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一愣,張着的雙手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半空中,嘴唇哆嗦了幾下。
郦書雁在門口處停下了腳步,挑起了眉毛。
她還以爲,郦潤卿會對韓氏的到來心存感激。可這又是怎麽一回事?郦潤卿的表情,明明寫着嫌韓氏礙手礙腳。
另一邊,韓氏也想到了這一點。她不敢繼續往下想,回過頭,求救地看着郦書雁:“郡主……”
郦書雁瞥了韓氏一眼,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眼神,随即看向郦潤卿。
“堂妹,你這是怎麽了?”郦書雁想了想,試探地問,“早些時候,我聽說貴府上出了些事,就特地來看看。沒想到……”
她打量着郦潤卿,沒有繼續往下說。
她說得不多,郦潤卿卻已經明白了。郦潤卿的臉微微一白,跺了跺腳,不滿地看着韓氏。
“娘,你怎麽能随随便便地把這種事和外人說?”她的話裏帶着明顯的不滿,“你把大姐怎麽了?”
韓氏沒想到,郦潤卿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郦敬容的。她臉上的表情僵住了,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還想繼續解釋:“女兒,你聽爲娘的說,你大姐她……”
“哎呀,這件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郦潤卿又跺了跺腳,不客氣地看向郦書雁,眸中帶着怒火。她四下裏看了看,見身邊除了郦書雁主仆也沒什麽外人,便直接說道,“娘,你根本不知道!出家是我的意思,不是大姐的!”
“是你的意思?!”
郦潤卿這一句輕輕的話,在韓氏聽來,就如晴天霹靂一般。
韓氏從來沒想到過,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的。她原本已經癱坐在椅子上,這時也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将什麽都忘在了腦後。
“你……你這孩子!”她氣急敗壞道,“你怎麽也不跟我說?!你要是跟我說……”她也就不至于去莫名其妙地找郦書雁出頭了!
郦書雁的笑容微微斂去了一點。她看得出來,韓氏現在已經被郦潤卿的說法陷了進去。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如果韓氏和她的聯盟破裂,到時候,受益的人隻有郦敬容。
“是啊,就是我的意思。”郦潤卿搖了搖頭,滿臉憂心忡忡,“這下可不妙了……娘,”她看向韓氏,已經開始輕輕啜泣,“我知道,我是替大姐背了惡名。可我本來也早就想出家了!塵世污濁,哪裏才容得下我……”
韓氏被她驚世駭俗的一番剖白震得說不出話來,半天回不過神。
郦潤卿繼續說道:“娘,你要是真的心裏有我,就不要再這樣下去了。聽女兒一句話吧!”
郦書雁清麗的面龐忽然一凜。她沒有搭理郦潤卿的話,大步走出門外,看向庭中停留的那一口棺木。
院子裏一派寂靜。這時,朝霞已經從天邊慢慢地升了起來。一輪紅日高高地懸在天邊,燦爛而光明。日光照耀着那口黑漆漆、陰森森的棺木,更顯得那口棺材陰恻恻的。
郦書雁伸出手,扶在倪媽媽手上,凝視着那口寂靜無聲的棺木。
她明明記得,郦敬容說過,郦潤卿已經被綁起來了,要下葬了。現在,郦潤卿怎麽會平安無事地站在了一邊?
在她身後,郦潤卿踩着碎步追了出來。她跟着郦書雁的眼光,在院子裏四處看了看,最後,目光又落回了郦書雁身上。
“郡主,”她帶着不滿說道,“咱們這裏廟小,容不得您這尊大佛。請您自便吧!”
“倪媽媽,捉住她!”
郦書雁回過頭,目光在郦潤卿臉上停住,一聲厲喝。
郦潤卿還從沒有聽過這位溫柔優雅的堂姐發過這麽大的脾氣,一時間不由怔了。倪媽媽上前一步,輕而易舉地把她的手腕牢牢擒住。
等郦潤卿回過神,就已經在倪媽媽的掌控之中了。她用力掙了幾下,卻始終掙脫不開倪媽媽鐵箍一般的手掌,不由急紅了臉。
“你這是做什麽?”她怒道,“進了别人家的大門,還要這樣折辱主人?!來人啊!來人!”郦潤卿轉過頭,向旁邊的下人求救,“快把她帶走!”
倪媽媽虎着臉,懾人的眼光在四下裏逡巡了一圈。有幾個下人剛要行動,就被倪媽媽的眼光吓住了,不敢再輕舉妄動。
郦書雁也不理她,直接對倪媽媽說道:“媽媽,你帶着她,去把棺木的蓋子推開。”
倪媽媽不明其意,還是答道:“是!”
“住手!你這也太欺侮人了——”
郦潤卿的臉紅如蝦子,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可倪媽媽畢竟是個練武多年的行家裏手,哪能被她一個小姑娘掙開了去?郦潤卿掙紮了好一會,還是被倪媽媽扣着,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棺木。接着,倪媽媽空出一隻手,毫不費力地推開了重逾百斤的棺蓋。
棺蓋摩擦着棺木,發出豁豁的聲音,漸漸打開。郦潤卿沒想到面前貌不驚人的婦人竟然有這種力氣,臉色忽紅忽白地站在原地,半天沒作聲,也放棄了掙紮。
她不掙紮,倪媽媽就更好動手了。片刻過後,整個棺蓋便在倪媽媽的動作之下,轟然一聲落在了地上。
郦書雁在韓氏擔憂的目光裏拿起一旁的燭台,疾步走向棺材。她舉着燭台,細細地觀察了棺材内部一會,在枕頭上拈起了一根什麽東西,看了看郦潤卿。
“你、你别裝神弄鬼的!”
郦潤卿心裏泛起一陣惶恐,還是嘴硬地說道。
郦書雁對她理也不理,揮了揮手,道:“韓夫人,請看。”
韓氏一直在旁邊看着,這時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穩。聽見郦書雁叫,她咳嗽了一聲,走上前來,就着郦書雁的手和燭光,細細地看着那根黑色的絲線。
“我來的時候,聞到堂妹頭上有一種異香。”郦書雁唇角勾起了一個笑容,“韓夫人,你可知道,這種香氣到底是什麽?”
“這……自然是知道的。”韓氏不明所以地點頭,“那是敬玉堂的玫瑰頭油。”