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三位小姐正走在湖邊,郦敬容忽地回過了頭。
“嫡母,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你得想得仔細一點。”她冷聲說道,“哪怕不爲你自己考慮,也要爲潤卿妹妹考慮。”
她說話的時候,态度近乎無禮。韓氏一愣,下意識看向郦潤卿,指望着她爲自己說幾句話。
郦潤卿一直看着地面,連動也不動。韓氏看了一會,心裏的期待都化作了泡影。
“我知道。”她歎了一口氣,擡頭看向郦敬容,“大小姐,我也勸你多多爲自己考慮。到時候魚死網破,便劃不來。”
郦敬容冷笑一聲,沒有再對韓氏說什麽。她轉向郦小鸾,道:“小鸾、潤卿,咱們走。”
“潤卿……”
韓氏還想說什麽,郦潤卿卻驟然擡頭,給了她一個厭惡的眼神。
這個眼神像常年不化的堅冰一樣冷,又充滿了厭恨,不像在看母親,反倒像是在看仇人。
韓氏被這個眼神驚呆了。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郦潤卿決絕地轉過頭,不再多說一句話,隻是一直往前走去。
韓氏的心空茫一片,膝彎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一番苦心,換來的卻是憎恨。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爲什麽要這樣做了……
……
自從郦府搬來了第二位尚書,一夜之間,就變得盛況空前。
前來給郦國興道喬遷之喜、給郦國譽賀兄弟團聚之喜的人,也是出奇的多。就連鋤紅也忙了起來,收門包也收得手軟。
郦國譽卻絲毫也不把這件事當作喜事。在他看來,他幾乎被賀喜的人煩死了。幾天下來,他也琢磨出了對這件事的處理之道——先将禮物收下,再好聲好氣地把登門的客人送走。回過頭,再讓鋤紅整理出這些人的名單來。
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郦國譽暗自發誓,他若是不讓這群鑽營錯了門路的人付出代價,就枉費了他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坐了十年!
與此同時,夜雪春雲也是一派熱鬧繁華。
“哎哎哎!這東西不是放到那的……”
倪媽媽站在中庭,指揮着粗使婆子們把新的擺件往院子裏搬。天氣已經開始熱了,她還穿着開春時的厚綢布衫,熱得滿臉油汗。
她正熱火朝天地指揮着,餘光裏忽然看見了一個瘦高挺拔的人影。看見這道身影,倪媽媽的心就是一沉。
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咳嗽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都别動了!”她粗聲喝住了正在搬動的仆婦們,示意她們把眼光轉向來人,随後才向那人行了一禮,“大公子。”
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郦綽。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倪媽媽一眼,也不叫匍匐在院子裏的下人們起來,隻是淡淡地說道:“倪婆子,你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他的話說得不溫不火,倪媽媽也吃不準他到底是在嘲諷,還是在誇獎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氣,隻好裝作沒聽懂他的意思。
“多謝大公子誇獎。”倪媽媽擡起頭,大聲道,“不知大公子是……”
郦綽形狀精麗無比的眼睛微微一動。
“這院子裏,什麽時候這麽沒規矩了?”他輕飄飄地說道,“主子要做什麽,連一個下人也可以随意置噱不成?”
倪媽媽一愣,剛要大呼不敢,就明白了郦綽的目的。明白過來之後,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不愧是郦書雁的兄長,和她借力打力的手段一模一樣。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讓他進去。
“大公子……”
倪媽媽下定了決心,剛剛擡頭,就被一道有些恍惚的聲音打斷了。
“大哥,你是什麽時候來的?”郦書雁臉上帶着笑容,眼下卻帶着兩抹濃得化不開的黑影,“進來說話就是。”
郦綽諷刺地瞥了倪媽媽一眼,微微點頭,從倪媽媽身邊走了過去。
倪媽媽沒能攔住他,心下有些不快。——郦書雁竟然對郦綽這麽好聲好氣的,難道,郦書雁和慕容清之間真的有了什麽龃龉?
下一刻,她便搖了搖頭,把自己的想法擱在了一邊。
無論是慕容清還是郦書雁,都是主子,也是她效忠的對象。她沒有必要爲他們操心,隻要确保自己正在好好地履行自己的使命,也就是了。
……
郦書雁的腳步路過正廳,仍然不停,一路走進了内室。
郦綽眼中的諷刺愈發濃重。足尖踏入内室和外堂分界的一刻,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到了這裏,就沒有必要再往前去了。你既然不把我當作自己人,我就不自找沒趣了。”郦綽淡淡道。
郦書雁的背影一凝,回過頭,不解地看着他。
“你在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是把話說開的好。”
郦綽俊美得男女莫辨的臉上,嘲諷的神情越發濃重。他斜斜地倚在門口,眼中冷光大盛,“這些日子,倪婆子忙得很吧。”
郦書雁定定地看了他一會,歎了一口氣。
“大哥,有什麽話,你直接說就是了。不要這麽話中有話。”她看不得郦綽這麽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我話中有話?”郦綽被她氣得笑了。
若是不知情的人在這裏,十有八九會以爲,他做了多麽對不住她的事。隻有天曉得,明明是她懷疑自己在前!
“你想把話說開講?那好,我就如你的願。”郦綽冷聲道,“我問你,把倪婆子派出去,讓她打探長孫貴妃身份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看來,他确實是知道了。
郦書雁的眼神變得銳利,随後又放松了不少。她也不否認,點了點頭,道:“正是。”
她的坦蕩,幾乎把郦綽氣笑了。
“我早就說過的。”郦綽聲音發寒,目光熠熠地看着她,“這件事,追究下去,對你是沒有好處的。你爲什麽要追查?”
郦書雁偏了偏頭,似乎完全沒把郦綽的話放進心裏。
“說話!”
郦綽終于破了功。他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固定住郦書雁的下颚,逼着她直視自己。
郦書雁看向他,眼裏含着一點星光般散碎的笑意。郦綽看得一愣。
“你終于肯往前走一步了?”她輕松地問道。
“你……”
郦綽完完全全地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