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意是想找郦國興,把這件事辯出個青紅皂白。誰知,她還沒走到前院,就被順天府真刀實槍的護衛攔住了。
韓氏畢竟是個深宅婦人,看見明晃晃、冷森森的刀劍,吓得兩股戰戰,根本不敢多說什麽,隻能回到了郦潤卿的院子。可她一進院子,便發現郦潤卿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地站在那裏的,是郦敬容。
“嫡母。”
郦敬容的眼神含着惡意,聲音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她惋惜地搖了搖頭,“您怎麽這麽看不開呢?郦書雁畢竟是外人。從古到今,和外人串通謀奪自家的,哪有幾個好下場?嫡母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
韓氏說着,眼中顯露出極深的恐懼。郦書雁垂下了眼簾,沒有說話。
現在的韓氏,明顯已經對郦敬容産生了畏懼。這種畏懼并不是好事。對自己來說,韓氏這顆棋子本來就算不上趁手。何況,她背叛過一次,也不算是完完全全的忠誠。
現在,她又多了這麽一個缺點……
她到底該不該舍棄韓氏?
“郡主,我隻想救救潤卿。”
韓氏終于說完了當時的情形。她幾乎在記憶裏崩潰了,再也顧不得什麽,起身對着郦書雁就跪了下去,臉上涕泗橫流,“求求你,我可以死!隻求你救救潤卿!”
——還有戲。
郦書雁眼中神光一閃,心裏的取舍也消失了。
韓氏的罩門,就是郦潤卿。爲了郦潤卿,她是能鼓起勇氣的,也就是可用的。
“起來說話。”郦書雁示意倪媽媽把韓氏扶了起來,帶着探究看她,“郦敬容到底是怎麽沖撞了靖陽公主,竟然要以死謝罪?”
韓氏腿軟,行動不得,被倪媽媽架了起來。聽見郦書雁的問題,她眼裏射出仇恨的寒芒:“郦敬容瞞得了别人,卻根本瞞不了我!她不是在封号上沖撞了靖陽公主,而是故意把婢女的名字起成了靖陽公主的閨名!”
郦書雁頓時了然。把婢女的名字故意起成一個千金小姐的閨名,這種行爲,本來就是純粹的侮辱。靖陽公主又是個暴發戶的爆炭脾氣,兩人一撞,不擦出什麽“火花”才奇怪。
“郡主,我知道你也惱恨郦敬容!”韓氏擡起頭,臉上淚光點點,“在這一點上,沒有任何人比我更能和你共進退。先前我妄自懷疑你,實在是井底之蛙。”她拔下一根發簪,眼光堅定,“皇天後土爲證,我韓以青若是再和郡主離心,就讓雷殛了我!”
韓氏手上用力,把簪子頂在手臂上,用力一劃。那支發簪極尖利,所經過的地方立刻流出了大量的鮮血。
郦書雁的神情并沒有什麽動搖。她冷眼看着韓氏的舉動,在韓氏的臉色因爲失血變得更加慘白之後,才說道:“夫人,你能記住這次教訓,那是再好不過了。”
韓氏的話,聰明得不像她自己的發揮。但是,以郦敬容的立場,也絕說不出這樣的話。郦書雁知道,隻有深愛着自己兒女的母親,才能有這種壯士斷腕的氣勢。韓氏的話,絕對是出自本心,而不是郦敬容教唆的。
韓氏又是擔憂,又是疼痛,連動都動不了。倪媽媽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從袖袋裏取出金瘡藥,給她敷上了。
郦書雁托腮出了一會神,指了指韓氏手上的傷口:“回去之後,你說這是我劃出來的就好。”
韓氏還以爲郦書雁是在試探自己。她心下一片慌亂,又站起身來,連連搖頭:“不,郡主……”話還沒說完,就因爲體力不支而一頭栽在圈椅上。
“你坐着。”郦書雁蹙眉,這韓氏怎麽一會聰明,一會又變得如此蠢鈍,“聽我說完。夫人,你自管放心,我不會讓郦敬容對郦潤卿出手的。隻要你按我說的話去做,萬事放心。”
韓氏惶然地看着她。現在,郦書雁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聽我說。”郦書雁起身上前,握住韓氏的手腕,“你單獨面對郦敬容的時候,就這樣講……”
如此這般地說了一會,韓氏臉上的神情由惶恐轉爲驚愕。
“這、這樣能成麽?”她不安地問道。
郦書雁點了點頭,微笑起來。
在她的微笑裏,韓氏也莫名地堅定了不少。她也點了點頭:“郡主既然這麽說了,我當然會信您的。”她站了起來,福身道,“多謝郡主相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韓夫人,我就不安排人手送你出去了。”郦書雁輕聲道。
韓氏也能理解其中的緣由。她感激地看了郦書雁一眼,轉身走出了夜雪春雲的正廳。她的步履蹒跚,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
紫藤一直站在旁邊,看着韓氏的步伐,她感慨萬千地搖了搖頭。
郦書雁恰好擡手喝茶,看見了紫藤的小動作。她擡眉問道:“怎麽了,紫藤?”
“沒什麽。”紫藤怅然若失,“奴婢想起了一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感慨。郦書雁移開了眼光,沒有再說什麽。
紫藤繼續道:“還有就是,小姐和過去比,有很大的不同了。”
“哪裏不一樣?”郦書雁看向紫藤,問道。
紫藤想了好一會,搖頭道:“奴婢也說不上來。若真要形容,就是小姐的氣質變了,從娴靜,變成了……唔,霸道?”
她霸道?這丫頭倒還真是會形容。
郦書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倪媽媽在旁邊看着,笑道:“你這丫頭,就會亂用詞。咱們小姐這叫王霸兼施——不是這樣,怎麽能讓韓氏心服,讓别的人心服?”
紫藤傻傻地看着倪媽媽:“什麽是王霸兼施?”
倪媽媽正想講解,一眼就看見了郦書雁微微擡起的手。她把解釋的話咽進了肚,笑道:“你問小姐就是。”
“這個問題,并不重要。”郦書雁笑笑,“紫藤,你隻要知道我還是你的小姐,那就夠了。”
先前,她能力不足,自然要韬光養晦,在幕後策劃一系列事情。至于現在……郦書雁笑了起來,飲盡了茶水。
她已經有了和其他角色站在台面上一搏的能力,當然不會甘于繼續藏頭露尾的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