽見金仙公主的話,她仍舊是怔怔的,沒什麽反應。
金仙公主更加不耐,看了旁邊的小太監一眼:“你解釋給她!”
“是。”小太監谄媚地一躬身,看向濟北王妃,道,“咱們公主,是上皇親封的金仙公主。她身份尊貴,曾經爲咱們大越國的江山社稷出家祈禱,不是等閑人能比得上的!”
說到這裏,濟北王妃才算明白。她點了點頭,謹慎地行了個平禮,道:“見過公主。”
金仙公主也不回禮,掂着手裏的馬鞭,四處看了看院子,眼裏有火焰燃燒:“壽春那丫頭呢?”
濟北王妃想要回答,又察覺到了她身上的不對,搖了搖頭,緘默不言。
對濟北王妃,金仙公主尚且有些忌憚。對于她的婢女,公主的忌憚就沒有那麽多了。她随意指了指一個小丫頭,命令身邊的侍衛:“把她帶過來。”
侍衛依言行事。那侍女被帶到金仙公主身邊時,還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懵然不知,行了個禮:“公主殿下。”
金仙公主冷冷一笑,高高地揚起馬鞭,一鞭就對着她的臉頰抽了下去!
她的力道極大。一鞭下去,那丫頭就順着她的力道摔倒在地。丫鬟慘叫一聲,嘴邊流出了血水和半顆碎牙。
金仙公主對自己造成的效果十分滿意。她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冷聲道:“說!壽春在哪?!”
壽春縣主一直待在濟北王妃身後,靠王妃的裙擺遮擋着自己的身影。聽見這聲音,再看見自己母親微微打顫的身影,她也就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除了認命,還能怎麽辦?
壽春縣主閉了閉眼,忍住喉間的痛楚,開口道:“别找了。姑母,我在這裏。”
金仙公主的眼睛猛地一亮,不懷好意地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呵呵……嫂嫂,你倒是讓我好找。”她拎着馬鞭,一步一步地走向濟北王妃,回頭吩咐道,“你們出去,把院門關上。”
濟北王妃被她的表情吓得往後退了一部,卻還是執拗地擋在壽春縣主跟前。隻是,她的聲音也開始發抖了。
“你……你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