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郦書雁一出現,她的計劃,就總會遭到些挫折。她思索片刻,索性搶在郦書雁之前反咬一口。
“妹妹這是攔着我向嫡母認錯麽?”郦敬容掏出手帕,抹了抹看不見的淚水,情真意切道,“這也是應該的。前些天原本已經生出了嫌隙,我卻沒能立即澄清,沒能照顧嫡母的情緒,本來也是罪大惡極……”
韓氏的笑容有點支撐不住了。她沒想到,郦敬容竟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她正要說話,就被郦書雁看了一眼。郦書雁那一眼如冰雪般清冷,看得韓氏心裏的火倏然滅了下去。
周姨娘見氛圍有些凝固,有心替韓氏解圍,巧笑倩兮道:“嗳呀,眼看時間過了中午,你們一大早喬遷辛苦,想必還沒用過午膳吧?”回過頭,對絲竹道,“把績兒的奶娘叫過來,咱們用些家常的點心。”
郦敬容的眼光在郦小鸾臉上一掃而過,又試探性地看了看周姨娘。郦小鸾古怪地回看了她一眼,得到後者一個鼓勵的眼神。
罷了,姐姐一向天縱聰明,很少出錯。既然她這麽說,想來這件事定有可爲。
郦小鸾唰地站了起來,冷冷道:“不必了!在來之前,我們姐妹已經用過午膳了。”
言辭之間,竟然連一個謝字也沒向周姨娘提。頗多不敬。
周姨娘到底是娼門出身,在大家閨秀面前,總有些微妙的擡不起頭。即使被郦小鸾這麽頂撞,掩不住臉上的紅暈,她也隻是猶猶豫豫的看了郦書雁一眼,沒敢直接和她正面沖突。
郦書雁勾起一抹笑容,看向郦小鸾,語氣和緩:“妹妹,姨娘沒問你是吃還是不吃。”
“那又怎麽樣?”郦小鸾故作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看見郦書雁,她眼底的光芒有些發抖。對這個深不可測年輕女子,她的恐懼早就多于仇恨了。可是,有郦敬容在,她也不敢不上。
“長者賜,不敢辭,當然也不敢挑三揀四。”郦書雁淡淡道,“姨娘是咱們的長輩,郦家主母在寺裏祈福,她也是在執掌中饋的。我奉勸妹妹一句,還是不要這樣的好。”
這話明明是在強調壽春縣主失勢,她周雙玉才是得勢的那一個。周姨娘是個七巧玲珑心,如何聽不出她話裏的潛台詞,當下擡頭,感激地看向郦書雁。
“郡主不必替妾身考慮這麽多的。”她柔聲勸道,“二小姐年輕氣盛,何況我本來是個妾,地位也不高,讓一讓就是了。”
郦書雁目光一閃,故意慢吞吞地說道:“在咱們這種人家,地位低不算什麽,何況,姨娘的地位本來就不低。真正怕的,是這人從心眼裏鄙棄自己的出身,覺得自己的出身礙眼。”
她到底是在說什麽?
郦敬容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這時,郦小鸾卻張牙舞爪地跳了起來。
“你在說誰?!”她一時激憤之下,連曾經在郦書雁這裏受的挫折都忘了,“郦書雁,你少血口噴人!”
這個蠢貨!郦敬容眼神一沉。
毫無疑問,郦小鸾是上當了。不過,她會上當也不奇怪。
郦小鸾出身不高,生母是先前的正頭娘子——祁氏的陪嫁婢女。祁氏死得早,人又綿裏藏針,硬是沒讓自己的婢女擡個姨娘。直到現在,郦小鸾的生母也還是個丫鬟,隻是比其他婢女的吃穿好些罷了。
郦小鸾心氣高,眼界大,當然對這種情況很不平衡。平時,她哪怕是不當心撞見自己的母親,也隻會别過臉去,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在下人面前,她更加會以“孝順”自居,聲稱自己一直把嫡母當成親娘伺候。她對身份如此敏感,又怎麽會在郦書雁特意強調她身份的情況下,維持無動于衷?
“我說什麽了?”郦書雁的樣子錯愕極了,轉過頭看向郦小鸾,不确定地問道,“難道,我說了什麽得罪你的話不成?”
郦小鸾一愣,心裏也知道自己上了郦書雁的惡當,氣呼呼地坐下了。
可她不追究郦書雁,郦書雁卻壓根沒想放過她。
“妹妹對姨娘無禮的事情,咱們可還沒說完呢。”郦書雁淡淡地道,“說出去,别人還以爲咱們郦府多麽不知禮數。”
周姨娘不安地看向韓氏。韓氏心中一動,在桌面上伸出手,握住了周姨娘的纖纖柔荑。
“郡主,實在是對不住。小鸾這孩子平時被我慣壞了,平日确實缺乏管教了些。”她含着歉意道,“還望郡主不要介懷。”
——韓氏倒是難得聰明了一回。她這句話明着是把錯誤往自己身上攬,實際上,卻是給郦書雁提供了一個教訓郦小鸾的直接理由。
郦書雁并不推辭,仿佛沒注意到韓氏話裏常見的客套成分,對郦小鸾道:“俗話說,入鄉随俗。我離開姑蘇的時間長了,不知道姑蘇的習俗如何——”她頓了頓,“當然,也不知道這樣公然對長輩無禮,到底是不是在你姑蘇郦氏習以爲常的内容。我隻知道,在江夏郦家,你這樣的人,是該打的。”
郦小鸾的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就被郦敬容投來了一個制止的眼神。
“姑蘇郦家絕無這等教養。”郦敬容斂容起身,深深對郦書雁一福,“讓妹妹看笑話了。”
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麽别的辦法,隻能在郦書雁面前先示弱。郦敬容惱恨地看了郦小鸾一眼,這個蠢貨又壞了她的好事!
事到如今,郦敬容想必是知道這件事不好解決了。不過,要是被她這麽輕易就圓了這個場面,她也就沒有必要費那幾句話的功夫,讓郦小鸾入套了。
“快起來,姐姐。”
郦書雁走下座椅,把郦敬容扶了起來,情真意切道,“俗話說‘長姐如母’,那也是在姐妹之間年齡相差大些的時候。你和小鸾妹妹的年紀差距不大,爲什麽要替她道歉?”
韓氏眼皮一擡,覺出了話裏的意思,竟是沒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